“你是……?”沈顾北抬起头,脸上写满迷茫。
由于整日沉迷学习,他跟其他同学交流特别少,根本没记住他们的名字,连班里具体有多少位同学都不太清楚。
听他这么问,女生表情颇受打击,指指前面空座位,尴尬地解释,“我叫赵盈,就坐在你前排的前排。”
“哦,抱歉。”沈顾北问,“找我有事吗?”
“算是,有吧。”赵盈捏捏衣角,又揉揉头发,才鼓起勇气开口,“你今天放学后有空吗?”
“他没空。”郑安南板起脸,冷声回答,“我生病了,他要照顾我!”
身为庆黎中学扛把子,郑安南发脾气自带威慑力,唬得赵盈不敢继续说话。
“脑子有病不需要照顾,你安静点。”沈顾北先用轻声耳语稳住旁边小傻比,再转过头问赵盈有什么事。
赵盈鼓起勇气开口,“那个,我想去你家里,可以吗?”
“不…”郑安南想要代为拒绝,被同桌瞪了一眼,不情不愿的闭起嘴巴。
生气气,南南受了天大的委屈。
沈顾北:“先说说理由。”
“是这样的,”赵盈撩起鬓角碎发,脸红红解释,“我妈妈快过生日了,我想送她一件新衣服,但是手里钱不太够。所以我想自己扯块布,让方阿姨帮我裁一件新衣服。”
“这样。”沈顾北听完她的请求,若有所思。
方婉嫁入沈家以前,是远近闻名的绣娘。她的裁缝摊生意火爆,手艺人人称赞。
奈何丈夫意外遇难,方婉必须挑起家中大梁。每天喂牲口种庄稼,做许多粗活,双手早不如以往灵巧。
久而久之,连沈顾北都差点忘了,亲妈还有深藏的手艺。
“裁衣服的事情,我要回家跟妈妈商量,今天不能答复你。”沈顾北心里有了主意,让赵盈等消息。
“好,谢谢你!”赵盈连声道谢,开开心心离去。
沈顾北转过头,就对上同桌含嗔带怨可怜巴巴,又不敢随便发脾气的小眼神。
“你生什么气?”沈顾北皱眉。
“我没有生气啊!”把‘我很生气’写在脸上的某人,嘴硬的反驳。
“乖,别闹。”沈顾北揉揉南南头发,没什么诚意的哄,“我还是爱你的。”
沈顾北说话时没太考虑,基本算半开玩笑的安抚。
然而,纯情少年郑安南17年人生中,没有听过如此‘过火’的玩笑话。脑袋里炸开绚烂的烟花,思维突然变得空白,只剩下少年的话反反复复重播。
——我还是爱你的。
沈顾北亲口说了爱,他什么意思啊?
要跟我处对象吗?
高中还没毕业呢,现在处对象算早恋吧?
管他呢!
郑安南美滋滋的想,违反校规的事情,自己做过许多,不差一个早恋。
“我、我也…”郑安南同学磨磨蹭蹭,捧着胸口蹦蹦跳跳的小鹿,鼓起勇气要给同桌回应。
“你怎么?”沈顾北已经收拾好书包,莫名其妙瞥了眼小傻比,“结结巴巴的,感冒后遗症?”
“没有!”
“哦,那走吧。”沈顾北吩咐,“等会儿去粮店买米,你吃的太多了。”
“哪有?我以后少吃点嘛。”
“大可不必,发育期节食有害健康。”
“那你要我怎样?”
“多买点米。”
“好哦~”
蹭饭的小废物去粮店买米,沈顾北先回到家,从瓮里舀出半盆水,拿出晚饭要用到的蔬菜和鸡蛋。
淘洗干净翠绿的青菜,沈顾北拿出空碗准备打鸡蛋时,听到破木门吱吱呀呀哀鸣。
他以为郑安南买米回来,便继续留在厨房耐心等待。
结果,没等到同桌送米进来,却听见粗哑的公鸭嗓嘎嘎嘎抱怨,“妈,他家房子好潮,阴森森的。”
——谁?
