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 8 章

永捷将军返回上京近一个月后,一直护在将军身侧的玄甲军亲卫才安排好西境相关的战后事宜,顺利抵达上京。

还是和以往一样,所有玄甲军驻扎在京郊大营内,唯有两位玄甲首领挑上两匹快马,一前一后驶进了上京府前街。

训练有素的战马抬着前蹄急停在靖安侯府门口,不待马儿站稳,其中一个穿着重甲的人便风一样刮进了侯府大门,迅速消失在正门处。

听到动静过来开门的老仆单手扶着门框怔了一下,一时有些怀疑,刚才是有什么人走过去了吗?

正疑惑着,抬头对上了另一个匆匆下马人的视线,刚要开口,便被对方一句话堵了回去:“将军如何了?”

“......”那老仆费了好大的劲儿才认出面前这个灰头土脸、风尘仆仆的年轻男子,是玄甲军首领解南,立刻惊喜道,“解首领,您回来了!”

解南匆匆点了下头,只说了句“牵马”,便迈着和解北一样风似的步伐走进府内。

“......哦哦,是!”老仆又顿了顿,才后知后觉明白解南的意思,连忙颠颠地朝两匹乖乖等在侯府门口的战马走去。

解北一路顺着廊道走向兰溪苑,远远看到正站在院内海棠树下和钟凌低声商议事情的林音,眼眶一热,人便扑了上去:“将军,将军!您终于醒了......”

钟凌扭头看到来人,瞳孔倏然一缩,迅速上前一步挡在林音面前。生怕这位穿着重甲的祖宗一个不小心,将身子单薄的将军撞出内伤。

后一步跟过来的解南眼疾手快地拽住自家妹妹身后的衣领,在怼上钟凌之前,一把将她薅了回来,忍不住数落道:“你慢一点,万一伤到将军可怎么好!”

被提住后颈的解北不死心地挣扎了一下:“我又没真的撞上去,哥你先放开我......”

虽然距上次分开满打满算不过月余,期间也不是没有收到过钟凌和林音的书信。但林音被带离西境时,正是伤势最重的时候,连续高烧了好几天都没退下去,眼看着人要不行。

被抬上接人的马车之前,连眼睛都没有睁开过。

若不是相应战后事宜需要他们兄妹安排整顿,她早长翅膀飞回来了。眼下好不容易见了人,又怎能轻易忍住情绪,嘴上虽然依旧强势,眼泪却扑簌落了下来。

瞪着一双红彤彤的大眼睛面无表情地掉眼泪,那样子要多可怜有多可怜。

“我没事了,”钟凌的身量极高,挡在林音面前几乎遮了个严实,林音只好先出声安慰,才费劲地探出半个身子,把自己亮给解北看,“你看,伤都好全了。”

钟凌这才退开半步,略松了口气。

解北:“......”忙着掉眼泪,一时说不出话。

解南见解北没有再冲上去的趋势,才松开了对她的钳制,待人站稳后,抬手执礼道:“将军,西境相关事宜均已处理妥当,除了按规矩返回北疆的玄甲军之外,其余的人都已驻扎在京郊大营,听候将军差遣。”

“好,”林音点头,“你们辛苦了。”

“将军这样久站身子撑得住吗?”解南抬起头看向面前的人,眼底同样带了一丝担忧,“要不还是先回去躺着吧。”

“早就没事了,”林音抬手拍掉粘在解北甲胄上的一根杂草,摇头道,“倒是你们,这一路实在辛苦,先去歇息整顿一下,有什么事儿明天再说。”

“不,”解北立刻摇头,泪珠子都甩出来了,“我不走,我要在这里陪着将军。”

“您老人家要不要去照照镜子,”钟凌抬手擦了擦因为站得近,被解北溅了一脸的泪点子,“黑眼圈都要掉到下巴上了,再不去补补觉,你自冠的玄甲第一美人称号可就不保了。”

解北吓得眼泪都止住了,下意识抬起手摸了摸脸,“真的吗,别胡说.......”

“真的,”钟凌忍不住啧了一声,单手扶着解北的肩膀将人推出去,“将军你看到了,也该心安了,杏林阁和梅香园我都替你们整理出来了,快去洗个澡好好休息一下。”

“哦。”解北一步三回头地被钟凌带出兰溪苑,依依不舍的同时还不忘跟钟凌斗嘴,“什么叫我自冠的,除了咱们将军,军营里还能找到比我美的姑娘吗?”

