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衣裳被撕成一条一条,慕容晓觉得自己的心脏都被中伤了,简直和要他的命无异。
月上霄有些难为情,她极其不习惯欠人情,别扭道:“别撕了,我这又不是多重的伤。”
耳边顿时传来一阵急促的呼吸声。
慕容晓一下拎起那块不成形的布料,呼吸略重道:“月姑娘,我都已经撕了!”
“怎么着?是你觉得我现在少撕几条还能再凑合穿穿!”慕容晓瞪着眼,修长的睫毛也忽然上扬起来,瞧上去更添逸动。
“好好好,那你撕吧,当我什么话都没说。”
月上霄一点也不想和他吵:“你这个人怎么跟个炮仗一样,一点就往天上窜。”
“那你老点我干什么?”慕容晓却瞪她道。
感觉两个人根本无法交流,月上霄闭着眼干脆朝后躺下去,良久,才和事佬地道了句:“行行行,都怨我,那您撕好就赶紧回去吧,剩下的留着我自己整。”
这话说的够客气了吧。
本上神都用上敬词了,他总不至于还不高兴吧,月上霄的嘴角挂着丝丝笑意,可不知为何,她突然感觉周围的空气在以肉眼可见的程度急速地冷却。
睁开眼,正对上慕容晓一张阴沉至极的脸。
月上霄惊得一下坐起身来:“我又说什么了?都跟你这么客气了你还想要怎么样啊!”
“用得着你跟我客气?”谁知这几句把他往外推的话就像一根锋利的针,慕容晓仿佛被针扎了浑身不舒服,愈发恼道:“凭什么跟我客气?”
叹了口气,月上霄只好道:“好好好,那你先别生气。”
“你都惹我了凭什么不让我生气?!”
“我就要生!”
慕容晓怒气冲冲地道。
月上霄:“..............”
盯着地上染得血迹斑斑的一片,还有扔在一边的血艳风笛,笛孔中还倒灌着血,慕容晓耳边嗡嗡作响。这个丫头能平安活到现在真是个奇迹。
想到寻常女子蹭破点皮都要哭哭啼啼,慕容晓就更觉得月上霄是个傻的,这家伙到底是不是个女人啊?不会是个男的假扮的吧。
过了一会儿,他没好气道:“手给我。”
感觉有些难为情,月上霄推辞道:“不用,我自己......”
“干什么?又想惹我!”慕容晓瞪着她。
也不管三七二十一,他点住她几处穴道:“你修为不及我,最好给我乖一点。”
月上霄向来抗拒这种接触,可要反抗时,少年冰凉的手已经覆了上来,触碰时她突然双唇一颤,竟说不出话。
她还从未被人拉过手。
更从未被人照顾过,哪怕只是小小的涂药疗伤。
她的伤口处红肿的厉害,仅仅只是看着就觉得不寒而栗,慕容晓将灵药一点一点撒在上面,涂匀开来:“疼不疼?”
知道这个人不会喊疼,慕容晓只好一边涂一边耐着性子问道:“要不要我再轻一点?”
极少被这样对待的残神大人突然窘迫了起来,那月上霄十分别扭地咬了咬嘴唇:“随便你,我没感觉...没感觉。”
“你是不是个傻子?什么叫没感觉!”慕容晓眼睛一翻就要骂人,却正好瞧见她的表情。
将离忍痛时习惯了紧咬嘴唇,显得倔强又决绝。
可她这样的神情落在慕容晓的眼中却莫名地生出了几分楚楚可怜,叫人不忍再说些什么。
怔怔地看了她好一会儿,慕容晓硬是把到嘴边上的责怪咽了下去:“疼了要说。”
“我知道,就是太久不说有点不习惯。”月上霄赶忙道。
“多久?”
谁知慕容晓闻言,抬起眼眸:“你不喊疼,有多久了?”
