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第 25 章

林音说的集市紧挨着京郊大营,一行人便没有骑马,直接顺着大营后门走了过去。

此处虽然地处京郊,但因为紧挨着官道,常年有不少通商的商队,所以周围倒还算热闹。晚上的时候还有夜市,街道两边摆满了各式各样的小吃和零碎物件。

四处都是叫卖声和各色食物的香气,光闻味道就足以让人食指大动。

“这边人好多啊,”黎承宣新奇地四处看着,“居然还有卖爆孛娄的,闻起来好香!”

“这边每隔五日便是集会,周围的百姓都会上街采买,”解北尽职地介绍道,“今日刚好是集会的日子,所以人多了些。”

“集会?”黎承宣有些心动,“那岂不是有许多好吃的!”

“当然,”解北如数家珍道,“除了孛娄,还有各色烧烤、糖人、年糕,好吃的多着呢。”

“那咱们先在集市上逛一圈再去酒楼吧,”黎承宣转身提议道,“五天一次的集会都被咱们赶上了,若是不好好逛一圈,岂不太过可惜。”

解北有点为难:“但这边的酒楼生意也很好,如果太晚去的话,可能要排队,那样就耽误回城的宵禁了。”

“那我和殿下去楼上等着,你们先去逛,回来的时候记得多给我们带一些好吃的就行了。”语毕林音转头看向身边的人,问:“这样可以吗?”

李煊微顿了一下,点头:“可以。”

“那我们先去了,”黎承宣期待地招呼着解北,“这里你最熟,走,咱们去买好吃的。”

四人在酒楼前分开,待黎承宣和解北走远后,林音转身带着李煊走进如意酒楼。

早有眼尖的小二迎了上来,将两人引上了二楼靠窗的一个包间。

“两位请坐,”小二俯身将茶壶放在桌面上,殷勤地指着墙上的菜单道,“两位看一下想吃什么,只要菜单上有的,都能点。”

林音扭头看了一眼身后墙壁上略有些陈旧的菜单,微顿了下,转身看向坐在对面的人:“可有喜欢的?”

“就本店特色吧,”李煊道,“记得不要放辣椒。”

“好嘞。”

“我们等下还有两个朋友,”林音不忘嘱咐道,“一会劳烦小哥帮忙把人带上来。”

“好嘞,您放心。”

待小二挑开门帘走下楼,林音才调转视线看向面前的人:“殿下也不能吃辣吗?”

李煊倒茶的手微顿了一下,略有些含混应了一声。

“我也不能碰辛辣之物,不过倒不是因为不喜欢,”林音抬手接过李煊递过来的茶杯,简单地一语概括,“只是后来长居北疆,很久不吃,慢慢就不习惯了。”

李煊垂眸放下手里的茶壶,没有在意林音习的搪塞。

她不能吃辣自然不是因为不习惯,甚至刚去北疆那会,她还专门带了许多上京的朝天辣过去,幼时捏着的小零食上也裹着一层红彤彤的辣椒。

只是后来军旅颠簸,饮食难以周全,脾胃渐渐熬坏了。再食任何辛辣之物,便会腹痛不止。

但这都是她的私事,自然不足以为外人道。

“岂有此理,实在是岂有此理!”隔壁包间里,一个年轻男子气愤地用拳头砸了一下桌子,恨恨道,“那奸相是要将所有不顺着自己的朝臣,都赶离上京吗?”

这是一间由竹帘隔开的包间,隔音自然不怎么好,甚至顺着竹帘缝隙,还能隐约看到隔壁房间内影影绰绰的身影。

好像是几个年轻的书生,说话的那个背对着他们,看不清正脸。

林音收回视线,垂眸抿了口茶。

“年前赶走了赵得大人,年中扳倒了吏部徐大人,到了这会,又要将陈大人也处置了,”另一个男声叹了口气,怒其不争道,“眼看那些正直的朝臣,一个个不是被杀,就是被贬,我等却毫无办法,只能在这荒郊野岭悲叹一声,实在是可恨!”

“这么多年来,陈氏一党在上京横行霸道、无恶不作,难道就没有一个人能制住他吗?”

