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苏苏的心脏怦怦直跳,直到她一股脑儿跑出那个压抑的包间,踉踉跄跄地回到自己的员工休息室,她才慢慢冷静下来。
白苏苏抬手按住自己紧张得像是要爆裂的心脏,缓了好一会儿才有了思考能力。
她也没有想到会在这里遇到季安然还有……那个恐怖的男人,赵景深。
白苏苏焦虑地啃着大拇指的指甲,逼迫自己镇定下来,细细回想方才发生的一切。
*
自从白苏苏做过一个“预知梦”之后,她瞬间拥有了无限的底气与自信。因为她知道,自己最终会成为季家的女主人,不但会拥有季君然的宠爱,还会站到她从未想象过的高度,接受众人或羡慕或嫉妒的恭维。
白苏苏出身贫寒,上学时周围有很多家境好的同学,所以她一直以来都有些自卑。只是她从来都把自己的自卑掩藏在坚强倔强之下,从不肯让别人看轻自己。
那个梦带给了她巨大的惊喜,也给了她前所未有的——傲气。
终于轮到她能高高在上地俯视身边的人了。就算她们的家境是她曾经渴求无比的又怎样?她们再有钱,难道还能比季家更有钱吗?
白苏苏心态上的转变自然会体现在她的一举一动中,她言谈间不经意泄露的自傲与蔑视,让熟悉她的人都很意外,觉得她像是变了一个人似的。有人也曾委婉地劝过她,可惜白苏苏充耳不闻。
大多数人都无法理解她那种高高在上的态度,觉得反感的同时,更觉得她很可笑。她到底有什么资格去看不起别人呢?
渐渐的,周围的朋友都对她疏远了。白苏苏自然察觉到了他们的行为,不过她对此嗤之以鼻。她根本不会在乎这种阶层的朋友,等以后她嫁给季君然,是要跟豪门贵妇们打交道的,有这种朋友反而会显得她没有品味,早点断了也好。
其实白苏苏早就对这些家境好的朋友心怀怨气,经常怨天尤人地感叹凭什么她们能有良好的家境,自己却过得这么苦。只不过以前的她有心计,愿意伪装,能强忍着心中的不满和这群“朋友”打好关系。
现在,她觉得自己无需再讨好任何人了,便干脆抛弃了这群“朋友”。所以,原来人缘很不错的白苏苏,突然间就变得形单影只了。不过她本人并不在意。
很快,她就得到了入职季氏的机会。
白苏苏激动得身体都在微微颤抖。她的机会终于来了!虽然不知道为什么,梦中她和季君然在慈善宴会上的那场春风一度没有发生,但只要她能进入季氏工作,她有自信能像梦里一样牢牢抓住季君然的心!
根据她的梦,他知道季君然表面上是光鲜亮丽的豪门公子,实则非常缺爱。看来网上盛传的季家夫妇很恩爱,只是这对豪门夫妻营造出的假象罢了,否则季君然又怎么会是那样冷漠的性格呢?
不过这样也好,季君然有弱点,她才能更好地攻心。
然而,不知为何,她按照梦中自己的行为,去关心、温暖季君然时,他却完全没有丝毫动容,甚至过了没多久,她就被季氏解雇了。
白苏苏如遭雷击,不敢相信事情会如此发展。她焦虑地思考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最后将目光锁定在了季君然的亲妹妹——季安然身上。
那天在公司里,她算是得罪了这位大小姐,一定是季安然在自己哥哥面前故意搬弄是非,才使得她丢了这份工作!
想到季安然在梦里也一直跟自己作对,白苏苏对这个骄纵任性的大小姐简直恨得牙根痒痒。
然而事情已成定局,她再也摸不到季氏公司的大门,便只能另外找了份工作,打算伺机而动。
白苏苏现在眼光很高,对除了季氏以外的公司都不太看得上,工作态度也有些散漫,毕竟她的心思不在工作上。
所以,她之后又连换了几家公司,直到她因为买太多奢侈品而生活拮据,她才不得不憋着一口气认真打工,甚至还打了两份工。
在私人餐馆当服务生让她觉得很耻辱,然而没办法,她需要钱。
她自认为“忍辱负重”地在这家餐馆当服务生,却没想到会再次碰见季安然。碰见这位骄纵无比的大小姐也就算了,为什么她会碰到那个阴险又可怕的男人?!
