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莲书局在江南书市上一向享有盛名，如今掌柜的居然被一个小娃娃怼得说不出话来，一时脸色难看至极。
“哪里来的小娃娃，居然敢在此处大放厥词！”
徐怀雁此时也正在气头上，看着黛玉为自己出气，心里别提多畅快了。
又见那掌柜气急败坏的样子，她讽刺道：“掌柜的莫要恼羞成怒了，有这功夫不如多读点书。”
“连我家小娃娃都比你懂得多，我看贵店还是早日把这江南第一书局的招牌摘了了事，别辱没了我们江南的名声。”
说完她再不理那目中无人的家伙，转身就走。
徐怀雁此番出门并不想引人注目。
毕竟自己的身份摆在那里，以往原身不怎么出门，认识她的人不多，可这以后少不得出来与人打交道，还是低调些好。
但她没想到的是，刚一走出书局门口就被一青年男子给拦了下来。
“夫人，还请留步。”
【能教出这样的娃娃怎么可能胸无点墨？】
【而且瞧这夫人气度不凡，说不定手里的真是好东西。】
徐怀雁转头见是个看起来温和谦逊的年轻人，心中怒火消散了些。
“这位夫人，请问可是在卖话本子？”
【哎呀，如此询问会不会让这夫人误会自己偷听他们说话了？】
“是这样的，夫人，方才我挑书时听到夫人说手中有书，不知是何书，可否借在下一观？”
虽然这人看起来人模狗样的，但徐怀雁刚吃了亏，心里依旧带着点怀疑，“你是何人？”
男子一拍自己的头，“呀，瞧我，竟是忘了说了。”
“在下宋元修，是松山书院的学子，平日里最爱看些话本子，如今这扬州城大大小小的书铺都已被我寻了个底朝天。”
“在下方才听夫人之言，竟是与我想法不谋而合，所以想看看夫人手里的书。”
【这人看起来倒不像是说的假话，就是不知是不是表里不一之人。】
“太太，太太……”
突然，黛玉软乎乎的小手逮着徐怀雁晃了晃，“太太，我喜欢这位哥哥，我们跟他一起玩吧。”
徐怀雁一怔。
她还从来没有听黛玉真正地说过喜欢谁，如今既这么说，那就是真喜欢。
【难不成黛玉这丫头还是一个颜控？】
都说小孩子能看到大人看不到的东西，她姑且便信这人一回。
不过虽这么想，徐怀雁依旧有心试探试探。
“你既是读书人，既喜欢，如何不自己写？”
宋元修笑笑，“不瞒夫人，在下也并非没有尝试过，只是我虽爱看些话本子，但经义策论才是我辈读书人的正统之道，读多了那些书，写出来的话本子也是一股子策论味，读着便索然无味了。”
徐怀雁明白了。
“可我这话本子是想拿出去赚银钱的，你看我这拖家带口也不容易，如果只给你一人看，可能无法支撑我家中生活。”
【这夫人，穿着光鲜亮丽，也不怕自己拆穿她，居然随口就胡诌。】
黛玉一听，皱紧了自己的小眉头。
“太太说得对，黛玉每日要吃好多好多，还要买好多好多东西，家里都没粮啦，我们很穷的！”
“噗！”宋元修实在忍不住，伸手摸了摸黛玉头上的小揪揪，说道，“我明白了。”
“实不相瞒，我乃扬州城内灵修阁掌柜胞弟，所以若是夫人的书真好，直接放在灵修阁中售卖便是。”
徐怀雁倒吸一口凉气，【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啊！】
“灵修阁灵修阁，太太，我想去灵修阁玩。”
黛玉不由分说直接拽了拽那宋元修的袖子，“这位哥哥，你是个好人，我们可以去灵修阁玩吗？”
徐怀雁憋笑，【这怎么还发上好人卡了？】
【真是个好孩子，总是能在无意之中帮自己的忙！爱死黛玉啦！】
虽然太太说的有些话黛玉不懂，但却明明白白听到了太太的夸奖，黛玉脸羞得红扑扑的，抬头眼巴巴地望着宋元修。
宋元修不过也是个十七八岁的小青年，哪里受得了这么可爱的小家伙？
【好可爱的娃娃！不行，我不能抱她，不能无礼！】
宋元修强行压抑住自己内心的冲动，对徐怀雁礼貌道：“夫人请跟我来。”
他话音刚落，就听身下的小娃娃脆生生说：“哥哥，你可以抱我吗？我想抱抱。”
“当然，我的荣幸。”宋元修激动地将黛玉从地上抱起来往灵修阁走去。
这回徐怀雁事真愣了，除了自己和林如海，她还从没见黛玉和谁这么亲近过，更何况还是个刚认识的男人。
【这人不会把黛玉给拐走吧，万一黛玉一会儿不跟我回去了怎么办？】
徐怀雁这问题有点难倒黛玉了，她要怎么回答才能让太太知道自己最喜欢的还是太太呢？
她伸手拽了拽自己的小辫子，随即脑中灵光一闪，看向宋元修道：“哥哥，你身上好香啊，黛玉好喜欢你呀！”
