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符镇北,诸鬼消亡;病人安康,灾祸消灭。”
几个灵巫婆子身穿五颜六色的驱鬼服,头戴鸡毛掸子一样滑稽的头饰,她们在屋子里跳来跳去,哗啦啦一撒手上黄纸符咒,神叨叨地念念有词道:“妖——邪——散!”
洗髓的痛楚还未完全褪去,月上霄睁开眼睛,正看见奇装异服的灵巫手舞足蹈。
“你们——”开口一句话还没说完,月上霄就惊觉不对。
她已经死了啊。
自己明明已经被上天庭的人弄死了,怎么会又出生在凡间了?刚想拍拍头让自己清醒一下,手腕却突然被勒的有些疼。月上霄顺着手腕望去,倒吸一口凉气。
不知怎的,她的身旁正卧着一个十五六的小姑娘,而且更加诡异的是:自己的左手竟还与她的右手绑在一起!
这小姑娘看上去不过十五六岁,面容雪白,紫衣阑珊,一看便是大家闺秀之风,她白嫩的手臂正细细地系上了一头的红线,另一头则好巧不巧地绑在了月上霄的左腕处,还弯弯绕绕地打了个扎眼的蝴蝶结。
月上霄看着她,不觉五雷轰顶,于是三下两下将红线扯断,准备跑路。
许是被吵了太久,那姑娘微微蹙了蹙眉,也醒了,见月上霄将红线拉断,萧雪楠揉了揉眼睛,好不奇怪道:“月妹妹,你怎么将它拉断了?这线可是我爹爹叫系的呢。”
听她叫自己“妹妹”,月上霄一阵恶寒,自己少说也活了数年之久,怎么能让个小姑娘叫妹妹,可她还来不及说上几句,就有人推门而入。
来人是一位成年男子,一身紫衣冠服,衣着不凡,配一把长剑,头上紫冠加冕,自带一股威严之风,一看便是江湖中有头有脸的世家掌门人,叫人看着不寒而栗。只是没缘由的是,这男子经过之时狠瞪了月上霄一眼。
见到来人,萧雪楠坐起身来,立即软声道:“爹爹——”
爹?
月上霄突然怔住了。脑中回忆暴涌而来,她这时才记起,自己果然已经重生投胎到凡间了,面前的萧雪楠是她的师姐,而这位派服环身的男子就是萧家的三位掌门之一——萧三峰。
至于自己嘛——
是一个没爹没娘、寄人篱下的外门弟子。
......自古上神投胎都是皇亲国戚,最次也该是个达官贵人,我虽是个残神,可好歹也是三界至尊,这投的什么胎啊?月上霄觉醒记忆后,简直脑壳疼。
她下意识地摸向后腰。
后腰发烫,自己的邪芍药还在,可却被人封住了,仿佛前世一切都是南柯一梦。
是重生了。
可这重生对她来说不是眷顾,而是历劫。
萧三峰摆了摆手,众灵巫无不对他点头哈腰,拿了赏金一溜烟不见了,他走过来坐在床沿,鲜有温声道:“雪楠,爹命灵巫为你驱了邪,这丫头也洗过髓,你该无恙了。”
“驱邪?”月上霄看着腕上红线,有些失笑。
区区几根破红线就想给我一个堂堂邪族祭司驱邪,岂非荒谬?
哪知萧三峰见不得她笑,眼睛登时瞪了起来:“有甚可笑的?要不是你个扫把星骗走了雪楠的灵蝶封印,雪楠也遇不着邪气!”
闻言,月上霄一望铜镜,自己耳后果有一处灵蝶印记,灵光熠熠,甚是好看。
其实这是萧雪楠幼时无心送予她的,小姑娘不知道厉害,只当是个无用的破符,一高兴便如同对待碎银子一样随手赏人了,只是不想这印记有同心之效,萧雪楠贵为掌门之后,月上霄不过是一个孤儿,萧家如何能瞧得上?因此,月上霄在萧家处处被刁难,备受欺凌,却又不让她死。
“这是小.....哦不,是师姐,”
虽然管一个小姑娘叫“师姐”十分别扭,可月上霄不得不改口:“这是她自己送的,我不曾偷也不曾抢,萧掌门这“哄骗”二字说得未免太盛气凌人了吧。”
“少给我装蒜!”萧三峰斜扫她一眼,话里的唾弃犹如驱赶苍蝇一般:“我一早看出你心术不正,你以为得了封印就能成内门弟子了?白日做梦!”轻蔑之意,溢于言表。
月上霄对自己这一世的落魄有些瞠目结舌。
若在以往,月上霄无才无能,只能被迫选择忍气吞声,可如今她觉醒记忆,连带着体内一脉神血也激荡不休,知道自己乃将离重生也,残神的暴脾气自然一点就开炸。
改姓萧?本上神是一等残神、三界至尊!你给本上神提裙摆都不配呢......月上霄心下觉得荒谬可笑,于是娥眉一蹙,冷下神情开口道:“想不到堂堂萧掌门心眼竟这般小,这封印在我眼里不过一破符,你若要就拿回去,不用狗眼看人低!”
随着月上霄这一开口,周遭的空气都立即冷却。
这丫头吃了熊心豹子胆了?
萧三峰和萧雪楠都不禁一愣:以往月上霄肯定低着头乖乖挨骂......怎么这回眼神都不带闪避的?许是没料到她敢冒犯自己,萧三峰讷着一双“狗眼”怔怔了许久。
末了他回过神,霎时怒发冲冠:“死丫头,你要讨打?”
