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奥利亚,怎么了吗?”似乎是见奥尔加一直盯着自己没有回应,安室透走了过来。
他打开了灯。“啪”的一声,房间瞬间明亮起来,让两个在黑暗中待得太久的人都有些不适应地眯起了眼睛。
“嗯……”奥尔加决定先不纠结安室透对他有所隐瞒的事情,她将手中的酒瓶举到安室透面前,“本来是想庆祝一下你获得正式代号的。”
安室透看上去像是有些惊讶,但这惊讶转瞬即逝,很快消失在他面上完美的伪装之下:
“嗯?那现在不打算庆祝了吗?”
他从奥尔加手中接过那瓶酒仔细看了看,然后发出一声轻笑:“波本威士忌。”
“嗯哼。”奥尔加一直在观察安室透的表情,她顺着他的话往下道,“是某个组织成员搜集来的,应该很好喝。”
安室透却突然用力揉了揉奥尔加的脑袋,将她的头发都揉乱了,好几措头发挡在了眼前,稍稍遮蔽了她的视线。
奥尔加正不明所以地将头发往后捋,就听见安室透幽幽道:“小孩子不可以喝酒。”
奥尔加耸耸肩。她本来也没打算喝。当然啦,如果安室透希望她喝的话,她觉得自己也不是不可以尝尝看。
不过,若是会要求她喝酒,那这人也就不是安室透了。
“不过,现在我打算换个方式‘庆祝’了。”
奥尔加跳起来从安室透的手中夺回酒瓶,然后在他疑惑的眼神中跑出了房间。
安室透就这么站在原地,看着房间的门慢慢合上……然后,他面上伪装的表情尽数消失,只剩下深深的疲惫。
但是奥尔加很快就回来了,她的手中提着一个琴盒。
“这是——”
根据组织的行事风格,琴盒里装的大多是狙击木仓一类的东西。但是,小提琴的琴盒对狙击木仓来说,未免太小了。
奥尔加将琴盒放在地上,打开,一架小提琴出现在安室透的视线中。
居然真的是小提琴?
奥尔加将弓毛拧紧,又给小提琴装好了肩托。她回过头来朝安室透挑挑眉,似是猜到了他内心所想:“你以为是什么?”
安室透无奈地笑了笑。
奥尔加又将房间的灯关掉了,她推着一脸疑惑安室透到床边坐下。
“奥利亚?”
在安室透询问的视线中,奥尔加将琴架在了肩膀上。她故意清了清嗓子,用一本正经报幕般的声音道:“接下来请欣赏——由奥尔加献给安室透的庆祝曲!”
是了,安室透想起来,贝尔摩德曾说过的,奥尔加会很多种乐器,其中就包括了小提琴。不过组织并不重视这些,所以这些技能并没有被硬性加入奥尔加的日常课程中。
瓜奈利小提琴的音色深厚宏亮,极具穿透力,与奥尔加正在演奏的曲子十分相配。
这是一首极其悲伤的曲子,安室透此前却从没有听过。
奥尔加的演奏不像安室透先前以为的那样只有技巧没有情感,相反,她的演奏十分具有感染力。
在一片黑暗中,尤其是伴随着耳边婉转哀伤的曲调,安室透几乎再也维持不住面上的表情。
他抬起一只手捂住自己的眼睛,强迫自己翘起嘴角。
乐曲渐渐接近尾声,最终落下帷幕,就一如……生命一般。
安室透鼓掌,他上扬着嘴角,用故作愉快的声音问奥尔加:“为什么要用这么——悲伤的曲子来庆祝?”
“嗯——”奥尔加将琴拿在手里,认真地看着安室透的眼睛。
“因为,我想让你哭。”
安室透怔住了。在黑暗的环境中,他不确定自己有没有漏掉奥尔加恶作剧前的表情。只是此刻,她看上去异常认真。
安室透嘴唇翕动,可大脑就像是宕机了一样,无法按照既定的程序给出该说的句子。
他看见奥尔加弯下腰凑近他,然后——他的世界陷入彻底的黑暗。
奥尔加捂住了安室透的眼睛。
“哭吧哭吧,我不会笑话你的。虽然我不知道零零为什么会难过,但是听说哭出来之后就不会那么难过了。嗯,其实偶尔哭一哭也没有什么不好的,你看我就经常哭来着。”
奥尔加的话突然多了起来。她当然不会经常哭,她很难体会到“悲伤”这种情绪,更不要说和别人的悲伤共情了。但是她知道,悲伤是一种不好受的感觉。
而奥尔加,不希望安室透难过。
奥尔加不知道安室透有没有哭,她猜没有。这个要强的家伙一向很固执。
她只是学着记忆中模糊的影子那样,跪立在床上,安静地拥住了安室透的脑袋,用手轻轻顺着他脑后柔软的发丝。
良久,奥尔加感到安室透回抱住了她。他的手臂渐渐收紧,力道极大,却又小心翼翼。
“奥尔加。”安室透很郑重地轻声唤到奥尔加的名字。
“嗯?”
