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茵茵年纪尚幼，暂时不急婚配，”
乔氏费劲地挤出一抹不尴不尬的笑：“况且单轮年龄来说，你与盛家公子，确实更为般配一些......加之，盛家公子早已对你倾慕已久，所以才托我这个长辈对你转达心意。你若也有意，岂不是能促成一桩美谈。”
“婶娘大概不知，”林音将手肘搭在身侧的案几上，眸中的笑意未散，眼底多了一丝玩味，“我与盛斐之前就见过，当时他正大张旗鼓地与另一位世家公子抢夺一个貌美的戏子。被人拽着衣领摔在地上的时候，恰好就倒在我脚下。”
乔氏一怔，脸上的笑意不由得僵了在唇边。
“盛斐恼羞成怒之下，欲抢我桌上的佩剑伤人，只是手指还没碰到剑身，便被我身边的钟凌一脚踹出了天香楼。”
林音的唇角翘了翘，像是有些好奇道：“我竟不知，挨了揍的盛斐，还能对我倾慕已久。”
乔氏张了张嘴，一时间心里只想骂娘。
盛家只许给了她许多好处，哪里提过还有这样渊源。原本以为林音不常在上京，本该不清楚京中这些世家公子的腌臜事。
却没料到这么巧，盛斐的糊涂事竟被她碰上过。
依林音的脾气，若是知道了盛斐的为人，这件事必然不能再成。
早就赔够了笑脸、忍够了脾气的乔氏倏然硬气了起来。
反正此事注定不能如愿，她何苦还要继续伏低做小，忍受这毛丫头的冷脸。
“你既无意，这件事便当我没说。”乔氏捏了捏拳头，实在咽不下今日的这口气，冷哼一声道，“只是有一样，我这个做婶娘的不得不提醒你一句。”
“嗯？”林音挑了挑眉尾，似乎很有兴致，“什么事？”
“你方才拿茵茵跟自己相提并论，”乔氏轻蔑一笑道，“可你也不掂量一下，你拿什么跟我家茵茵比？”
林音弯了弯眼眸，很认同地点了下头。
“我家茵茵自小长在京中，不仅相貌生的端庄秀丽，琴棋书画更是样样精通。不论在世家小姐还是皇族贵女里，都是数一数二的，”
乔氏越说越气：“你一个在军营长大的野丫头，除了会几下拳脚还知道什么？”
“年龄还这么大，算起来今年都快二十五了吧？这个年纪还有人肯要你就不错了，居然还挑三拣四......”
“我没有挑三拣四啊，”林音单手托着腮，略有些好笑地看着她道，“婶娘还没问我的意见，就直接替我否了，怎么这会，又发起脾气来了？”
乔氏倏然被噎了一下，一时怀疑自己听错了，她僵硬地扭过脖子，狐疑地看了林音一眼：“你这是什么意思？”
“不瞒婶娘说，我的婚事，莫说家中长辈，怕是连我自己都做不了主，”林音慢悠悠地转了转手边的小汤碗，淡声道，“昨日在上德殿，陛下便已经提出了赐婚一事，至于最终人选是谁，想必陛下心中已有决断。”
“你这意思，”乔氏还是隐隐有几分怀疑，“陛下若是能给你和盛斐指婚，你必然会依？”
“陛下赐婚，那就是圣旨，我身为人臣，自然不能抗旨不尊。”林音微顿了下，慢悠悠道，“毕竟婶娘也说了，我这个年纪......”
