耗了整整一夜,再回到萧峰山已是凌晨时分,月上霄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一步步往屋里走去,重生这两天,前生今世各种繁杂的回忆在她脑中四散游走,闹得她身心俱疲,现在只想倒在床上好好睡一觉。
可有人偏就不让她闲着,砰地一声踢开门,乃文就来了:“月上霄,师父叫你过去,马上跟我走。”语气好不强硬漠然。
简直是当头一棒。
听这语气就知道找自己一准没好事儿!
月上霄窝在床上不动劲。
“磨磨蹭蹭的想干什么!天底下哪有让师父等徒弟的道理?”若不是萧二峰亲自嘱咐,乃文根本就不愿来叫她,见月上霄没有起床的意思,他双手抱在胸前,横眉冷对:“居然还要我这个少掌使屈尊来请你,排场倒不小。”
“敢问少掌使,他教我什么了竟然也算是我的师父?你怕不是跪得太久都不会站着说话了吧!”月上霄窝在被窝里面道。
“月,”韩可慌忙拉着她,低声劝道:“别胡说。”
“你说什么?”乃文突然给她一句话戳中痛处,他用尽理智才控制住没拔剑,只嘴角上扬一个弧度,渐渐冷笑道:“哼,你这话说得倒是凛然,只是如今我若让你跪,你怕是也不得不跪。”
“你以为天下人都和你一样拜高踩低、唯命是从?”月上霄说得越发讽刺,啐了一口:“做梦!”
“我看你才是找死——”乃文嗖的一拔腰间佩剑。
“......都是同门师兄妹,有话好说。”看两人吵的不对了,韩可忙上来插话,他将月上霄拉到身后,又跟乃文行礼赔罪道:“师兄恕罪,月这几日心境不佳,如有冒犯,还请你念及同门之情,别与她太过计较,毕竟一会儿掌门还等着有话要问她。”
不想这丫头给掌门告状,乃文眼中怒火虽依然很盛,却渐渐地松开了拔剑的手,压着怒气道:
“少废话,快跟我走!”
“走吧,去看看再说。”韩可半推半哄,终于将月上霄拉出了门。
三人进了大殿才发现事情不妙。
大殿气氛好不严肃。上座是萧家三位兄弟,萧一峰和萧二峰的脖颈处都缠了厚厚纱布,只是萧三峰就有些严重了。他虽没有外伤,可体内气海受了损伤,坐在座上不住地冒汗,不一会儿就汗水涔涔。
除去三位掌门,大殿内还站着十几个人,一眼望去都衣着光鲜气度不凡,看模样都该是仙门长辈,只是脸上都怒气冲冲的。
一个穿灰色长袍的人走出来,手中提着的是两具尸体,他一撒手那两具尸体便掉落在地,发出令人作呕的腐烂气息。
“这都是那两个畜生做的好事!”灰袍子恨恨地咬着牙。
灰袍子话音一落,满殿的人都开始愤愤不平,口中说的是差不多的谩骂言辞。原来那天晚上,那两个少年不单冲着萧家,他们竟一举袭击了这么多的门派……月上霄暗自思忖着。
“见过诸位之前,老夫已派人细细查验过这几人的身体,可以断定,他们死于中毒。”灰袍子指着地上的尸体,好不悲愤。
月上霄和韩可都忍不住偷偷望了一眼,那两具尸体已腐烂的不成样子,身上没有一块地方是完好的,仿佛受了被人刮鱼鳞般的酷刑,皮肉都翻起来糜烂不已。
月上霄看了看,感觉还好,韩可毕竟胆子小,看得是心惊肉跳。
“毒死的?难道不是被神术所伤?”
“这二人确是中毒而死,而非神术,”那灰袍子的脸上是说不出的沉重:“诸位请看这里。”
他将两具尸体翻了过来,果然,尸体背上都有一个拳头大小的红色印记。
“这一块,是那畜生的血;”灰袍子的手颤了颤,似乎接下来要说的话,自己都难以置信:“这小畜生的血含有奇毒。”
闻言,萧一峰瞬间不耐烦起来“破袍子!你少唬人,他的血要是有毒,他怎还能活着?不早就被自己毒死了?”