白苏苏缩在自己的员工休息室中,惊魂未定地抱紧双臂。
她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慢慢冷静下来后,心底又涌上股后怕的情绪。她还记得梦里的赵景深有多么的不择手段,而她刚才居然指着他的鼻子骂他“疯子”……白苏苏猛地打了个寒颤,心中涌现出强烈的不祥预感。
她想赶紧逃到赵景深找不到的地方,可是她身上拮据,能跑到哪里去呢?况且她还需要这份工作。
白苏苏越发焦虑,同时她也察觉到另一个诡异之处:为什么季安然会跟赵景深一起吃饭,而且他们看起来还关系不错的样子?
白苏苏皱了皱眉头,陷入沉思。明明在她的梦里,季安然和赵景深也算有仇,赵景深甚至还曾试图绑架这位大小姐,只不过没成功而已,可现在他们居然在说笑……这个两个人跟她梦中的差别未免太大了。
这一刻,白苏苏终于再难维持一直以来的骄傲和自信。她意识到一件很恐怖的事:现实中很多事情都跟她的梦有所差距。这样的话……她还能当上季家的女主人吗?
白苏苏被自己的这个猜想惊得冷汗直流。不行!她必须要像梦中一样成为最让人艳羡的女人,她不能放下梦中的一切!
白苏苏接下来便一直处于忐忑中。她一边心不在焉地工作,一边暗自提防随时可能面临的“报复”,整个人紧绷到了极点。
直到某一天,餐馆老板将她叫到办公室,很严肃地跟她说:“白苏苏,你最近工作太不认真了,出了太多差错,你以后不用再来了。”
白苏苏顿时慌了,语无伦次地恳求道:“对不起,老板,我错了,请再给我一次机会!”
无论她再怎么觉得屈辱,再怎么看不上这份服务员的工作,她都要咬牙保住这份经济来源。
她的老板面色冷淡,根本不为所动。
白苏苏在最初的慌乱过后,心中又燃起了熊熊怒火。
一定又是季安然在搞鬼!她记恨自己,所以不光把她从季氏踢了出去,现在还要来夺走她的这一份工作。她怎么能这么恶毒?!跟她梦里简直一模一样!
希望季安然能像她的梦里一样,落得个悲惨的下场。白苏苏暗自在心里诅咒着。
她的老板起身就要离开办公室,走前对她说:“你在这里等一下,有人想见你。”
白苏苏看着老板离开的背影,突然间很慌,她想问得清楚一点,然而老板只留给她一个无情的背影。
就在白苏苏手足无措时,办公室的门再一次被打开,一道修长挺拔的身影逆光出现在她眼前。
来人双手插兜,姿态散漫悠闲,带着股清高矜傲的贵公子腔调。他反手关上办公室的门,然后徐徐走到白苏苏面前站定。那双幽深寒凉的眸子静静地注视着她,宛如蓄势待发的猛兽,暗含着无限的危险。
白苏苏的心顿时提到嗓子眼,她踉跄后退几步,抖着声音质问道:“你、你想干什么?”
来人正是白苏苏口中的“疯子”——赵景深。
他姿态散漫地踱步到白苏苏不远处,用冷淡而轻蔑的语气道:“我有几个问题要问你,只要你能老实地回答,我就不为难你。”
白苏苏警惕地瞪着他。她想反抗,她想逃离,她想痛骂这个阴险的小人,但是……一想到梦中赵景深那可怕又残忍的手段,再看着他那双幽冷的眼睛,白苏苏最终还是敌不过心中的惧意,不情愿地点了点头。
“你以前认识我吗?”赵景深的目光紧紧锁定在白苏苏的脸上,默默观察着她的表情。
白苏苏瑟缩一下,不自然地移开视线。她紧张地攥了攥衣角,打算随便找个借口糊弄过去,总之,她不打算暴露自己的那个梦。
然而,赵景深在原著中被形容为“智多近妖”,不是没有道理的。他不光一眼就能看出白苏苏在撒谎,还能通过冷静又理智的言语,一步又一步地慢慢击垮白苏苏的心理防线。
他又是诱导又是逼问,很快白苏苏便撑不住了,双手抱头崩溃地把自己所知道的一切都告诉了他。
听完白苏苏的梦境,以及她对自己梦境的理解后,赵景深沉默了很久。
他双腿交叠坐在办公椅上,面前是蹲在地上环抱着自己的白苏苏,她看起来有点崩溃,一直在哭。赵景深就这样居高临下地望着她,幽深的双眸中翻涌着令人看不懂的情绪。
他纤长的手指轻点着桌面,发出规律的敲击声。赵景深在这一刻想了很多,他突然问道:“你觉得……只有你一个人做过这种梦吗?”
