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五点半。
值日生肩上戴着袖章站在校门口维持秩序,正在和保安说话的值日老师则时不时看一眼蹲在小卖部遮阳伞下的混混们。
人群拥挤,喧闹不休,学生们打打闹闹从学校里跑出来,三两成群涌入小卖部。
与值日老师的严防死守不同,十七中的学生对他们的存在显然习以为常,有同学买水的时候还顺便给几个混混丢一瓶,开口哥闭嘴哥喊得特别亲切。
高旭日单手拎着书包,迈着目中无人的步伐从值日老师身边走过,径直走到遮阳伞下,蹲在几个混混中间,眼也不眨地看着校门口。
他从裤兜里摸出一根棒棒糖,一脸凶狠咬开糖纸,眼中闪过凶光:“人出来没?”
蹲在他身边的混混腿有点麻,起身踢了踢舒展筋骨,闻言犹豫道:“我们在校门口蹲人是不是有点太嚣张了?”
“怎么了,你怕了?”腮帮子顶着棒棒糖说话漏风着实有点毁气势,高旭日“呸”一声把糖吐出来,故意激他,“刀子,你都毕业三年了,不会还怕学校里的老师吧?”
他阴阳怪气,语调十分绿茶:“不是吧?不是吧?刀哥你不是吧?”
“谁他妈怕?老子上学的时候都没怕过他们!”刀子一脚踢飞脚边的碎石,抬眼便看到校门口走出来一个符合高旭日描述的男生,他踹了高旭日一脚,指着校门口,“喂,你看看那是不是你要堵的人?白皮肤,短碎发,一看就是好学生……”
高旭日扭头望去,浑身的刺瞬间就竖了起来,他反手把棒棒糖摔地上,噌一下起身:“没错,就是他!”
操,中午被焦子哲那个比唬住,他差点就信了!
焦琪是谁?别人不知道他还不知道吗?搞地下乐队的,JK乐队主唱,宣城第一女野王。狂野的野,王者的王。
在年少无知的初中,他曾经偷偷跟在他哥屁股后面去看过两次JK的演出,初出茅庐的小少年,从未见过那般疯狂的场面,聚光灯闪烁,音响混杂着粉丝的尖叫震耳欲聋,那个站在舞台中央的女人,是所有目光的聚焦点。
她是宣城的摇滚女王,疯狂,野性,美丽。
高旭日没敢告诉任何人,他是焦琪无数狂热粉中的其中一个。
最了解偶像的人是谁?那必然是她的粉丝。
他别的不敢说,但焦琪的性格绝对和她在舞台上给人的感觉一样,嚣张到无边无际。她目中无人,谁都不放在眼里,高兴便看你一眼,不高兴就甩你个臭脸,管你是谁。
她的歌有多好听,她这个人的性格就有多恶劣,是粉丝和同行都直言的垃圾性格,世上最难相处的女人,就是她焦琪。
所以这种人,你跟我说她会为邻居打抱不平?
he,tui,我呸你一脸!
堵人三部曲,装熟,揽肩,强行做好友。
高旭日驾轻就熟走过去揽住靳椿树的肩膀,当着值日老师的面,他笑得那叫一个灿烂,嘴角裂到了耳后根,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和靳椿树关系多好。
“椿树,你怎么才出来。”高旭日使劲儿按着靳椿树的肩膀,神采飞扬,“我都等你十几分钟了。”
靳椿树侧头看了眼自己肩膀上的手,高旭日五指紧紧扣着他的校服,仿佛生怕他跑了。他扭头看向值日老师,值日老师也在看他,然后又瞅了眼满脸笑容的高旭日,面带犹色,似乎是在思考他们的关系。
高旭日笑眯眯凑到他耳边,皮笑肉不笑,低声耳语道:“敢多说一句试试。”
靳椿树紧抿的双唇微动,他心里有所顾虑,最后到底没有开口。
“我没有收周乐的情书。”他只能再解释一遍。
“他们都看见你收了。”高旭日把他推到小卖部的遮阳伞下,靳椿树背对着校门口,高旭日和他面对面站着,满脸笑容说着话,把值日老师最后一丝怀疑给打消了。
“早自习她找我借作业本,我没有借给她。”靳椿树看了眼站在他身边虎视眈眈的几个混混,冷静着用平直的声调叙述事实,“第一节下课后,她拿着作业本问我数学题,我不知道她的作业本里夹着情书,看见后我就还给她了。”
不愧是好学生,瞧这说谎脸不红心不跳,是个高手啊。高旭日盯着他的脸看了半天,在心里默默骂了句小白脸,就会勾搭女生。
“陈扬上次问你那道数学题的答案是什么,你不是打死都不告诉他吗?为什么周乐找你,你就愿意帮她,你是不是只帮女生?”高旭日觉得自己发现了真相。
靳椿树不喜欢和别人争辩,但他没想到高旭日脑回路能这么神奇,他的脸都有点被气红了。
高旭日却觉得他是心虚了,指着他,怒道:“我就知道你不是好东西,难怪你一转学过来,我们班的女生都向着你,你好心机狗啊!”
