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将至，宫内大摆宴席，邀请众皇亲和在京的重臣入宫参加祭月大典。
祭月大典是大周立朝以来每年都会举行的祭祀庆典，一众朝臣跟随皇帝前往大殿祈愿求福，随后再返回崇庆殿欣赏歌舞盛宴。
虽无新意，却也不失隆重热闹，是京中贵人少有的公共休沐日。
但今年的祭月大典却不似以往那样和谐愉悦，反倒多了一丝隐隐较劲的暗流。
几日前，宫中忽然传出一侧消息，陛下正在给永捷将军选婿，最晚祭月大典之后就会有结论。
而祭月大典，则是所有有意竞争靖安侯郎婿之人，最后的表现机会。
宴饮照旧在崇庆殿外举行，除了用于表演的舞台之外，周遭都被搭上了用于宴饮的小凉亭，各府皇亲和众位大臣便依次坐在凉亭下观赏歌舞。
林音被安排在了皇帝左侧的第二个位置，是除了荣华长公主之外，离皇帝最近的外臣。
这样的安排，无疑说明了皇帝对永捷将军的重视，也更激发了有意竞争者的上位之心。
宴饮刚刚开始，林音的案几上就多了一碟新鲜的青葡萄，送食物的随从挤出一脸讨好的笑意道：“这是我家公子从塞外运过来的新鲜水果，有开胃解腻之效，还望林将军不嫌弃。”
是盛府里盛斐身边的随从。
“多谢盛公子好意，”林音将手肘撑在案几边缘，指尖随意地下垂，丝毫没有接受的意思，“只是我向来不喜食水果甜点，放我这里倒浪费了，不如送去给喜欢这些东西的人，才算不辜负你家公子的好意。”
对方像是早料到了她会拒绝，立刻笑道：“将军不知，为保证水果新鲜，这都是专门差人带着藤架运过来的。这样的好物件，除了将军，又有谁配享用呢。”
“我们将军说了，不收，”一直站在林音身后的钟凌上前一步，冷声逼问，“怎么，盛公子还想硬给不成？”
除了皇帝给有功之人赐菜，其余人若在宴会上将自己的吃食送与他人，本就是一件极亲昵的事。若双方是未婚男女，那这份亲昵中，便又添了一丝暧昧。
这盛斐倒是一贯的轻狂，赐婚的事儿还没个着落，就开始在这盛宴上宣告主权了。
“钟凌，”林音偏头看了身边人一眼，不咸不淡地斥责了一句，“不得无礼。”
“是。”钟凌将双手揣在胸口，慢吞吞退了一步。
只是人退回去了，视线却依旧落在那小厮身上。大有你若敢执意放下，我就敢连碟子带水果，直接给你丢回去的架势。
那小厮见林音没有真的斥责，便清楚对方不会轻易收下，只好蔫蔫地拿回那碟葡萄，低着头重新回到了盛斐身边。
“没用的狗奴才。”盛斐先是低骂了一声，眼底的烦躁还没散，余光便瞟到了坐在对面的林音，也不管对方看没看自己，硬生生从咬牙切齿里挤出一抹笑来。
看上去格外滑稽。
坐在高座上的皇帝自然看到了这一切，也有些不满盛斐的轻浮，略显苛责地瞟了一眼盛钦兄弟的方向。盛钦头皮一紧，立刻低头看向身边不争气的盛斐，低声责备了句什么。
李烨收回目光，按照规矩带领百官饮下了宴会上的第一杯酒。
放下酒杯后，李烨转头看向坐在自己右侧的李煊，眉眼间带了点兄弟间特有的亲昵：“你也老大不小了，该成家了。怎么样，有没有喜欢的姑娘，朕替你做主。”
“臣弟过惯了这样无拘无束的日子，才不要身边有人拘着，”李煊单手捏着空了的酒杯，语调慢吞吞的，“再说了，臣弟这样的性子，若真将谁娶入府中，才是会委屈了人家。”
“这是什么话，”李烨有点不高兴道，“你是大周的亲王，朕的兄弟。谁能与珵王府结亲，那是她几辈子修来的福分。”
“皇兄所言甚是，”李煊从善如流地捏着酒杯抬手行礼，“是臣弟鲁莽了。”
