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月琅看到这条消息的时候,脑袋里犹如复古失修的老电视,在零零碎碎的在播放许多片段,但是这些片段轮动,也只有天地之间白茫茫一片的雪,和雪里的少年。
站在寒流扑来的窗户边,她的嗓子却仿佛被烫了一下,吐出一口滚烫的热气,她努力调整呼吸让自己平静下来。
隔壁那个人,与她本没有任何关系。
他们的关系,翻遍了,算尽了,也只剩邻居,校友,和甚至彼此都没承认过的朋友关系。
这三种关系,无论哪一种,都轮不到陆月琅来关心他。
可是,现在,大早上贪睡的困意散得一干二净,她心里只想知道他的消息。
她哆哆嗦嗦的拿不稳手机,一边哭一边打开了凌星希的聊天框。
她也没时间思考如何与凌星希说话显得得体,连客套的称谓都省了,直接一股脑的发了出去。
【你还好吗?】
【如果你看到消息,是否可以告诉我你的情况?】
等待凌星希的回复的时间,她的紧张程度,不亚于申请学校时等结果时的紧张。
可是,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手机的屏幕始终没有亮起来过。
寒风从窗户灌进来,陆月琅蹲在窗户底下,缩成一团,抱紧了自己,手臂的皮肤被冻得冰凉。
在英国度过了第三个冬天,却从未让她觉得英国的冬天是如此的寒冷过。
终于,手机屏幕亮起,陆月琅擦干眼泪,欣喜的读消息。
却不是凌星希发来的。
是陈薇把新闻的截图发给她,以为她还不知道瑞士暴雪的消息。
陈薇发来的新闻里,报道内容又更新了,“瑞士暴雪已造成三人死亡……”
然后,尖锐的铃声打破了公寓里的平静,陈薇给她打了电话。
电话那头,陈薇带着哭腔呼吸,颤音喷在电话听筒上,“琅琅,你说,沈霄和凌星希他们会没事吗?”
虽然陆月琅满腹心事,但是她也注意到了陈薇的反常。
她在担心沈霄?
“会没事的——下个雪而已,能有什么大事?”
陆月琅安慰着自己,也安慰着陈薇,给她们两个人壮胆,但是声音却越来越小。
自信如她,如今也不敢再说下去了,这不就是□□裸的骗人骗己吗?
在离英国1200公里以外的另一个国度,凌星希和沈霄被困在了山里的酒店里。
落地窗前,外面的天地清白,枯骨一般的树木被狂风暴雪折断,毫无生气的倒下,然后被鹅毛大雪覆盖,更显得山野之间空旷寂寥。生命力更顽强些的树木,狂风吹而不倒,都挂上了晶莹剔透的冰晶,整个因特拉肯犹如仙境。
屋子里没有信号,无法得知外面的消息。
所幸,昂贵的酒店的服务还不错,挨个敲门通知了各个房间的客人,暴雪天气注意安全,暂时不要出门。
凌星希和沈霄坐在窗前聊天,连平常聒噪的沈霄今天都格外安静。
凌星希声音平静的对沈霄说,“你知道我为什么要来瑞士吗?”
沈霄摇头,旅个游还需要理由?
“我来散散心,顺便想清楚一些事情。”沈霄第一次从凌星希的眼底看到了心事。如墨黑眸都遮掩不了的情绪。
“希哥,你还有困惑的事情吗?你不是一直活得最通透那一个吗?”
沈霄又问到,“你说我们还要困在这里多久?”
凌星希摇摇头,瑞士多年没有这样的情况发生了,天灾哪是人可以估算的?
“等道路被清理干净,我们能走出去,希哥你最想见的人是谁?”沈霄一改平常吊儿郎当的模样,问得很认真。
“陆月琅。”凌星希没有避讳,“在去见陆月琅的路上,还可以给远在中国的家里人报个平安。”
他把喜欢陆月琅告诉了每一个他最好的朋友,毫不避讳,因为琅……小鹿同学她值得被喜欢。
如果在暗恋她的时候,都要将这份感情封之于口,使劲逃避,那么,拿不出手的是他。
“希哥,你终于承认了哈哈哈哈。”
突然,沈霄停止了笑,他专心的望着窗外厚厚的雪发呆,说到,“诶——希哥,你说,我是不是脑子有病?我居然想见陈薇?”
沈霄刚刚将这个问题问出口时,他自己的心里也有了答案。
父母远在国内的云城,他在欧洲了不牵挂,可是他第一想到的是,如果平安走出去,那就去见陈薇。
可是沈霄心里难免失落,陆月琅尚且知道希哥在瑞士被困住了,可是陈薇又怎么可能知道他也在这里呢?
也不知道,层层厚雪之外,有没有一个人也在牵挂他?