“以后……有想过要成为一名音乐家吗?”
“诶?”这个话题的跨度有点大。
奥尔加以为,按照常理推断,此刻的安室透应该发表一些煽情的言论,再不济也该是一声“谢谢”。她可是连回应的台词都准备好了!
却没想到安室透不按常理出牌。
奥尔加听到了安室透闷闷的轻笑声。
“只是突然觉得,奥利亚很适合成为一名音乐家。”
奥尔加不知道安室透的情绪有没有好一点了,她只能姑且做出他感觉好一些了的推断。
于是,奥尔加故意用轻快的语气道:“毕竟我这么有天赋呢。”
安室透像是被她自恋的话逗笑了:“嗯,当然,奥利亚一向是最棒的。”
房间内再次陷入了一片寂静。好一会儿,奥尔加听见安室透似是叹息的声音:“如果这样的话……即使离‘家’出走,也会有自己的生活吧……”
奥尔加的表情一滞。
她想起来了,在她离组织出走住在安室透家里的那几天,他们曾讨论过这个问题的。那个时候,奥尔加曾真假参半地说过,如果离开了“家”,她又该怎么生活呢。
安室透还记得这件事。
“那么——”奥尔加凝眸看向雪白的墙壁,“你希望我成为音乐家吗。”
……
“如果可以的话。”
肯定的回答。
奥尔加面上的表情一片空白,她感觉到自己的思维逐渐沉寂下来,她不知道此刻自己的内心究竟是什么感受。她得出了一个荒谬的结论——
安室透希望她远离,甚至彻底脱离组织。
这是他不经意间透露出的、潜意识里最真实的心声。
奥尔加突然觉得有些冷。
“还是没有办法联系到降谷吗?”
此时已经是九月下旬了,距离爆//炸发生也已经过去了将近一个星期。
周末的早晨阳光正好,伊达航、诸伏景光、和松田阵平聚在一家餐厅里。即使只是少了两个人,却让他们显得无比孤独。
诸伏景光轻轻摇头。
伊达航于是也沉默了下来。
两人对面,一直没有出声过的松田阵平指尖依旧夹着最开始的那支香烟。烟雾安静地向上飘散着,这支香烟几乎就要燃尽。
“我想……”诸伏景光的眸子垂了下来,“再去看看萩原。”
“我和你一起。”说罢,伊达航看向一直未曾表态的松田阵平。
然而,松田阵平只是静静地等待手上的香烟燃尽。他将烟蒂摁灭在烟灰缸里,抓起放在桌上的墨镜,站起身来。
椅子向后在地面上摩擦出一阵刺耳的声音。
“我不会去的。”他如此平淡地说罢,随即带上墨镜转身离去。
诸伏景光看着松田阵平离开的背影,似是想要说些什么,最终却没能说出口。
“算了……”伊达航叹了一口气,“毕竟当天……他和萩原在一起。”
愧疚、悔恨、悲伤……作为亲眼看着爆//炸发生的人,作为萩原研二的发小,松田阵平无疑正处于巨大的心理压力之中,即使他表现得异常冷静。
诸伏景光和伊达航结伴来到了墓园,远远的,他似乎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背影。
诸伏景光几乎冲动地想要追上去拦住他,或者就这样叫住他,但他的肩膀很快被按住了。
“班长?”
诸伏景光转过头去。他看见伊达航微微摇了摇头。
“他不和我们联系,一定有他的理由。”
冲动过后,诸伏景光的大脑也冷静了下来。他低下头,垂在身侧的双拳却紧紧握起。
是啊。
他们选择成为一名警//察,选择接受生离死别。
再抬起头时,那个熟悉的身影已经走远了,诸伏景光似乎看见那人抬手压低了帽檐。
是你的习惯呢,zero。
萩原研二的墓碑大概刚刚被擦拭过,与周遭满是前一天夜里大雨冲刷痕迹的其他墓碑不同,这座新立的墓碑很干净。
“萩原……”
诸伏景光想了很多话,此刻却一句也说不出来。最终,他只是蹲下,沉默地将手中白色的花束放在了墓碑前。
在九月末微冷的日光下站了许久后,二人转身离去。
“再见了,萩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