听到他的问题后,白苏苏整个人都呆住了。她嘴唇微微颤抖着,眼中突然迸发出激动之色,她秀美的脸都有些扭曲了,大叫道:“我知道了!我知道了!季安然也一定做过同样的梦!她故意在针对我!”
白苏苏只觉得豁然开朗。现在想想,她现实中所遇到的一切和梦境对不上的地方,处处都跟季安然有关!
“这个贱人……”白苏苏面目扭曲地咒骂道。
然而下一秒,她就被赵景深冷厉阴沉的眼神吓得把话咽了回去。
赵景深用轻缓的声音一字一句警告道:“再让我听到你敢骂她……”未尽的话语间蕴着浓烈的警告。
白苏苏瑟缩地低下头,下唇都快咬出血了,却再不敢多说一个字。
赵景深单手托腮沉思片刻,突然“啧”了一声。
如果季安然也做过类似的梦境……那么很多困扰他多时的事便都解释得通了。
比如,季安然为什么在刚认识他的时候对他满怀警惕。如果在她的梦中,自己是个不择手段的“反派”,那么一切就很合理了。
再比如,季安然为什么会那么关心他的哥哥。曾经他还为此感到不舒服,现在想想,应该是因为季安然想要改变他哥哥的命运。
还有,当初他决定对付慕容家时,季安然那么担心他会做违法犯罪的事情……如果在她的梦里,他就是采用了一些极端手段,就不难理解季安然的担忧了。
还有很多曾让赵景深觉得怪异的事情,在这一刻他恍若醍醐灌顶般,把一切都联系起来了。
但是,赵景深依旧有很多疑惑。
如果季安然没有做过那个可能存在的“梦”,现实中的一切会如梦中一样发展吗?
哥哥自杀,父母被害,他走上一条危险又孤独的绝路……
赵景深冷静地推演了一下,最终得出结论——那个梦境很有可能变成现实。
赵景深有些头疼地捏了捏眉心,即便一切都看上去很合理,但是……这个梦境的存在才是最不合理的!
人真的能做预知梦吗?现实真的会因为一个梦而改变那么多吗?
眼前依旧布满迷雾,赵景深直觉他还有很多事情不知道,而如果他想要彻底的弄清所有事……大概要从季安然身上才能得到答案。
赵景深眼神莫测,静静地沉思许久,他突然闭上眼睛,沉沉地叹了口气,带着股释然和无奈的意味。
他永远都不可能动用手段从季安然那里恶意地套话,所以……他大概无法知道所有真相了。
但是,既然现实中的一切都很圆满,那么有些事也没必要深究了。
一想到季安然开心纯粹的笑脸,赵景深的面色骤然柔和下来。他施施然站起身,信步离开。
在经过瘫坐在地上的白苏苏时,赵景深连头都没有低一下,只冷冷地扔下一句,“以后不要出现在她面前。”
赵景深根本没将白苏苏放在眼里,径直离开了。
女主角?
呵,有些人本来就蠢,可不是一个预知梦就能捧起来的。只要有他在,任何人都别想伤害季安然。
这个白苏苏,根本掀不起风浪。
事实证明,赵景深的判断很正确。
白苏苏在被赵景深逼问一番后,简直吓破了胆。她也不求餐馆老板再给她一次机会了,连夜收拾东西回了家。
白苏苏本来还提心吊胆地害怕赵景深会报复自己,但她等来等去,没有等来赵景深或季安然的“报复”,反而等来了无数账单。
白苏苏终于为自己前段时间的飘飘然付出了代价,之后的日子里,她只能拼命工作还款。
然而,她心中始终还惦记着自己的“豪门梦”,心心念念地想要如梦中一般当上季太太。可事实上,她这个普通女孩根本摸不到季君然那个阶层的边缘。
她一边辗转在枯燥忙碌且普通的生活中,一边又抓心挠肝地向往着梦中的豪门。在这种心态下,不管她得到多少,都永远无法感觉到满足。
往后余生,她一直沉浸在那个美妙的梦里,却永远都触摸不到梦里的一切。
如果她从未梦到所谓的“原著”,又或者,她梦到后也不那么执着于梦中豪富的生活,也许她还能过上很不错的生活。
但现在,由于她心中那近乎成为心魔的执念,她只会对现有的一切充满怨气。无论她已经得到多少,都根本感觉不到快乐。
她一辈子都沉浸在那个虚无缥缈的美梦中,却忽视了身边唾手可得的幸福。
白苏苏就这样在自怨自艾的执念中过完了一生。直到最后,她闭眼前心心念念的,仍是那遥不可及的豪门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