乔氏顿了一下，原本铁青的脸色跟变戏法一样，倏然翻出一个喜气洋洋的笑脸。
不待林音将话说完，便熟稔地持着一副和蔼长辈的语气道：“若若怎么能这么说自己，你自小就随父亲镇守北疆，为大周江山立下战功赫赫，又岂是寻常女子可比的？”
“可是，”林音唇边噙着一丝笑意，“您刚才可不是这么说的。”
“那不是婶娘担忧你的婚事，急糊涂了吗？”乔氏立刻赔笑道，“若若也知道，婶娘向来就是个嘴上没把门的。若若就大人有大量，不跟我这个没见过世面的妇人计较。”
只要林音这边松了口，盛家自然可以去求皇帝赐婚。这也是盛家花重金、加上许给林焦一个好未来，请乔氏出面的原因。
至于皇帝会不会下这道赐婚的旨意，那就要看盛家的本事了。
乔氏要做的，就是让林音点这个头。
林音垂着眼抿了口碗里的参汤，虽没有跟乔氏客套，但也没有出言反驳。
乔氏松了口气，心满意足地捋了捋手里的丝帕，脸上总算是露出了一丝由衷的笑，“那这件事就交给婶娘处理了，若若放心，婶娘定然不会让你吃亏。”
“我只说不会违逆陛下旨意，”林音依旧垂着眼，淡声提醒道，“可没答应婶娘什么。”
“婶娘明白，婶娘明白，”乔氏笑的见牙不见眼，还不忘揣测林音的心意，“若若生来就是个有性格的丫头，也该寻一个听话懂事的郎君。若日后盛斐还敢有任何不安分，单是你手下的那几个副将，就够他喝一壶的了。”
三言两语之间，便将原本还存着的那点疑虑，自己给自己说服了。
反正她要的只是眼前的利益，又不是什么日后的安稳，自然不需要费心考虑林音此次骤然改变态度的原因。
林音：“婶娘这话说得未免太早了些，若让人听去，岂不轻看了我们林家。”
“是是，”乔氏正满心欢喜着，一时顾不得林音言语间的无礼，只顾着点头道，“ 还是若若思虑周到，是婶娘鲁莽了。”
奔波忙活了一上午，终于得偿所愿的乔氏又拽着林音温和地交代了许多事情，才在午时之前高高兴兴地离开了靖安侯府。
走之前还不忘提醒林音，若是赐婚的旨意下来，定要先去西府报喜。
齐嬷嬷低头整理着乔氏留下的那盒老山参，待屋内的闲散人等都出去了之后，才抬头看向面前的林音，声音里带了一丝迟疑：“将军真的要将自己托付给盛斐那样的人吗？”
林音正单手拖着小瓷碗喝汤，闻言没忍住笑了一下，摇头道：“怎么可能。”
“那将军为何还要让盛家跟陛下求赐婚旨意，”齐嬷嬷捏着人参锦盒暗暗发愁，“若陛下真的同意了盛家请求，下了这道赐婚圣旨可怎么好。”
届时就算林音再怎么不想嫁，也断然再无退路了。
“我只是想让陛下睁开眼睛看一看，”林音继续慢悠悠喝着汤，声音有点含混，“他身边想真正要争权夺势的人，到底是谁。”
前一世，林音只顾着推拒赐婚，完全没有料到这个举动会让李烨加重对自己的猜忌。
更没有让皇帝意识到，那些一味劝说将林音赐婚盛斐的人，到底存着怎样的私心。
这一世，或许是她没有当场拒婚的原因，陈伐一党才能有时间细密部署，甚至找到林家二房当说客，利用家中长辈劝说林音不要推拒赐婚。
毕竟在此之前，皇帝就曾有意给林音指婚，只是彼时边疆战事未稳，加之林音也只想平定四方，全然没有这方面的心思，这件事也就不了了之了。
如今她好不容易才同意赐婚，陈伐自然不允许在人选上出差错。
永捷将军若是要定亲，人选必然是要出自陈伐门下，只有这样，陈氏一党才能继续掌控朝中政丨局。
可既然陈伐存着这样的心思，谁又能保证其他世家不想踩着玄甲军往上爬？
只要有想要夺势的家族与陈氏争抢这个赐婚的名额，李烨自然会察觉出异样。到时候就算林音同意，恐怕皇帝也得掂量一下再做决定。
毕竟比起那些为了利益争来抢去、急赤白脸的世家大族，毫无戒心又甘愿被分担势力的林音，自然要好操控的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