月上霄一愣。
她的记忆中,自己咬着嘴唇负着重伤回谷,点穴封脉,静静地坐着听血流的哗哗声。满是血水的床铺、充斥血腥味的王座厅,这样的事情在她当残神时数不胜数。
她身上每一根骨头都断过,每一处血都流过。
却都没有喊过一声疼。
关键是自己喊了也没人听啊。
她的伤多重一分,天下人就高兴三分;她的唇齿间发出一声痛哼,诸神的嘲笑声就愈加肆无忌惮。
“说!多久了?”慕容晓一张俊脸板着,逼问她道。
月上霄猛然掀起眼皮,见他还一直看着自己,顿时心虚的很,于是佯装烦躁道:“不知道不知道,烦死了。”
语气好不暴躁。
“.......你再敢给我不耐烦一下,反了你了!”慕容晓霎时恼了,他本来就极少关心人,好不容易能好心问她一句居然还不耐烦,可转眼又瞧见月上霄的眼中正倒映着浓浓的悲戚。
她心里也委屈,长长的睫毛耷下来,好不招人怜惜。
再次打落牙齿往里吞,也不知是第几次把到嘴边上的话咽了回去,慕容晓踌躇了好一会儿,忽然闷声道:“那个,你要不要哭一会儿?”
月上霄像看病人一样地看着他:“有病?”
“我都跟你红过眼眶了。”想起自己当着她面掉过眼泪,慕容晓就有些讪讪的:“偶尔哭个一次两次没什么,而且你是女孩啊,有什么不能哭的。”
月上霄嗤笑一声:“没人把我当女孩。”
这是实话,他们拿她当上神、当邪族祭司、当残神黑牵夷,当万众唾骂的无良天神。
就是没有人拿她当女孩。
“怎么没有?”慕容晓眨眨眼:“我啊。”
他说这话时嘴角的弧度微微上翘,显得少年本就俊朗的线条也柔和上许多。
“我拿你当女孩,你喊一声疼来听听。”慕容晓很是期待地看着她。
月上霄不知想到了什么忽然耳垂就红了。稍稍僵硬了一会儿,她觉得自己真是疯了,居然被个十几岁的毛孩子哄的七荤八素的,于是秒变了脸色。
“再胡说八道看我怎么收拾你!”
月上霄捡起地上的笛子一下敲在他头上:“一天到晚说些混账话,真不是个正经玩意儿。”
慕容晓还从没有挨过打。
我哥都没有碰过我一个手指头,这人居然敢敲我!
莫名其妙挨了一下子慕容晓也气着了:不就让她喊一声疼吗?这怎么就看出我不正经了?还说别人脾气跟个炮仗一样呢,明明自己才是个小辣椒!
难怪长的这么漂亮也没人当她是女孩。
活该!
慕容晓在心里骂个不停。
缠上最后一道绷带,打好了结。他看笛孔有血流下,顿时心头一紧:“红锦碎?”
之前他就觉得这个阵法图案熟悉,此时见月上霄的笛子拉成了几条红线瞬间确定,没错,就是红锦碎。
“这邪术失传了数年,你从哪学来的?”慕容晓夺过那血艳风笛,好不惊诧道:“虽说还没有成网,但你居然现在就能御血化丝......这怎么可能.......”
同为修道之人,慕容晓自然知道将离的厉害,自然知道红锦碎的威力之大,这女孩日日躲在林中修炼这等禁术和邪术肯定与圣泉有脱不开的关系。
他可以确定,月上霄就是他要找的人。
月上霄一时语塞:“什么红锦碎?我不知道。”
“别装!”
慕容晓上来就拆穿她道:“说谎也不打个草稿,这法术是随随便便就能学成的吗?快,从实招来。”
月上霄叹了口气:好,说实话,我就是将离本尊。
——我敢说,你敢不敢信啊。
“你不会是将离的传人吧?”慕容晓说的越来越离谱,实则却越来越接近真相:“还是说,你与邪族有着什么关系?对了,你不会不是人吧?”
这小孩怎么猜的这么准!真是聪明哎!
