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冯德渊暂短地聊完之后,林音在冯府丫头的带领下,走向另一侧的女客区。
这边的位置上已经坐了许多世族夫人或小姐,见林音过来,纷纷点头问好,林音也一一回礼,行至自己的位置坐好后,才注意到坐在自己右侧的人。
林音立刻执礼请安:“见过荣华长公主。”
靠坐在女宾最上首的人慢条斯理地剥着手里的柑橘,懒散地应了一声。
林音收回手,不由得多看了身侧的荣华一眼。
荣华长公主素来不喜这样的场合,怎么今日倒有空过来。
“在府里看他们一个个唉声叹气的嘴脸,还不如来这边找点乐子。”荣华慢吞吞地开口道。
林音顿了一下,转头看向身边的人,试探性地问:“长公主是在跟我说话吗?”
“你不是好奇我为什么会来这里吗?”荣华抬眸看了她一眼,唇角微翘,“我在回答你啊。”
“......”林音平视着对方的眼睛,须臾,眸底染上了几分笑意,“长公主说笑了。”
“怎么,你不好奇吗?”荣华将手肘撑在一侧的扶手上,白皙纤细的手指撑在额角,眼底涌出一丝玩味的笑意,“我倒是有几分好奇,你为什么也会来这里。”
以往的永捷将军素来不喜人际交往,除了本家家宴之外,几乎没在任何除了朝堂之外的公开场合出现过。
从什么时候开始,她也学会了人情世故,立身处世的道理。
林音挑了挑眉,眼底的笑意未减一分,开口的时候,语气里都是理所当然的坦然:“臣接到了冯老大人的请帖,既然得空,自然要过来庆贺。”
末了,她温和地反问道:“长公主不也过来了吗?”
“我来是想看一看,你会不会来。”荣华缓缓弯起双眸,“看来,我赌赢了。”
林音垂眸笑了笑,只好点头:“那恭喜长公主。”
“盛家的事情,是你的手笔吗?”荣华慢悠悠地问。
跟在林音身后的钟凌脸色一变,不动声色地抬眼看了一圈,确认周围没有其他人能听到之后,悄无声息地站起身,抱着胳膊站在廊边的入口处。
林音依旧垂着眼,声音平淡:“长公主这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就问问,”荣华好奇地追问道,“是你做的吗?”
“长公主,”林音侧过脸看着身边的人,语气有点冷,“此案的案情奏报在朝中已公布,需要臣誊抄一份给您确认吗?”
“你别紧张,更不用担心我会跟陈家的人说什么,”荣华懒洋洋靠在身后的靠背上,“此事若与你无关便罢了,若真如我所想的那般,我感谢你还来不及,又怎么会将此事宣扬出去。”
林音收回视线,拈起桌面上的茶杯:“那恐怕要让长公主失望了,臣可没这么大的本事。”
“哦?”荣华点了点头,又饶有兴致地低声问,“那护送豫州老蚕户入京的,不是你玄甲军的人吗?”
林音捏住杯子的手指微顿,眼底缓缓凝出一丝凉意,不过须臾,情绪缓缓散尽。
她抬起眼睫,眸中有一丝恰到好处的疑惑:“我竟不知还有这样的事,长公主是怎么确定那蚕户是被人护送来的,又是怎么确认,送人的是我玄甲军的人?”
“都说了别这么紧张,发现这件事的人,已经被我杀了。”荣华莞尔一笑,“现在陈氏一族,没人知道这个秘密。”
林音垂眸抿了一口杯子里的茶,没有再开口的意思。
“若你只是看不惯此事才出手相助,那这件事就当我没说过,”荣华偏着头看向林音的方向,悠然道,“但若不是,你就要记住,今日你欠我一个人情,日后,是需要还的。”
林音轻轻搁下手里的杯子,依旧没有回话。
像是对荣华无端的怀疑极为反感,又像是懒得去解释这样荒唐的事情。
不多时,寿宴正式开始。
钟凌也重新回到了林音身边,警惕地注意着长公主的方向。
生怕她和刚才一样,骤然冒出一句语不惊人死不休的话。
幸好再往后荣华除了招手要酒之外,没在看过林音的方向,也没有再提起刚才的话题。
似乎就打算这么一揭而过,不再理会。
“将军,”钟凌压低声音问,“要动手吗?”