说不定那个傻子,现在还在跟小姐妹玩呢,他不出现在她面前,她肯定别提多快乐了。
“你脑子没病,只是长出了恋爱脑而已。”某人看着雪景,气定神闲的喝了口茶,说到。
凌星希来这里本就是为了好好思考一下人生,看清楚本心。
如今,大自然被厚雪覆盖,天之间只有白茫茫的一片。他面对这片白,好像比面对鬼斧神工的山川河海,更能看清自己的内心。
他决定了,他要找个好的时机,跟陆月琅表白。
思及此,凌星希喝完了最后一口茶,苦涩而回甘,他把杯子放到桌子上,只剩清脆的碰撞声。
而沈霄面对如镜子一般的茫茫白雪,内心越来越困惑,他是不是真的对陈薇有意思啊?
可是,现在他好想她。
又过了一天,山里的酒店依旧没有信号。
凌星希看着没有信号的电脑,叹了口气,有的事情便是注定了没缘分,往后的日子,他注定要追随陆月琅的脚步而去。
离陆月琅给凌星希发消息,已经快过了48小时,可是他依旧没有回复。
房间里没有开灯,陆月琅蜷缩在沙发上,在黑暗中,想清楚了很多事情。
原来,特别的时刻真的能让人一下子看清自己的内心。、
如果他能回来……不,等他回来了,她不要再在他面前扭扭捏捏的,她要勇敢的告诉凌星希,她喜欢他。
可是凌同学,你什么时候回来啊?
黑暗中,少女的脸上湿漉漉的,只有两行清泪。
陆月琅这个人,从小要强又倔强,小时候别的男孩欺负她,她直接把人给打哭了,她属于表面柔弱,内心却很坚韧的人,很少掉眼泪。
父母从小教导她,陆家的女儿不能软弱,所以一直把她当男孩养。
在异国他乡遭遇多少艰难,她都不曾哭过。
倒是因为凌星希,难过得两天都没怎么吃饭。
等到信号塔勉强修好,路面的雪被清理干净,已经是好几天以后。
可是天气不允许,机场依旧处于紧急关闭状态。
凌星希心生一计,和沈霄商量好后,买了跨国列车的车票,从瑞士坐火车到巴黎,再坐“欧洲之星”火车,从巴黎跨越英吉利海峡回伦敦。
和沈霄分别后,凌星希回了自己的小窝。
陆月琅听到门外有动静,哪怕公寓的地毯已经将声音调成了静音模式。
她听见1707开门的声音,立马从沙发上弹起来,打开了1705的门,探出了脑袋。
门外,少年带着满身风雪和疲惫归来。
他见她哭肿的眼睛,她见他眼里的疲惫。
两个人看着对方,都没有说话。
一切尽在不言中。
凌星希知她为他伤心难过,而陆月琅知他为她尽早归家。
可是没有合适的身份,陆月琅也不能激动的扑过去抱他,关心他,看看他有没有受伤。
而凌星希也不能告诉她,自己很好,叫她别担心。
他们之间,差个合适的身份。
凌星希冲她笑了一下,是在告诉她,他很好。
少年的嘴角轻轻的勾起,露出可爱的酒窝,眼里有七分笑意和三分波澜,如阳光下波光粼粼的海面,连轻颤的睫毛上都挂上了喜色,摄人心魂。
陆月琅很少见他笑,好像有什么东西开始慢慢改变了。
陆月琅微微带着鼻音,轻描淡写的,说了句,“你回来了呀——”
他用清淡的嗓音“嗯”了一声,凌星希开门进去,却迟迟没有关门,他站在门口看着陆月琅。
陆月琅被他盯着不好意思了,肿着眼睛,红着脸关了1705的门。
凌星希失笑,见她进去了,也轻轻关上了自己房间的门。
陈薇听说他们两个回来了,直接去沈霄的公寓楼下堵他。
她等了没半个小时,沈霄出现了。
高大的男生披着霜雪,脸冻得通红,却发现在自己的公寓楼下,一个姑娘清丽的身影。
沈霄放开行李箱,一路狂奔了过去,笨拙又害羞的把陈薇紧紧抱住。
陈薇也不知道是真心还是玩笑,带着哭腔,在他胸口狠狠的捶了一拳,骂到,“死鬼,你怎么才回来!”
沈霄见她身形单薄,急忙脱下自己的羽绒服,把陈薇往宽大厚重的羽绒服里一裹,又抱住了她。
陈薇也没拒绝,只听沈霄低沉悦耳的声音,在她耳边说,“薇薇,做我女朋友吧——”
可是说完,陈薇还没害羞,沈霄的耳朵已经红得像滴血,在英国下着小雪的冬天里,很是显眼。
他见怀里的人,使劲点了点头,他又把陈薇抱紧了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