“你只需记住，日后不管你看上了哪家的姑娘，直接告诉皇兄即可，”李烨将手搭在膝盖上，一副大家长的语气道，“不管对方什么身份，有无官爵，只要你喜欢，皇兄都给你做主。”
他之所以会这么说，一是想展现自己的仁德亲和，二便是借机试探一下，李煊是不是真的如同表面上看起来的那样毫无追求。
这几日朝中的动向，李烨也察觉出了端倪，自然知道人人都想攀上靖安侯府这门亲事。
不说明面上，光是暗地里找他去求赐婚旨意的人，都快把上德殿门口的砖踩碎了。
他不信这样的情况下，李煊能不动心。
追逐权利是人的本性，这个世界上，又有几个人能真正做到视其如无物。
“多谢皇兄，”李煊放下手里的杯子，再次抬手行了个礼，唇边的笑意未变，依旧是那副不着调的语气，“若真有那一天，臣弟定然第一个告诉皇兄。”
“你呀，”李烨无奈地笑了笑，抬手示意身边的宋长福替自己斟酒，“来，再陪朕喝一杯。”
另一边盛斐眼看着自己在林音面前丢了面子，又平白被兄长责备，心里隐隐有些不服气。犹豫了须臾，还是扭头看向身侧的一个锦衣男子。
那人像是收到了什么信号一样，立刻示意身边的奴才将自己的酒杯斟满，抬手端着杯子看向坐在对面的林音：“早就听闻林将军风采，在下实在佩服至极，今日有幸得见，斗胆敬将军一杯酒，还望将军赏脸。”
语毕，他自己先仰头干了杯子里的酒，然后将空杯亮给林音看。
林音微微挑了下眉尾，还没来得及答话，便见坐在那人一身侧的盛斐一脸正气地接话道：“林将军虽然征战沙场多年，但毕竟是姑娘家，怎能过多饮酒。若成大人不介意，在下替将军饮了这杯可好？”
“盛公子是什么身份，”不待锦衣男子接话，坐在另一边的昭世子就看不下去了，“凭什么给林将军挡酒。”
“林将军为平定天下战功卓越，”盛斐捏着酒杯理直气壮道，“我怎么就不能替将军挡酒了。再说了，我不配给将军挡酒，你就配吗？”
“大胆，”昭世子恼羞成怒，“你怎么跟本世子说话的。”
“霍，”一直默默看戏的大理寺少卿黎承宣忍不住低声感叹，“倒是没看出来，昭世子竟也起了联姻靖安侯府的心思。”
刚饮尽一杯酒的李煊慢悠悠地搁下手里的杯子，眼睫未抬，搭在杯沿上的手指微微蜷起，蹭了蹭杯身。
黎承宣似乎早就习惯了好友在外人面前装哑巴，继续兴致勃勃地搓着手里的盐酥腰果道：“陛下防着皇族里这些小辈跟防贼一样，昭世子这是嫌自己的日子过的太顺畅，所以想给平淡的生活添点乐子吗？”
李煊偏过头看了身边人一眼，眸中多了一丝警告。
“没事，”黎承宣笑嘻嘻道，“陛下忙着和荣贵妃喝酒呢，没看这边。不过......林将军倒是好脾气，被两个蠢货这样议论都没生气。”
甚至还一副置身事外的模样，和另一边的京兆尹互相敬起了酒。
“不过换个角度想想，若林将军出言斥责，反倒显得太过较真了，”黎承宣吃完了自己桌上的盐酥腰果，又去摸李煊的，到手之后还不忘搓搓皮，“盛钦和老王爷也不知道管一管，再这么闹下去，陛下都该注意到了。”
“他们深陷其中，不一定能看清全部局势，”李煊懒散地手肘搭在坐塌扶手上，另一只手捏着酒杯凑到唇边，“至于现在的局面，恰好是对林将军最有利的。”
几个人越是闹得厉害，皇帝心里就越反感。短时间内，自然不会再去提什么赐婚的事情。
“嗯？”黎承宣愣了一下，一时没明白李煊话里的意思，“怎么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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