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三日已过。
一大清早,知书便叫醒了尤扶桑,“女君,今日便是府试的日子,咱们该起来出发了。”
尤扶桑坐起身,一手撑着额头,一手搭在膝盖上:“地点在哪?”
“您忘了吗?”
知书将浸过水的巾帕递给她,“就在刺史府上。文考之人皆在那里。”
“文考之人?”
尤扶桑轻挑了下眉梢,“如此说来还有武考之人?”
“女君又忘了?”
知书收回巾帕扔回铜盆中,将衣物放到她面前:“武试之人在大将军府。这是今年新加的一项。是大将军特意要求的。”
知书对此也是一知半解,了解的不多。
“这好端端的也不知道为何要增加这武试之人,一群大老粗能干什么?”
当今一直重文抑武。
——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
就连知书这样的小丫头说起习武之人都是满脸鄙夷之相。
但她不知道,重文抑武的时代已经过去了。皇朝失守,太女逃亡,天下已乱,各地都要开始不太平。武人的机会已经来临。
尤扶桑眼眸有些深邃,她红唇轻启:“将军府在何处?”
春华院
阿吉站在门口,朝外几次张望。
终是忍不住看向程遇青,“正夫,今日是女君参加府试的日子,您不过去送送吗?奴听说府上所有人都去大门口了。就连一向深居简出的温氏都过去了。您身为正室,不去怕是不妥。”
阿吉苦口婆心的劝说道。
程遇青坐在凳子上却无动于衷,他神情浅淡:“公公一向不喜我,我此时过去徒生事端。而且那么多人相送,想来也不差我一人。”
“正夫怎知女君不在意呢?说不定女君正等着正夫的出现呢。”
“莫要胡说。”
程遇青掀眸看他一眼,神情寂寂,“以后这种话不准再说。”
那一日的脸已经丟尽,他怎还能如此不知廉耻的自作多情下去。
阿吉看着他越发寡淡的面容,心里空着急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办。
那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怎么正夫从青枫院回来后就变的怪怪的?
他应了一声退到一边也不敢再说话。
程遇青目光越过他落在院外。
可能连他自己都没察觉到,那个方向正是朝向青枫院的。
他睫毛轻颤几下缓缓垂下,遮住眼底的思绪。
府门口
尤扶桑走到大门,在人群中找了一圈也没看到那道熟悉的身影。
她收回视线轻挑了下眉。
看来,她那小夫郎还没缓过劲儿来。这是缩在院子里不敢出来了?
“知书——”
尤扶桑嘴里的话音还未落地,方氏扯着花柳突然走了过来。
“妻主~”
花柳扭着婀娜的身姿,步伐款款又含羞带怯:“妻主可还在生妾侍的气?是妾侍无状惹得妻主厌烦,妻主大女子不计小人过,就原谅妾侍吧。”
他姿态端得很低,眼角挂着泪珠,看的人心里莫名一软。
若换作旁人,早就揽在怀中唤心肝肉。
可惜,尤扶桑铁石心肠。
她拧眉掩了掩口鼻,一脸的嫌弃:“什么味儿?你离我远点。”他到底往自己身上喷了几斤的香粉?
花柳眼角的泪珠瞬间凝住,脸色有些难看又不能当面表现出来,只能强颜欢笑道:“看来,妻主还是不肯原谅我。”
“扶桑——”
站在一旁一直没有开口的方氏总算发话。他语气略微有些重:“花氏虽不是明媒正娶,但也是你的夫郎,他现在的身子可容不得你气。你这孩子怎如此糊涂。”
方氏的维护令尤扶桑有些意外。
这两人的关系何时变得这般近?
在原主那些记忆中,方氏虽厌恶程遇青这个儿婿,但对府上这两个侧侍也谈不上喜欢。毕竟这花氏和温氏同样出身花街柳巷,配他读书的女儿,那是一万个配不上的。
尤扶桑目光在这两人身上定了几秒,微微眯眼:这是又打算上演什么好戏?
也许是她的眸光太过尖锐,方氏掩唇笑了两声,含糊不清的说了句:“等你回来,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这个消息你听了定是要开心。”
尤扶桑再次挑眉,故意装作没看出方氏的暗示。
她反应平淡,“是吗?”
随即目光转开,落在身后的知书身上:“几时了?是否该出发了?”