然后就见她掰着自己的手指，如数家珍道：“黛玉第一喜欢太太，第二喜欢父亲，第三喜欢雪雁，第四……第八喜欢哥哥，我好喜欢哥哥啊！”
宋元修：“……真是个好孩子，哥哥也喜欢你！”
徐怀雁看到宋元修的表情险些笑死。
【这孩子怎么这么实诚？】
【不过能做海王最受宠的鱼，我还是感到很荣幸的。】
宋元修尴尬过后也没大在意，解释道：“哥哥身上的味道当是屋中竹叶兰的香味，竹叶兰配了茶粉便是这味，若你喜欢，哥哥一会儿送你些。”
“黛玉不能要，书上说无功不受禄！”
“怎么是无功呢，你夸哥哥制的香好，哥哥高兴，于是把香送一些给你，这有什么不对吗？”
这问题好难啊！
黛玉皱着小眉头求助般地看了徐怀雁一眼。
徐怀雁伸手戳戳她嫩嘟嘟的脸，“谢谢哥哥。”
“好！谢谢哥哥！”
宋元修早就被孩子的左一句哥哥右一句哥哥给萌化了。
就算今日生意不成，也不虚此行。
很快，几人就到了灵修阁。
灵修阁的装潢与青莲书局大不相同，虽说都摆放了许多书架，也有许多供人们阅读的座位和雅间，但灵修阁更加清幽些。
简单说来，若青莲书局是一个书店，那灵修阁就是一个书吧。
宋元修将几人引进雅间，又让人上了上好的茶。
徐怀雁看了看一旁端端正正坐着的黛玉。
“黛玉，太太和哥哥有正事要谈，你先出去看会儿书可以吗？”
谁知一向听话的黛玉却摇了摇头，“太太，我就想在这儿看书，我会很乖的，让如玉和雪雁出去玩，好不好嘛？”
徐怀雁皱眉，这事情她并不想让黛玉知道，倒不是怕黛玉发现了什么，就是担心她把这事情告诉林如海。
可是看到黛玉一脸期待的样子，她又不忍心了。
罢了，晚点下来和黛玉说说就好了，而且黛玉估计也是听不懂的。
再者自己和这宋元修孤男寡女共处一室确实不妥。
于是她说道：“好吧，那你乖乖的。”说完又吩咐如玉二人下去，这才把自己写的东西拿了出来。
宋元修看过太多话本子，通常拿起开头他便能猜到个结尾，每本话本子里能找出一两点新鲜玩意儿他就很高兴了。
本以为又得在文中找新奇古怪的玩意儿，谁知道刚看前几句他就眼前一亮。
「老太太！姑娘，姑娘去了……」
「料峭寒冬，季府方撤红绸便挂了白绫，那轻姿柔玉般的姑娘终是没能等到自己的情郎，在情郎的洞房花烛夜去了，不留世间一丝尘埃。」
「一时间，笑的笑哭的哭……」
「“不骗你们吧，这故事悲戚得紧，我在路上听一和尚讲的……”」
……
一刻钟后，宋元修皱着眉，“没了？”
徐怀雁点头，“暂时就写了这么多。”
“这李姑娘就是故事中的那可怜人吧，她不知道那悲戚故事里的人其实就是她自己？”
宋元修虽然觉得这故事有点怪，但却很想知道接下来发生的事。
灵修阁虽一直都是他哥哥在打理，但他也知道什么话本子最能赚取银子。
【这夫人说得所言非虚，果然是冲着赚取银两来的。】
“这儿有我的故事梗概，你可想看？”
宋元修正要拿手接过，但徐怀雁却一下收回了手。
“我可提醒你，看了这故事情节，日后你看到这故事可就不想看了，体验完全不同，我建议你别看，我怕你忍不住告诉他人。”
“好……好吧。”宋元修讪讪地收回手，“夫人你开个价。”
徐怀雁十分激动，她就知道自己这么多年看小说积累下来被作者卡文的血泪经历用在此处一定有用。
果不其然。
但她也不是个爱占人便宜的人，便道：“在书卖出去之前我不要你一文钱，书想怎么卖你们定，卖出去之后咱们五五分，让双方利益最大化，如何？”
宋元修思考片刻，若是这话本子卖得不好，他们不亏，但若是卖好了，他们虽然也不亏，但却赚不了那么多。
“这事情我还得同家兄商议一番。”
徐怀雁不置可否。
“不过不用急，我还有其他条件。”
“夫人说说看。”宋元修显然还沉浸在故事情节里，反应也慢了半拍。
“我这书发行出去得用笔名，不能让任何人知道是我写的，另外我会与家人说我在写一本稚童看的故事书，所以我还得在贵阁发一本稚儿书籍，条件依旧是五五分，其余便没了。”
儿童文学肯定不如这爽文赚钱，就看他们的意思了。
宋元修微微颔首，“那夫人且先等等我。”
待人走后，徐怀雁这才松了一口气。
【十有八九稳了吧。】
然而她一低头，却发现黛玉正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
大大的眼睛里，满满都是好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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