周围静了须臾,过了好一会,才有一个声音低低道:“除非时代更迭,新君继位,否则陈氏一族恐怕还要继续祸害朝纲、鱼肉百姓。”

林音拈起面前的茶杯,短暂地瞟了面前的人一眼。

李煊依旧垂着眼睑喝茶,没有抬头。

“这话可不能乱说,”立刻有一个声音制止道,“妄议天子,这可是诛九族的死罪。”

“天子,”那人冷笑一声,“朝中有如今这个局面,还不都是咱们这位英明神武的天子所致。所谓上行下效,上面那位都整日把心思放在阴谋算计上,下面的朝臣又怎会不依样行事。”

“是啊,长此以往下去,朝中便没有了敢于直谏的朝臣。剩下的,都是如陈伐那样善于权术、工于心计之人。”

“到最后,苦的还不是大周的百姓。”

几个人哀叹了一阵,都没再开口。

或许是知道今日酒酣话多,都说了许多不该说的。为避免祸事招身,几个人没有多停,纷纷散了。

待隔壁彻底静下来之后,林音才搁下手里的杯子:“近几日我没有入朝,竟不知朝中还有这样的事情。他们说的,是刑部侍郎陈孝卿吗?”

“是,”李煊将捏着杯子的将手腕搁在桌面上,微微点了下头,“陈孝卿一直与刑部尚书范之远政见不合,这次也是因为修整律法条例,与范之远起了冲突。”

后来被陈氏的人揪出以往诗文的一处不妥,指责他蔑视皇帝,犯了大不敬之罪。因此被贬去官职,发配去了岭南。

“这件事陛下处理的或有不妥,”林音低声道,“但大周的朝局,或许也不像他们说的这般无可救药。”

二楼拐角处,那几个身穿布衣的“书生”走下楼后,迅速分开。

唯有领头的一人隐在角落里,压低声音跟等在一侧的钟凌汇报道:“首领,都按您说的做了,一句话都没说错。”

钟凌点头:“很好,带着兄弟们直接回去,这几天别露面。万一见了珵王,也别用本音说话。”

“属下明白。”那人应了一声,转身离开了酒楼。

眼看着楼上的客人离开,小二立刻想要上去收拾,被拐角处的钟凌抬手拦住:“等下再上去。”

“这......”小二有点为难,“小的要去收拾桌子啊。”

钟凌抬手拿出一锭银子,足足有五两之多:“楼上我们包了,除非另外两个朋友过来,否则谁都不能上去。”

小二看到银子,哪还有不行的,立刻点头道:“小的明白,小的明白。”

“不能提包场的事,也不能让任何人知道我给了你银子,”钟凌捏着银锭看了一眼面前的人,“明白了吗?”

“明白,明白。”

二楼,包间内。

李煊垂眸捏了捏手里的杯子,开口的时候语调有点慢:“我身为大周的亲王,自小锦衣华食,受尽尊宠。封爵建府后,又一直领着皇家的份例,本该入朝参政,为陛下分忧。”

林音拈起面前的茶杯,凑在唇边饮了一口。

“但多年来却一直碌碌无为,对朝政之事也无甚兴趣。作为大周第一闲人,即便身处动乱之中,也不该对朝政加以议论。”李煊轻轻放下手里的杯子,看向面前的人,“但既然将军提起,我自然不会隐瞒自己的看法。”

林音喝茶的动作微顿了一下,视线缓缓抬起。

他说的是“将军提起”,而非那些书生。

是一时口误,还是早已看出了这是一个为试探他所设的局,只是出于一些原因,才在明知是局的情况下,依旧毫无保留的将自己的意见表达出来。

如果是前者则罢,可若是后者,促使他这么做的原因又是什么。

李煊:“近几年将军一直镇守在外,或许不清楚朝中的情况,今日那些书生的言辞的确有些激愤,但说的并非全无道理。朝中结党营私、欺公罔法之人不在少数。陛下身居高位,不一定能看清全部局势。”

言下之意是,书生们所言非虚,众人对皇帝的怨恨也不是毫无道理。

“多谢殿下敢于直言,”林音双手执起茶杯,“臣以茶代酒,敬殿下一杯。”

李煊虽然没有多说什么,却已经将自己的立场表达的很明确。

他清楚陈氏一党所有的罪状,也知道眼下朝中需要的是什么。只是目前他没有能力拨乱反正,也不愿与佞臣同流合污,只能远离朝堂,独善其身。

李煊立刻拿起自己的杯子,跟对方轻轻碰了一下。

一杯茶饮尽,林音再次为两人斟满,单手捏着杯子看向面前的人:“第二杯,还是敬殿下。”

李煊抬起眼,眸中有一丝询问。

“谢殿下上次在黎府为我解围,送我平安出府,”林音的视线没有挪开,语调也越来越慢,“更谢殿下不顾明哲保身,替我处理程安的事。”

李煊微怔,从进入酒楼起就一直沉静平和的眸底,终于有了一丝短暂的空白。

作者有话要说:孛娄=爆米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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