知书心领神会立马点头:“巳时了女君,咱们该出发了。”
两人成功脱离人群坐上马车。
方氏哪里看不出她的敷衍,见她急着逃走的模样神情便有些不好。
他重重呼出一口气,朝身边抽噎的花柳说道:“罢了,等她回来说也不迟。还是莫让她分心才好。”
“公公说的极是。”花柳擦掉脸上的泪痕,勉强扬起笑脸:“府试最要紧。”
两人相互搀扶着回了府,似乎都忘记了他们身后站着的男子。
男子身边的小侍忿忿不平:“女君和老爷怎能如此对待您,您一个大活人站在这里,他们竟连理都不理。还有那个花氏,明明和您同等身份,惯会那一套哗众取宠的手段。”
“阿四——”
男子眉眼温婉,嗓音温和如春风,连声重话似乎都不知道该怎么说。
被唤作阿四的小侍努了努嘴,到底闭上了嘴巴,“侧夫恕罪,奴就是看不惯您受委屈。”
“你可觉得妻主有些不一样?”
男子也就是温止却望向马车离去的方向,忽然轻声呢喃了一句。
“有吗?”
阿四摇了摇头,“奴倒没觉得。不过女君对花侧侍的态度倒是让人吃惊。看来花侧侍是真被女君厌弃了。”
他语气有些唏嘘。
温止收回目光,视线落在身后的府邸上,“花无百日红,人无千日好。谁又知道以后的日子如何呢?”
“希望女君厌弃那花侧侍后能看到侧夫的好。”
阿四诚挚祈祷道。
温止笑了笑,似是笑他孩子气:“妻主的喜好哪是我们能左右的。过好我们自己的就好。”
春华院
阿吉出去了一趟,回来后怀里却抱了一团东西,匆匆忙忙的跑了进来。
刚一进来,便引起程遇青的注意:“你手上拿的什么东西?”
阿吉停住脚步,将怀中的东西放到了桌上,有些吞吞吐吐:“…正夫,这是知书交给奴的,说是女君的吩附。”
他将包裹打开,露出里面的东西。
——是一沓纸和一本《学子戒》。
程遇青看清东西后忍不住拧起了眉:“她这是什么意思?”若是为了警告他那日的出格,也该让人送来《男诫》。为何要送来女子读的《弟子戒》?
阿吉挠了挠脑袋,也十分的不解:“女君这到底什么意思?怎么送来这东西?”
不仅他们主仆二人迷惑。
就连送完东西回到尤扶桑身边的知书也是一脸发懵,“女君,您让奴婢送《学子戒》给正夫可是有何深意?”难道是要提醒正夫什么?
“他不是会读书认字——”
尤扶桑靠在车窗上,眼眸半掀:“那老夫子不是罚我抄一百遍《学子戒》吗?那东西实在枯燥的很。我帮了他那么多次,让他帮我抄写应当不过分吧。”
知书:“……”
“是奴婢愚钝了。”
“不过也并非只有这一个原因——”尤扶桑顿了几秒又补充道:“给他找点事情做,就没那个心思想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了。”
马车走了一段时辰,总算抵达将军府门口。
尤扶桑打着哈欠走了下来,脚步没有丝毫停顿直接朝里面走去。
知书在身后追着,“女君,咱们真要进去吗?”
这将军府可不是随便进的地方,她家女君一介书生,哪是那些粗人的对手。而且若是闹到大将军面前,女君说不定还会受罚。
她怎么想怎么头痛,忍不住再三劝道:“女君,奴婢知道您有些拳脚功夫,但那些粗人手上没个轻重,万一伤到您怎么办?咱们还是回刺史府那边吧。”
“你以为那刺史府是什么好地方?”
尤扶桑顿了顿脚步,侧眸看她:“那刘氏姐妹的哥哥是刺史的侧侍。我和那姐妹俩有仇,她们岂会错过此等良机?刺史府,可去不得。”
知书看着她眨动几下眼睛,陡然问了一句:“等等——女君,您不是只揍了那刘晴吗?刘氏姐妹.…那刘若何时和您有仇的?您什么时候又揍了她?”
知书有些崩溃,连声音都有些变调。
她家女君怎么就光逮着这刘家人揍呢!
尤扶桑耸了耸肩,一脸无辜:“是她找茬,此人欠揍。”
知书:“……”
两人进了将军府,知书也不再劝。
毕竟,这将军府和刺史府,一个龙潭一个虎穴,无论选哪个都一样,她已经放弃挣扎了。
尤扶桑不知道她心中所想。
此时,正观察周围的人。
——个个膀大腰圆,孔武有力,身上的肌肉一鼓一鼓的,看起来一拳就能将尤扶桑给砸晕。
她却看的饶有兴趣,“这里的女人倒是和男人一样,倒是有趣。”
“女君,什么女人男人?您说什么呢?”知书恰好听到这句话,不解的看向她。
尤扶桑没有替她解惑。
即便说了她也不会懂。毕竟这里是女人为天的世界,她不会知道尤扶桑以前的世界是何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