沈顾北少年时,依稀听过如此难听的声音,早已被他遗忘于岁月中。
“对啊,我都说让你别跟过来。”婶婶刻薄的声音响起,字字尖酸,“晦气。”
沈顾北终于记起,刚才说话的公鸭嗓,原来是婶婶的儿子,自己的堂弟沈朋。
伯伯和婶婶结婚多年,只生下一个宝贝儿子,对他非常溺爱。只要沈朋开口,哪怕要摘星星捞月亮,两口子也会想办法满足。
论年龄,沈朋只比沈顾北小三个月,上学却晚了整整一年。
于是,婶婶经常用沈朋的成绩,跨学年拉踩沈顾北。
刚读小学时,沈顾北语文考了九十分。婶婶拿出沈朋学前班考的95分,阴阳怪气嘲讽沈顾北脑子笨。气得沈顾北发奋读书,后来每次考试都争取拿满分。
升入高中以后,沈顾北成绩明显滑落。婶婶更加洋洋得意,逮住机会就炫耀儿子成绩多么优秀,讽刺沈顾北以后只配给自家儿子打工。
换做以前,沈顾北肯定会生好久闷气,甚至躲进房间偷偷掉眼泪。
现如今——
“好吵。”沈顾北用手指掏掏耳朵,把他们娘俩的声音当成苍蝇嗡嗡。
沈朋擅自闯入卧室检查两圈,出来汇报,“妈,他们家里没人。”
“大门开着,咋可能没人?”婶婶立刻猜出厨房有人,双手环抱走向那边,言行举止充斥着莫名的优越感,“出来吧,你躲得了和尚躲不了庙。”
“躲什么?”沈顾北撩起厨房的帘子,面无表情走出来,跟他们母子对峙。
婶婶看见是他,表情凝固几秒,探头朝厨房瞧瞧,确定里面没有第二个人。
“你妈呢?”婶婶问。
“有事情跟我说。”
“跟你说啥?你一个小孩家家,能做主吗?”
沈顾北心情气和怼过去,“按照你的观念,我妈是个女人,也做不了主。”
“啧,瞧把你们娘俩能的。”婶婶翻个大白眼,道明来因,“等你妈回来,你告诉她,我要把这间房子收回去。我家朋朋到年纪了,我托人给他说个亲,打算把旧屋子翻新给他娶媳妇。”
沈朋憨笑两声,活像个傻子。
说亲?
娶媳妇?
沈顾北瞥了眼肥肥胖胖,德智体美劳各方面未开化的沈朋,略表一丝丝同情。
婶婶注意到沈顾北的眼神,以为他羡慕自家儿子,十分得意,“我知道,你羡慕朋朋比你娶媳妇早。但是你家没有婚房,姑娘不愿意跟你,有啥办法?”
“哦,其它先不提,房子是有的。”沈顾北清清嗓子,慢条斯理地提醒,“婶婶,你家盖房子那片地,是我父亲的。”
婶婶立刻变了脸色,“乱说什么?谁告诉你的!”
“户口本上有地址,村里也有备案。”
“那又能怎么样?”婶婶嘴硬狡辩,“那是沈家的地!我二弟已经死了,你们娘俩跟沈家没关系!”
“这么说,你本人也不姓沈。”沈顾北对她的法盲程度表示怜悯,有理有据科普,“按照遗产分配规定,我跟母亲才是第一继承人。你们侵占我父亲的赔偿款,擅自动迁我父亲的田地,已经构成犯罪行为。我建议你们家早点找律师,或许能免于牢狱之灾。”
婶婶涨红了脸,目眦欲裂,“你说的什么疯话?你还想告我不成?”
“瘪犊子,不准你欺负我妈!”沈朋其实没怎么听懂堂哥的话,见妈妈突然生气,立刻拖着肥胖的身躯朝沈顾北砸过去。
父亲过世以前,沈顾北经常跟堂弟一起玩。
母亲性子温和,告诉他要让着弟弟,导致沈顾北没少被欺负。
久而久之,沈朋潜意识认为沈顾北好拿捏,任打任骂,轮圆拳头朝他砸过去。
沈顾北灵巧的躲过去,侧身让到一边。沈朋身体由于惯性原因,倒向后面厨房,胳膊重重磕在灶台上。疼得他气急败坏,爬起来冲向沈顾北。
婶婶见两兄弟打起来,丝毫没有劝架的意思,还边跳脚边骂沈顾北不识好歹,让自己宝贝儿子受疼。
追逐过程中,沈顾北每天长跑的效果显著,搞得沈朋只能气喘吁吁无能狂怒。
他见堂哥跑向门口,迈开粗壮的腿追过去。结果沈顾北灵巧的闪躲过去,露出背后突然出现的高挑少年。
“我艹!”郑安南扛着米,刚垮过门槛,迎面撞过来一坨扎实的肥肉。
他脑子没反应过来,但身体早已形成条件反射。那瞬间,吃货本能让他下意识护住米袋,抬腿用力踢过去,一脚踹到沈朋的肚子上。
“啊!”沈朋痛苦地哀嚎一声,重心向后,一屁股坐到地上,捂住肚子满地打滚。
“朋朋,你没事吧?”婶婶跑到沈朋身边,心疼地斥责另外两个人,“你俩合起伙欺负我儿子,要不要脸?!”
“哈?”郑安南拧起英俊的眉,厌腻地瞥了眼沈朋,“你高几?”
沈顾北代为回答,“高二。”
“行,我明天让高二那帮小弟见你一次打一次。”郑安南挑眉,傲慢地俯视婶婶,“大妈,学着点,这才叫合伙欺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