人族一句话怎么说来着:自作孽,不可活。
来打,谁怕谁?
月上霄巴不得能跟他干一架活动活动筋骨,于是颇为挑衅地睥睨他一眼。
“以下犯上,尊卑不分,老子今日非给你点苦头吃不可。”见她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模样,萧三峰盛怒之下,衣摆一扇,桌上短刀如风般刺过去:“碍人眼的东西!”
萧三峰掌力雄厚,哪怕只衣袖一挥那短刀也快如疾风,眼瞧着那一把刀刃刺过来,萧雪楠也胆战心惊,吓得腿如筛糠,连“求饶”都喊不出,可月上霄却面不改色。
狗眼看人低的东西。
等着瞧吧!
望着那柄短刀,月上霄的唇边发冷,指尖有一处红芒骤然燃起。
蓦地,一道细如悬丝的红锦就从她指尖窜出,以肉眼难见之势缠上短刀和萧三峰作法的手,红光乍现。那红锦勒住他的命脉,操纵刀鞘在他的身上重点数下。
一穴百痒,百穴齐发,滋味可谓一绝。
事发突然,萧三峰连一声惊呼都呼不得就痒得左膝一软,他操纵的短刀“晄当”一声脱落在地,一屁股坐在地上。他顾不得掌门风范,慌着用手去瘙奇痒之处。
不,不对。
自己体内的神力怎么流失了......他一边隔靴搔痒一边迟钝地感知到:自己的身体像是被戳了个洞,神力顺着一股吸力,对月上霄疾飞而去。
抬起头,月上霄正冲他微微笑着。
纤纤细指间套着的红锦时隐时现。
其实当年在上天庭时,诸神就都知将离有三致,一为致命剑泪断,二为致死器魄毁锥,三为致哀天地苍穹红锦碎。这红锦碎乃是一条千斩不断的锦缎,射出犹如带刺的尖藤从皮肉刺入,直叫人筋膜惧裂,血肉模糊,可惜损耗巨大,月上霄虽然恢复记忆,体内也是神血充盈,修为却远没有恢复,眼下也只能勉强使用一二,吓唬吓唬人,出口恶气罢了。
遥想当年她当残神修为极佳时,一绕红锦缠了身,诸神百鬼难做人。天界众神都不禁倒吸一口凉气,果然三界中最不能惹的就是她将离,真真是要吓死个人了!
萧三峰脑袋一涨:“你跟老子耍花样?”
“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月上霄轻轻一个挑眉。
“你这丫头怎会神术——”萧三峰话未说完就被迫住了口,浑身颤栗。
他被月上霄一路操纵着,误点百穴,现在禁不住头晕脑胀,再无方才的半点嚣张气焰,一张大嘴气喘吁吁,满头冒汗,狼狈不堪。
萧雪楠自出生还没见过英明神武的掌门父亲这般模样,顿时吓得六神无主,连忙扑过去扶住父亲,哭着喊爹爹,又转过头冲月哭恼道:“月妹妹,你好大胆!我爹爹左不过讲了你几句,他是掌门,你是弟子,他教训你便听着,怎地敢这般以下犯上?”
月上霄一听便笑了:“你瞧我像个奴才样吗?”
“你在萧家就是奴才!”萧三峰好不容易将那红锦逼了出来,怒不可遏,声音如奔雷般呵斥道:“你以为你算是个什么玩意?给老子的女儿做奴才都是抬举了你!”
“是吗?”月上霄半倚着床榻,将那把掉落的短刀夹在二指之间,她的一双凤眸微微舒展,美眸闪过一道凌厉:“想让我当奴才,那要看你们这当主子的,究竟有多大能耐了。”说罢,月上霄轻笑着二指一夹,只听屋内轰然一声,那把匕首已粉身碎骨,迎风成灰!
其余两人皆惊。
怎会如此?!
难道一个洗髓助她修为飞升了?
萧家父女的嫉妒脸都显形了。
月上霄这时才不紧不慢地从床上坐起,慵懒地伸了一个懒腰。
只见从她指尖射出的红锦霎时倒流,红锦上方才吸噬的神力竟都奇迹般地去了她的身体!随着月上霄慢慢起身,她全身的骨骼竟也如出生般咯吱作响,宛如重生一般。纵然萧家见过仙法无数,可百家之中也无一人有这般奇异之法。
重塑再造。
气吞山河。
可这不过她红锦碎威力的万分之一。
“吃里扒外的东西!”萧三峰暴涌出一股神力,向月上霄急挥过去:“身为萧家外门弟子就必须一辈子为萧家卖命,活着也好死了也罢,都是老子说了算!你这丫头胆敢偷学旁人之法!”
月上霄倏忽瞳孔泛红,一道红锦狂掠喷出,如蛇信一般缠绕而上,碎人于眨眼。
萧三峰大为吃惊,连忙收回拿她的手,刮伤一条手臂。
“上天赐你神力是为救世济民,可你却自恃傲慢,草芥人命,此物你不配!”
月上霄冷冽着脸庞自带几分震慑。
萧三峰手臂挂伤,瞬间动了雷霆之怒,他一下拔出宝剑,额爆青筋。
正要刺下去时门外一声惊呼。
“三师父,不好了!残月繁花来劫黄金圣泉了!”
萧三峰一怔忙夺门而出。
月上霄心里咯噔一声。她猛然想起自己临死前,好像被放进了一片泉水里,那片泉水金光闪闪,名曰:黄金圣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