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不容易道完了歉,林茵茵低着头退了一步,转身一语不发地地离开了马球场。
脚步匆忙而慌乱。
夏乔儿见势头不对,自然不敢再开口,趁人没注意到她,悄悄隐匿在人群之后,也跟着快步离开了。
“林将军厉害啊,”黎承宣贴着李煊的马,小声赞叹道,“三言两语就将那丫头制服了,不愧是统领十万玄甲的靖安侯。”
此事一出,就算没闹太大动静,也总有那么几个耳朵尖的,能听清事情的来龙去脉。
林家二房丫头的事迹,也定然能传遍上京城,日后怕是再也不能拿靖安侯府当幌子,去为非作歹了。
李煊单手握着球杖,没搭理身边人的啰嗦,眼睫漫不经心地半垂着,掩住了眸底的笑意。
她自小长在军中,自然有许多好处是旁人不知道的。
冯祺转过身,朝林音抬手执礼:“多谢林将军出手相救,小妹才得以平安无事。”
“无须多礼,”林音托了托马背上因受惊过度瘫软下滑的娇小身躯,提议道,“你们继续打球吧,我送冯小姐回去。”
刚才闹出了这样的事情,冯祺作为此次宴会的主家,自然要留下来统领全局、安抚宾客,以免众人被怠慢。
林音是宾客中少有的女眷,最适合送冯诗语回去的人。
冯祺又岂会不明白林音的意思,只好朝她感激地点点头,又低声安抚了冯诗语几句,才转身招呼李煊黎承宣连同其他几个相熟的公子,重新组了球局。
场面这才再次热闹起来。
林音小心地将人从马上抱了下来,亲自送进一侧休息棚内的软塌上。
或许是受惊过度的缘故,冯诗语整个人都靠在林音身上,眼泪一直不停地掉,胸前的衣襟都湿透了。
林音俯身将人放好,低声交代了两句,转身想要离开。
步子刚已迈开,身后的人哭得更厉害了。
她只好停在原地,略犹豫了一下,还是将自己腰间的锦帕抽出来,垂手递了过去:“不用怕,我方才已经检查过了,你身上并无外伤,休息一下就没事了。”
冯诗语抽泣着摇头,想要开口,却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
“你身边的丫头去请郎中了,一会就回来,”林音低声道,“你若害怕,我就在这里陪你一会,待她们来了再走。”
“不是......我不是怕,”冯诗语泪如雨下地摇头,“是太没用了,除了哭什么都不会......他一定觉得我很烦,只知道哭......”
林音顿了一下,俯身坐在她身边的软塌上,抬手将锦帕放在对方手里:“每个人的脾性都是不一样的,你差点从马上摔下来,会掉眼泪也是人之常情。”
“可他不喜欢......”冯诗语垂下一双哭得红肿的眼睛,声音哽咽,“他不喜欢我这个样子......”
林音:“人生来就都是不一样的,你自有你的好处,又岂能断定他人的看法。”
“不是断定,我是知道,”冯诗语抬手用锦帕擦了擦眼泪,低声道,“我知道他喜欢什么样的,我想变成那个样子......可是直到刚才才发现,我可能永远都做不到。”
“你就是你,为何要为了他人去改变自己,”林音将手肘搭在膝盖处,偏过头看着身边的人,“况且,若真把自己变成别人喜欢的样子,那还是原本的你吗?”
冯诗语的哭泣缓缓停住,眸光有一瞬茫然:“可是他不喜欢我这样,我若不改变自己,又怎么能让他接受我。”
“那你愿意为了那个他,一辈子委曲求全,效法他人吗?”林音问。
冯诗语怔了一下,本能地摇了摇头。
须臾,她缓缓抬起眼看向面前的人,眸光逐渐清澈:“我明白了,谢谢林将军。”
林音松了口气,唇边终于抿出一抹笑意:“那你好好休息,我先出去了。”
离开休息区,刚拐上小路,钟凌便迎了上来,低声禀告道:“将军,荣华长公主走了。”
“嗯,”林音点了下头,顺着一侧的砖石小路往前走,“派人去查一下荣华和陈府的关系,隐蔽一些,不要被发现了。”
不管荣华今日的那些话是善意还是恶意,她都不能置之不理。
既然暂时不能确定她的目的,只能先将对方的底细摸清楚。
若真有异动,也不至于手足无措。
“是,属下明白了。”钟凌应了一声,脚步有点慢。
林音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视线落在了一侧的射击区。
几个随从摆好了靶子,还有最新一轮的彩头。
“将军,”钟凌扭头看过来,眸子里带了点殷切,“要不要来一把再走?”
