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烨知道这件事后发了很大的脾气,不止狠狠训斥了盛钦盛斐两兄弟,更是连带着将所有有意求亲的人,都赶出了上德殿。
虽然表面上没有牵扯到其他人,但皇帝还是晾了丞相两天。一连几日都以身体不适为由,拒了陈伐的求见。
至于盛斐,当日离宫后便按照圣旨回府闭门思过。但刚拐进府前正街,就被玄甲军首领解北带人围住,狠狠地揍了一顿。
估计没几个月,是下不了床了。
另一边,参加完祭月大典,正准备回府休息的京兆尹徐揭在自家府衙前,被一个衣衫褴褛、脚步踉跄的老翁拦住了去路。
骨瘦如柴的老人“扑通”一声跪倒在徐揭的轿撵前,手中高举血书,声泪俱下地求官老爷给自己和豫州百姓做主。
因为正值中秋,上京街道上尽是路过的行人和叫卖的小贩,老人一出,立刻引起多人围观。
徐揭自然不敢耽搁,立刻下轿将老人扶起,仔细问过了案情之后,脊背上又惊出一层冷汗。
老人是豫州蚕户,和当地大多数百姓一样,以养蚕为生。日子虽然不算富裕,但也并不拮据,不仅不用挨饿受冻,还能让自己的孙子同村里的其他孩子一样读书认字。
三年多前,当地忽然出现了一个隆盛钱庄,利钱比其他老字号的钱庄高出一倍不止,且每年储户还有相应的红利和粮米可以领用。
唯一的要求是,钱要存够三年才能领取。
蚕户们心里虽有疑惑,但因其公开的商铺照凭上印有户部和当地府衙的印信,也就渐渐打消了顾虑,开始往隆盛钱庄里存钱。
毕竟是府衙都认可的钱庄,应该不会有太大问题。
见大家纷纷领到了份例的粮米红利,老人也开始心动,再三犹豫之后,还是将自己的积蓄从老钱庄里领出来,加上本年的全部收入,一起存到了隆盛钱庄内。
渐渐的,几乎豫州大半的蚕户都和老人一样,将所有积蓄转存进了隆盛钱庄。
此后每到收获季节,隆盛钱庄门前都聚满了前来存钱的蚕户。
直到半年前,有蚕户急需用钱,拿着到期的票据去钱庄兑换银两时,被告知他手上拿的是当票,根据钱庄规定,超过三年期限就是死当,不予领取。
蚕户当即懵了,好好的存钱,怎么就变成了典当?
钱庄的伙计冷笑一声道,给你们的红利和米粮,不就是当初典当的报酬?
徐揭抬手用衣袖擦了擦额间的冷汗,立刻询问道:“豫州知府没处理此事吗?”
“没有,”老人摇头,“知府大人说,所有东西都是合规的,是我们没弄清楚情况就交了钱,他们也没有办法。”
“岂有此理,”徐揭气得胡子都快立起来了,“那钱庄掌柜姓甚名谁,现在何处?”
“跑了,”老人紧紧抓着徐揭的胳膊,说到此处,忍不住再次老泪纵横,“被所有蚕户联名状告之后,那没心肝的东西就带着家产连夜跑了,现在连人影都找不到了!”
围观的百姓不禁连连摇头,更有义愤填膺者忍不住出站出来帮老人说话:“徐大人定要帮帮这些蚕户才是啊。”
“是啊是啊,此事实在不公,还请徐大人给豫州百姓一个公道!”
“你放心,此事本官一定禀报陛下,”虽然事发地并非上京,最终案子也不能交到他手上,但身为上京父母官的徐揭还是尽量安慰道,“定然会给你和豫州蚕户一个交代!”
“谢大老爷,谢大老爷为我们做主!”老人立刻以首杵地,眼泪很快染湿了地面的尘土。
“你身上这伤是怎么回事?”徐揭伸手扶住不断磕头的老人,目光落在枯瘦脊背的血痕上,不由得缩了一下,“怎么这么多血?”
“半年来,断断续续有十几个蚕户进京告状,但没有一个人能活着回去.......“老人摇着头泣不成声,“和我一起来的三个蚕户......路上也被打死了......”
周围的百姓不由得发出一阵抽气的声音,一个个连话都说不出了。
“什么?!”徐揭瞪圆了眼睛,一时有些难以置信,“全......死了?”
“是,”老人点头,“幸亏我命大,躲在咸菜缸里才逃过一劫,后又被两个功夫很好的小哥护送过来,才得以在这里见到大老爷......”
徐揭深知此事不能耽搁,稍晚一点,可能折子都递不到皇帝面前。
回到房间后,他没有丝毫犹豫,立即坐在书案前,将豫州的情况大致写进奏折内,连夜送入了中书省。
京兆尹府门口接到状纸的事情,很快便在上京传开。盛钦得知后,立刻派人去徐揭府中阻拦,但没料到派去的人还是晚了一步,赶到徐揭府上时,递送奏折的人都回来了。
徐揭客气的将盛府的人迎入正厅,委婉地表示,自己在府门口接到状纸时,许多上京百姓都看到了。
这件事他自然不敢耽搁,也不能有丝毫徇私。
徐揭的语气挑不出半点错处,表达的意思也没有丝毫不妥,即便知道他是怕被拦住,才仓促间将折子递了出去,也依旧挑不出什么错来。
盛钦的人白讨了个没趣,只好匆匆回到盛府如实禀告。
眼看事情已然不受控制,盛钦只能硬着头皮去丞相府跟陈伐求救。等陈伐了解清楚情况,带着人匆匆赶往中书省的时候,奏折早已被送进了上德殿,摞在了需要皇帝批阅的那堆折子里。
盛钦暗道一声要命,脸色倏然白了大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