“萧掌门有所不知,传说有一种古老的神术,此术是以人血为药引,日后一旦练成,这个人的血就是毒药。”灰袍子只是叹气,缓缓捋了捋胡子:“那畜生定是学了此法,将自己毒化了。”
他把……自己的血……毒化了……
这是什么神术?
这根本不是神术,这是妖术啊!
众人听到这都又惊又怕,本能地想离那尸体远些,可是想到方才每个人或多或少都与尸体有些碰触,心头膈应,几欲先走。
“一派胡言!”萧一峰为人一向鲁莽,他平生最讨厌旁人危言耸听,当下将灰袍子扫到一旁:“什么狗屁妖术!给我看好了!”
“别碰那毒物,这不是妖言惑众——”月上霄蓦地道。
“滚开!”
不听任何人劝导,萧一峰将围着的人群搡开。
他大咧咧地伸手抹去一具尸体身上的血痕,那血几乎快干涸了,他将沾染上血迹的手掌示众,哈哈大笑道:“人都死了,人血怎么会有毒呢?这就是专门弄出来吓唬一群胆小鬼的!”
众人一个个都伸长了脖子,就差要拍掌赞颂。
“蠢货!”月上霄骂道。
突然,萧一峰的笑容僵住了,他隐约感到手掌传来的疼痛,那痛渐渐尖锐起来,变得犹如千万根银针扎入手掌。
“萧兄,你手掌有鲜血冒出来!”顿时有人大喊大叫道。
萧一峰低头一看,自己的手掌果然已经血肉模糊,一眨眼竟连五指都分辨不出了,他那只厚实粗糙大手竟如阳光下的冰块一般,渐渐地融化渐渐地消亡。
突然一把折扇飞驰而来,将他的右臂齐齐切断!
“啊——”萧一峰顿时发出猛虎般的痛吼。
收了那白骨扇,萧二峰慌忙按住大哥出血的穴位,他也有些面如土色,晓是自己聪明了大半辈子,也没见过这样的邪术。
唯有座上的萧三峰扶着头,半晌,低声道:“果然是他。”
灰袍子眼睛一亮道:“萧兄可是见过?”
“上官元。”
竟是上官圣君!
“不过,这本不是他的神术,”萧三峰咳嗽几声,叹了气:“多年前,上官圣君曾说起过,他这辈子只输给过一个人,那人便是用血毒险胜了他,只是不想今日这神术又强了几分啊。”
月上霄的面色渐渐沉重。
“可不管是哪位高人,我们与他都无冤无仇,为何要残害我们这些小仙家?”有人嘟囔:“这是我们派去慕容府的弟子......”
这人还未说完声音就小了下去。
哼,活该。月上霄在心里翻了个白眼。自慕容夫妇去世了的消息传了出来,就有数不清的仙门小族盯上了这块肥肉。慕容府家大业大广陵城人尽可知,觊觎的怎会只有萧家一个?这不,凡是想趁火打劫的门派,都被狠狠收拾了一顿,打了一个耳光。
萧三峰顿了顿,喊道:“月上霄,你出来。”
突然被点名,月上霄心中一惊,满殿人的目光一瞬间都齐刷刷的看了过来,她无法子,只好站出来,应声回道:“在。”
“你那日追上去可看清楚了他们的面貌?”
“没有。”
“你可曾知道他们大约几岁?”
“不知道。”
“你与他们缠斗时,可有看出他们的神术路数吗?”
“没看出。”
月上霄一路上面无表情地说着瞎话。
“我好像看到了他的脸,那少年和月妹妹一般岁数呢!”可谁知这萧雪楠好不容易能说一回话,连忙出声道。
萧二峰登时回首看月上霄,眼角勾起意味深长的眼色。
月上霄顿时一捏紧拳头。
“那便是了,”灰袍子叹了一口气:“果真是慕容皓的两个儿子不错。”
“他那两个儿子有些怪异,打小不爱与人交往,果然暗地里是两个鬼才!”萧二峰冷笑道“他们这是下马威,杀鸡儆猴,若是有人再对慕容府有分外之想,下一次他们就不会手下留情了!”