“陈扬问我答案那次是在考试,我不能帮他作弊!”被冤枉对女生别有心思也就算了,还被骂心机狗,靳椿树长这么大就没受过这种委屈,“我也没有只帮女生不帮男生,你们只会抢我作业本抄,她们是问我解题步骤,那不一样。”
差生发出了灵魂质疑:“这有什么区别?”
靳椿树看了眼面露凶光的几个混混,不太想和他说话了。
高旭日很不爽,他认定了转学生是条心机狗。
他看了眼周围,全是同学,校门口还有值日老师,想干点什么确实不好发挥。也不是怕老师,就是不想写检讨。
朝刀子使了个眼色,高旭日故技重施揽住靳椿树的肩膀,靳椿树想挣脱,却被混混头子瞪了一眼。
看来今天晚上回去又要洗校服了,靳椿树心想。
这个想法刚冒出脑海,刺耳的机车轰鸣声从前方路口传来。
“哧喇”一声响,轮胎与地面摩擦的声音骤停。
一双黑色的短靴踩在地上,坐在机车上的女人取下脑袋上的安全帽,甩了甩凌乱的长发,露出一张迭丽的面容。
无视四周打量的目光,焦琪往校门口看了眼,没看见焦子哲。
她皱了皱眉,把安全帽挂在车柄上,跨腿下了车。从衣兜里摸出手机给焦子哲打了个电话,打通但没人接。
这小子皮是真痒了。
她环顾四周,正准备拉个同学,手伸到一半,就看到前方一个熟悉的身影被几个人围着。
顿了顿,从兜里摸出烟盒,习惯性抽出一根叼上。
周围一群背着书包的小屁孩咬着辣条啃的可来劲儿,没有一个人发现异样,站在校门口的值日老师正捧着保温杯和保安说话,没注意这边儿。
咬着烟蒂,焦琪笑了笑,她想到了昨天中午焦子哲说的话。
——隔壁那小子放学被人堵了。
——大概有四五个人,拽得二五八万似的,把人堵在巷子里。”
饭后她出去买烟,看见那小子校服上有两个大大的鞋印。
算是他搬来隔壁后,为数不多的几次碰面里,唯一的一次形象不佳。
隔壁搬来了一个小男生,特别爱干净。
焦子哲当初打电话和她说,那几天她住在地下室写歌没回家,也不知道隔壁搬来了一个新邻居。
“跟我差不多大,皮肤特别白,天天在家看书。”
“他不太爱说话,看见我也不打招呼,挺内向的。”
“他好爱干净啊,隔壁阳台上晒了一排球鞋,感觉他每天都在刷鞋。”
“卧槽,姐,我告诉你一件事!他居然是我们学校的转学生,高一的,就在我隔壁班。”
焦琪住在地下室就已经知道了新邻居的所有事儿,虽然她并不感兴趣。
后来回家遇见过一次,她发现隔壁小男生比焦子哲形容的更加内向腼腆,似乎还有些怕她,每次看见她都躲得远远的。
躲就躲吧,她想。
捏着烟准确无误投掷到垃圾桶里,学校这种地方,抽烟不太合适。
焦琪撕开口香糖纸,咬着边儿卷入口腔,薄荷的味道顿时直冲脑门。卷巴卷巴纸,看也没看丢进垃圾桶里,她双手揣在衣兜里,往前走了几步,叫住那几个正准备把人往暗巷推的小混混:“喂,你们几个,站住。”
唱歌的人,音色天生比常人优越。
粉丝们最喜欢的就是焦琪的嗓音,独属于女性的低哑磁性,她在舞台上是野性疯狂的,音色多变,一口怒音尤其让人把持不住。但在私下里,大概和性格有关,这人说话特别霸道,尤为自我。
靳椿树下意识回头,看见那个女人朝他勾手指。
“过来。”她说。
高旭日觉得这声音有点耳熟,但他没来得及细细品味,就被那嚣张的话给拱起心火。
他今天是打定了主意要给心机狗上一课,谁来都不好使!
按在靳椿树肩上的手猛地往前一推,高旭日雄赳赳地回头,他准备教教无知路人,你旭日哥的闲事儿管不得!
“我他妈倒要看看今天谁想插手你旭哥我……焯?!”
焦琪看着站在原地没动的靳椿树,耐心告罄。
她皱着眉,面无表情重复道:“过来,别让我说第三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