这件事既然已经被人知道了,不管对方是谁,都断然都不得活口。
更何况,她还是陈氏一族的人,自然更不能手软。
林音侧过脸看了钟凌一眼,眸中有一丝警告。
钟凌立刻低下头,没敢再开口。
台上的舞寿词已经开始,周遭渐渐热闹起来。林音收回视线,和其他人一样,安静地欣赏着台上的热闹。
她不是没有动杀心,最开始明白荣华的意思时,林音的第一个反应就是除掉她。
但这个想法也只有短暂的一瞬,冷静下来后,略一细想就会明白,荣华根本没想过将这个秘密告诉任何人。
不然根本不会等到现在,更不会主动摊开让她知道。
可若没有恶意,她这么做的目的,又是什么。
身边忽地传来一声轻笑,林音的思绪微顿,侧眸瞟了她一眼。
荣华捏着酒杯看向接近尾座的方向,眼底带了几分玩味的笑意:“你那个婶婶,可比你会来事儿多了。”
尾座附近,乔氏正热情地举着杯子,和周围的侯门夫人互相敬酒。一边假意推辞,一边喜气洋洋地笑道:“这都是我家若若该做的,能为大周效力,是她的荣幸......”
周围自然是一片夸赞的声音,乔氏应承了一阵,还不忘拽着身边女儿的衣袖道:“我家茵茵也是若若看着长大的,前几日若若还夸赞茵茵懂事呢,说要给她许一个好人家......”
一副春风得意、游刃有余的模样。
林音微微弯了弯唇,垂眸给自己到了杯茶:“家婶向来如此,我天资愚钝,怕是永远学不会。”
乔氏虽然表面上看起来急躁了些,但还是有些小聪明的。不然也不会在西府里这么多年,地位还一直稳固不倒。
她虽然早就对林音极为不满,在家宴里也从没给过她面子。但只要出了门,依旧会摆出一副长辈的样子,一口一个我家若若的称呼她。
毕竟连她自己都清楚,她之所以能在上京贵人圈里这么吃得开,靠的不仅仅是林家二叔的闲散文职,更因为她是御史台监察御史林芥的嫡母、靖安侯永捷将军林音的婶娘。
所以即便她心里猜到盛府这件事自己是被林音耍了,但在外面,依旧不能显出半分不悦。
甚至别人提起林音的时候,她还有可能会顺水推舟地夸赞一下自己这个“孝顺”的侄女。
“你倒是好脾气,”荣华睨了她一眼,“任由她拿你做由头,处处宣扬自己的女儿。”
“长公主谬赞了。”林音抬手拈起面前的杯子,低头抿了一口。
一副任人宰割的好脾气模样。
荣华“啧”了一声,没忍住翻了个白眼:“一句实话都不肯说,真没趣儿。”
林音虽然什么都没说,但荣华略想一想,就能明白她的意思。
这个圈子里,向来都是有能力者称为尊。乔氏背后的东西本就虚的很,行事却又如此招摇,恐怕早已引起了其他位高者人的不满。
到时候只要林音略一撇清自己跟林家西府的关系,自然会有人出面收拾嚣张的乔氏。
“看不出来,”荣华冷哼一声,“你还挺贼。”
这一次林音没有推拒,大方点头道:“多谢长公主夸赞。”
另一边的舞台上,唱完祝寿词的舞寿团有序退下。
身穿鹅黄色团花缂丝长裙的冯府小姐冯诗语款款走上台,微微屈身行礼后,低声表示自己愿为祖父弹奏一曲,庆贺祖父福寿安康。
早有利落的家丁抬上一张古琴摆好,冯诗语再次跟四周宾客行礼后,缓步走到琴凳上坐下,抬手抚琴。
随着纤细的手指波动琴弦,一阵低沉悦耳的琴声缓缓倾泻而出。虽在室外,但依旧能感受到弹奏者深厚的乐理功底和丰富的指法技巧。
琴声婉转动人,悠扬大气。
坐在台下的人,不约而同流露出了欣赏之意。
不多时,便有人开始赞叹,低声夸赞冯小姐才貌双全,琴艺了得。
“醉翁之意不在酒,而在乎山水之间也。”荣华斜撑着下巴,漫不经心道,“只可惜,落花虽有意,流水却不一定有情。”
林音看了荣华一眼,眸底有一丝疑惑。
“怎么,没看出来吗?”荣华弯了弯唇,挑眉道,“还有你没看出问题的时候啊?”
林音收回视线,继续安静听琴,没有再开口的意思。
“......”荣华没忍住再次翻了个白眼,“你就不会再多问一句吗?”
“说你无趣,还真是无趣的紧,没意思,”荣华摇头,“算了,还是我大发慈悲,告诉你好了。你没注意到那冯诗语弹琴的时候,一直在看左侧的宾客区吗?”
林音抬眸看向荣华说的方向,刚好撞上李煊的视线,后者似乎顿了一下,然后平静地挪开视线,低声跟身边的人说着什么,没有再抬头。
她转了转手里的杯子,努力去找荣华口中的异样。
但还是什么都没发现。
“还没看出来?”荣华嫌弃地撇了撇嘴,“刚才真是白夸你了。冯诗语表面上是在给自己祖父弹琴贺寿,实际上,只是想让心悦之人,看到自己罢了。”
心悦之人?
林音下意识回忆了一下刚才冯诗语的视线,眸中情绪微滞。
冯诗语刚才看的方向,好像是......李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