随着计时香缓缓燃尽,马球场上也决出了胜负。
黎承宣跳下马,拽着李煊的衣袖不松手,非要再来一局,把那坛老酒赢回来。
李煊抬手拂开身边人的纠缠,视线微抬,不动声色地在周围转了一圈。
“你在找谁啊,”黎承宣还在撒泼,“我不管,这酒我要定了,咱们再来一局,一局就好......”
“珵王殿下,”一个穿着浅紫色衣衫的丫头从另一侧快步跑了过来,低声道,“我家小姐有些关于诗学的问题想请教殿下,现下在球场入口处等着呢,还请殿下过去一趟。”
是冯诗语身边跟着的丫头,刚才还急急忙忙地要去找郎中。
黎承宣的动作顿了一下,不尴不尬地收回了手,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冯祺还在后面跟办事的奴才嘱咐事情,显然没注意到这边的动静。
“本王才疏学浅,怕是帮不上什么忙,”李煊淡声道,“就不耽误你家小姐了。”
“可是......”那小丫头犹豫了一下,似乎不打算就此放弃。
李煊没再给她多说的机会,微微点了下头,转身走向另一边的出口。
“哎,等等我,”黎承宣顿了一下,快步跟上去,不依不饶地问,“真不打算再来一局了啊......”
两个人顺着小路拐向另一边的出口,没等走出马球场,便缓缓停住了脚步。
黎承宣看着等在不远处的那抹鹅黄色身影,略清了清嗓子,低声道:“要不你还是说清楚吧,不然总耽误着人家,也不是个事儿。”
李煊微微垂下眼,没有答话。
黎承宣抬手拍了拍李煊的肩膀,率先一步走出去,顺道跟冯诗语打了个招呼。
冯诗语感激地朝黎承宣点点头,抬头看向缓步走进的人,手里无意识地搅着帕子,心跳也越来越慌。
“殿下,我.....”她咽了咽口水,下意识扭头瞟了一眼身侧的方向,须臾,又看了回来,“我有话想跟你说。”
李煊停在离她三步远的地方,抬眸看过来的时候,眼底带了一丝疏冷:“冯小姐若想请教诗文方面的问题,我可能帮不到你,没有其他的事的话,我就先回去了。”
“等等,”冯诗语再次看向右侧某处,又迅速调转回视线,小声说,“我要说的不是这个。”
李煊的角度看不到小路右侧是什么,只隐约记得好像是射击场,只有一些弓箭靶子之类的东西。
但看她的眼神,似乎又不不止那么简单。
“我......我对殿下倾慕已久,”冯诗语咽了咽喉间的口水,再次转头看向射击区,眸中多了一丝求助的意味,不多时,又快速转回来,声音微颤,“若殿下也有此意,我......我......”
李煊慢悠悠往外侧走了一步,缓缓停住,抬眸。
不远处的射击场内,一个消瘦单薄的身影单手握着一把反曲弓站在射击台前,抬手瞄准的时候,拉长的手臂长且直。
握着弓弦的手指一松,羽箭带着劲风飞了出去,稳准狠地扎在了靶心上。
是林音。
“我愿一直等着殿下,”冯诗语抬头看了面前的人一眼,又垂下视线,“待你解开心结,想要安稳下来,我定能......”
“多谢冯小姐厚爱,”李煊低声打断了面前人的话,“但李煊并非有福之人,怕是要辜负了小姐的期许。”
“我......我知道了,”冯诗语失望地垂下眼,眸底有点红,“是我冒昧了,不该打扰殿下......只是我不后悔,林将军说的没错,至少我说出来了,哪怕结果不尽如人意,能让殿下知道我的心意也是好的。”
李煊收回视线,转头看向身边的人:“这些话,是她说的吗?”
冯诗语点头:“我也是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才去问林将军,是将军鼓励我,若心中爱慕,便要说出来,还怕我鼓不起勇气,这才抽时间陪我一起过来。”
李煊垂着眼沉默了须臾,淡淡道:“是吗。”
冯诗语又点了下头,又似乎有点后悔,小声道:“殿下不要责怪林将军,将军也是好意......”
“我为什么要责怪她,”李煊顿了一下,抬眸看了她一眼,“还是冯小姐觉得,我应该责怪她?”
冯诗语微顿,一时没明白李煊话里的意思。
“她的脾性,不会做出于此逾矩的事情,顶多不愿见你泥足深陷,出言开解一二罢了,”李煊慢声问道,“是这样吗?”
冯诗语身形一僵,脸色彻底白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