“没有没有,”钟凌敷衍地点头,“你最美。”

“那属下也先回去,”解南道,“将军也别一直站着了。”

知道自己在这兄妹俩眼里瓷娃娃的形象一时改不了,林音没有争辩,只随意地点头道:“知道了,我这就回去躺着。”

解南明显松了口气,再次执了个礼,才转身跟着钟凌和解北走出兰溪苑。

待三个人的身影彻底消失在兰溪苑拱门处,林音才转身走回内殿。

左右没什么事儿,不如真回去休息一会,顺道筹谋一下接下来的事情。

脚步刚迈过走廊的台阶,便被匆匆进院的流月叫住了:“将军,二房乔夫人来了。”

林音脚下一顿,一时怀疑自己听错了:“谁来了?”

“二房的乔夫人,还带了许多礼物,说是来看望将军,”流月道,“齐嬷嬷在前厅伺候着呢,原本想打发她走,但乔夫人执意要见将军。齐嬷嬷便让奴才悄悄过来问一句,若将军不想见,嬷嬷再跟她周旋就是了。”

禀完齐嬷嬷交代的话,流月微顿了下,又忍不住抱怨道:“上次替自己儿子‘谋职’失败后,乔夫人不是赌咒发誓再也不与咱们侯府往来了吗,怎么这会子又带着东西入府探望,还装的跟没事人一样,奴才看了都替她累得慌。”

流月说的“上次”,其实已经是几年前了。

那时候老侯爷林峥刚过世,乔氏仗着长房只剩下林音这么一个远在边疆无法袭爵的女儿。便怂恿林家二叔林起上书皇帝,委婉地提出由自己的小儿子林焦,袭承长房林峥的关内侯爵位。

按照规矩,本家若无可以袭承爵位的男丁,由二房或者其他旁系亲属接袭爵位倒也正常。既然二房那边已经递了折子,皇帝自然没有理由拒绝。

但临下旨意前,中书省恰好收到了北疆的奏报,李烨便顺手在批复的折子上问了下林音对此事看法。

也就因为李烨这随口一问,乔氏那个不成器的小儿子原本唾手可得的侯爵之位不翼而飞。而林家二叔那个死去多年原配所生的长子林芥,却意外捡了个大便宜。

不仅平袭了林峥的爵位,还因此顺利地进了御史台。

被欺压多年的林芥终于有了可以施展抱负的机会,不消两年便在朝中有了自己的一席之地,甚至隐隐有要超过父亲林起这个闲散文官的趋势。

乔氏早就因为当初夺爵失败对林音怨念极深,眼看自己两个儿子又都被林芥生生压了一头,更是极为不满,只是碍于玄甲军的威慑才一直隐忍,不敢多言。

直到林音率领玄甲军立下平息东夷叛乱、收复东境的旷世奇功,被皇帝赐封靖安彻候,成了大周开朝以来第一个得以封侯的女子。

本该没落的林家长房因为林音的斐然战功,在朝中权势越来越盛。就连之前在自己面前连话都不敢多说一句、透明人一样的林芥,都逐渐受到二房家主的重视,开始跟着林起出入各种应酬场合。

而自己的两个儿子,一个虽蒙恩荫,在朝中有个闲散官职,却一直得不到重用。另一个则更是碌碌无为,每日出入的场所不是茶肆酒馆,便是勾栏妓院,半点长进都无。

向来强势的乔氏自然无法忍受自己的孩子被别人强压一头,便趁着林音回京述职之时,以庆贺长房获封侯爵为由,入府对林音各种明示暗示,提醒她不要偏袒堂哥,而忘了堂弟们。

最后更是直言要林音想办法,将自己的幺子林焦送入中书省,职位不能太低,且最好能在一年之内,坐上御前执笔的位置。

林音没有委婉拒绝,而是直接表示自己只是一介武将,没有那通天的本事能将林焦送入中书省。并且直言,既然二房的恩荫名额已经给了二堂弟,那三堂弟若想入仕,只能自己努力考取功名。

见林音打定主意不管林焦,乔氏胸中积压了多年的怨恨终于爆发,当即不顾形象地当场跟林音吵起来,甚至最后指天发誓,此生再也不会入林家长房的大门。

自那以后,乔氏果然再也没有踏进过靖安侯府半步。就连家族宴饮、贵戚闲聚这样的场合,只要请帖上有林音的名字,她也必然称病不出。

似乎真的打定主意,要和这个“小人得志、背祖忘宗”的侄女断绝往来。

所以流月才对她格外反感,生怕乔氏一个不乐意,再次在靖安侯府出言不逊,惹得将军不快。

“不用了,”林音抬手拂去落在自己肩上的海棠花瓣,改变方向走向正厅,“她既然来了,不见到我自然不会轻易离开。”

况且,躺着也是躺着。倒不如去看看究竟是什么利益目的,才能驱使“有骨气”的乔氏搁下面子,再次登门入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