月上霄对他不禁佩服地五体投地。
不过她现在可不能承认,只得思忖了好一会儿,月上霄勉强开口道:“都不是啦,其实我就只是天生神血,练起来比常人容易一些而已。”
“天生神血?”慕容晓半信半疑。
“对啊,我生下来体内的血就带着神力,这红锦碎只要神血充盈都能一试!所以这几日我闲来无事的时候就随便......试试。”月上霄硬着头皮说道。
“也是,你的确是一腔神血。”
慕容晓认同地点点头,舔了舔唇道:“我喝过的,还挺甜。”
这话听上去真是十足的变态......月上霄心道。
“那你方才是用红锦碎召唤你的剑?”慕容晓又问道。
“是啊。”
“那我劝你还是别做梦了,就你那点修为跟将离比差的远呢!”慕容晓翻了她一眼:“将离很厉害的,全天下都不会有人比她的修为境界更高了。”
“哎呀呀,真的有吗?”月上霄被夸的有些不好意思。
慕容晓一脸狐疑地看着她。
“啊我是说......她是很厉害,很厉害。”月上霄转而抚掌赞道。
“语气听上去一点也不真诚,”见她的伤口处理好了,慕容晓便站起身,颇为不情愿地跟她说道:“我可要走了,这段日子怕是都没空来找你了,你自己一人好好待着吧。”
“为什么?”
月上霄的神情稍稍一凝固,不假思索道:“你要去哪?”
“有个朋友接到了请愿书,但他临时有事,委托给了我,我得代他去看看。”慕容晓道。
“请愿书?”月上霄重复道。
“喏,就这个。”慕容晓拿出一封信笺,红纸烫金,好不贵重。
这是当朝圣君上官元定下的规矩,凡是世家仙门的弟子在修道满期后都需出世清魔,分文不取,无一例外。这一来是锻炼弟子,二来也是让仙门之后铭记修行的意义所在,不求功名、不为利禄,只是为民造福。
许久没有见过祈愿符了呢,月上霄接过那封请愿书看了看,竟然有些难以言说的小心动。
“你一个人去吗?”月上霄蓦地问道,眼睛一亮。
慕容晓斜眼瞧着她,也不做声。
“一个人好危险的,要不然——”她的语气忽然轻柔,满含期待道:“我和你一起去吧!”
“别扯了,”慕容晓却耸了耸肩,抬头示意她这一周的山峰峭壁:“你又不能下山。”
“哎呀,这算个什么事!”
哪知月上霄却拍拍胸脯,跟他保证道:“你不用管,我自有办法。”
话音未落,她就想到了一个绝佳的人冒充自己。
见慕容晓还不做声,月上霄以为他是在担心自己的修为问题,于是又打包票道:“我知道我的修为尚且不算高,但神力也还不算低,你放心吧,我不会拖后腿的。”
她拍拍慕容晓的肩膀:“我保证,绝不会麻烦你。”
“麻烦?”慕容晓的语气微有不快。
“是啊,你到时候该忙什么忙什么,不用管我。”月上霄在这边一面说着话一面悠悠地转着血艳风笛,可却突然给慕容晓一下拽住了笛尾。
月上霄抬起头,只见慕容晓正怒气冲冲地瞪着她,乌黑的眸子中烧着少年熊熊的烈火。
“好端端的你又犯什么病啊?”月上霄莫名其妙。
“凭什么不麻烦我?”
谁知他却蹙着眉心一字一顿道:“不麻烦我,你想麻烦谁?”
月上霄张了张口,她想说她一直都是麻烦自己的。
可是话到嘴边却又无法说出口。
慕容晓的眼神太烫了,烫到她没办法开口。
月上霄只好低头避开他的视线。
“你怎么不说话?”见月上霄一直低头不语,似有落寞,慕容晓心道不会是被自己吓住了,于是缓了缓语气,又道:“我不是有意说你,我就是不太高兴你说的那些话。”
“什么话?”月上霄抬起头道,眼中似有期。
“就是你别总把我往外推啊!”
慕容晓像窝了一团火无处可撒,郁闷地垂眸道:“都说过会保护你的嘛......”
“你这样我不太高兴!”慕容晓沉着张俊脸。
阳光下,英俊少年眼睛显得格外明亮,格外灼人。月上霄看得心跳怦然,竟不知说什么好。
要不,就当是顺着他。
良久,月上霄躲开与他交集的视线,格外别扭道:“好,以后都不说了。”
“不错,就这样,”慕容晓手指划了一下她脸颊,打趣道:“多招人疼。”
......找抽是不是!
见月上霄又要挥笛子慕容晓赶忙像一阵歪风窜到旁边:“好了好了不逗你了,明儿见!”
直到那道墨蓝身影完全消失,又炸飞了好几块石头,月上霄才气哼哼地朝山上跑去。
嘿嘿,她要抓一个人帮自己代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