“月上霄,为师问你,”萧二峰忽然转而看着月上霄,一双眼睛如鹰鸟一般盯着她:“为师听雪楠说,你昨夜跟上去了,他们兄弟俩有一个人受了重伤,你告诉为师,他可是死了?”
空气都安静了许久。
“是,他死了。”月上霄想了想,仍是硬着头皮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
话毕,萧二峰却还是给她留下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月上霄霎时感觉自己身体犹如透了风,浑身寒冷到不舒服。
“如果是这样,那慕容家此时就只剩下一个人了,而且还只是个十来岁的小孩子,”有人叫道:“我们何不趁机打过去?”
“哼!”萧二峰睥睨道:“那你可又知道,活着的那个小子,我萧家三兄弟合力都敌不过,尔等这样只身前去与找死有何异?”
“还是说,你们也想变得如我这柄扇子一样。”随着萧二峰眼神如鹰钩般一扫,众人看见,方才那把刮断萧一峰手臂的折扇也染上鲜血,扇柄处已经透明与血水融为一体。
萧二峰的白骨扇乃琦玉锻造而成,纵是洪水来袭也冲不破这灵扇一毫,而今血作毒药,竟毒得天下苍生。
慕容家的血法秘术就有如此大的功效吗......
殿会终于散了,月上霄扭头离开,韩可跟在她身边,见四下无人注意,出声道:“你刚刚,为何故意说那个人死了?”
“啊?没有,随口一说而已。”月上霄不想承认,面上敷衍着他。
“你别耍小孩子脾气。”韩可却抓住她手臂,正色道:“即便那慕容公子有恩于你,可他如今是萧家死敌,你绝不可助力。”
月上霄皱皱眉,回嘴道:“死敌怎么了?”
“月,我没同你玩笑,”韩可顿了顿,正色道:“今日一战,萧家与慕容势不两立,你莫不是想被萧家几位掌门赶下山去?自此以后一辈子都背上个叛出师门的千古骂名?再者说,倘若这真是慕容家的邪术,我也不想你亲近他们,免得误入歧途。”
“歧途?”月上霄忽而冷笑道:“萧家上下蓄谋诡事,意图趁火打劫,你不骂他们乘人之危反倒怪慕容,也是有意思的很。”
韩可一愣,旋即气道:“我为你好,你怎么还不知好歹!”
月上霄嘴角抽了抽,自顾自往前走。
“喂——”
听韩可在身后喊她,月上霄顿住脚步,缓缓开口道:“时至今日,你以为这萧峰山还容得下我吗?”
早就容不下了。
或者说,从一开始就没容下过。
韩可站在原地,闻声不语,半晌,他抬眸道:“你终于要走了吗?”
“我离开这,是迟早的事。”
月上霄语气凝重:“你也早做打算吧,我毕竟不能护你一辈子。”
话音未落,她脖颈处突然剧痛。
是那处伤!
“呃!好痛——”月上霄一下跪在地上,摸上脖颈。
虽然被慕容晓一时冰封,但几日过去,封印渐渐消解,伤口也越来越严重,呈蔓延之势,很快就要寒毒攻心。
“手别碰,让我看看!”怕她伤到自己,韩可忙拿掉她的手,翻下她衣领,不由得大惊失色,脖颈那一片雪白肌肤青紫无比,显然中了剧毒。
“月,你这是——”韩可双眸失色。
“好你个残月繁花,”
又一轮疼痛袭来,月上霄终于支撑不住,倒了下去,可倒下时口中却带有恼意地一字一顿喃喃着:“等着,我饶不了了你!”
她轰然倒下,脖颈侧,伤口处,渐渐结成了一朵晶莹冰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