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车轰隆隆的进站,容家栋和容爷爷站在月台不断的张望,随着车子挺稳了,他们更是四处张望。
就在这时,火车上一位老人也急切的就要往下挤,身边的两个中年男人和一个半大小子赶紧把人拉住,等他们随着人潮下来,就听到有人叫:“大哥!”
老爷子回头一看,立刻激动的热泪盈眶:“老三。”
他颤巍巍的,不过却脚步很快的往这边走,双方很快的碰头,容爷爷握住了老人家的手,说:“大哥,你回来了!”
老头子一头白发,脸上沟壑明显:“回来了,我回来了。”
双方说着重复的话,却又有着久别重逢的喜悦,容家栋也热情的很:“大伯,你还认得我不?”
容大伯笑:“认得认得,你是家栋。”
容家栋眉眼都是笑容,说:“您上次见我还是七年前呢,这一下子就认出我,看来我一点都没老,真好啊,那时候我才十七八,你看,我这人就是脸嫩。都不老的,您都能一下子认出来。”
容大伯笑的高兴:“不老,你老啥,还是小年轻。说你是我家老大的儿子都有人信。”
容大伯身边的几个男人嘴角抽搐:“……”
他们没见过这样的。
再说,老爹,你这话,咋说的啊。
容大哥尤其惆怅,虽然他确实比三叔家的堂弟年纪大不老少,但是这被点出来,总是觉得哪里怪怪的。
容家栋:“这是大哥二哥吧?这位是?这样不是三哥啊。三哥可没这么小。”
两个皮肤有些黝黑有些年纪的中年农家汉子,这是一下子就能看出是容大爷的两个儿子了,倒是他们身边的少年不晓得。
容大哥:“我家老三单位忙得很,实在是抽不出空,就没跟我们一起回来。这是我家大娃,叫小南,容小南。”
容家栋:“哦,大侄子啊。”
今年刚满十八岁的少年:“……”
容家栋笑:“走走走,咱们别在站台上待着啊,走,咱回家去。”
容家栋主动上前扶住了大伯,说:“大伯,你们一路过来累坏了吧?我给你们定了我们机械厂的招待所,你们先去把东西放下,然后咱们去泡个澡解解乏儿,然后再去吃饭。”
容大伯:“行,听你的。”
容家栋:“其实我妈还有我媳妇儿他们都挺想来接您的,但是这不是就要国庆了吗?我妈他们要参加国庆汇演,这见天儿的练习呢,十一国庆节当晚要在电视上播出的,可不敢有一天耽搁,就怕表演的不好掉了链子。不过我妈说了,大伯来了,咱们晚上可得一起吃一顿好的。”
容大伯乐呵呵的:“好好好,都听你的。”
他又问:“老三,你媳妇儿这么厉害,还要上电视啊。”
容爷爷:“也一般般吧,就省台。其实我孙女儿也表演的,他们幼儿班一起参加。”
他不动声色的炫耀。
容大伯惊讶:“哎呀,这个好,你家这都是能人。”
容爷爷:“一般般,一般般把。”
嘴角疯狂上扬。
容家栋不甘示弱似的,拉着容大伯说:“大伯,我结婚那年您没来,这次来了可得见一见我媳妇儿,我跟您说,我媳妇儿长得可好看了。您看过前一段的戏说乾隆不?”
容大伯默默摇头。
容家栋毫不气馁:“那您肯定看过上海滩。”
容大伯眼睛一亮:“看过看过。”
容家栋微笑:“我媳妇儿长得可像冯程程了!”
他得意的炫耀:“您看我长得好吧?我媳妇儿也好看,我们家崽叫雪宝,大名儿容熙,为啥叫雪宝呢,刚一出生,别人家孩子都跟个猴子似的……我家那个啊,白白净净的小胖娃娃,一出生就会对我笑!”
容大伯点头:“我晓得我晓得,你爸给我来过信,里面有照片,你们的全家福,小胖娃儿带着小银锁,一看就是城里娃儿,好看的紧。”
容家栋:“那是小时候,现在更好看啦。”
容大伯高兴的笑:“长得好看好,有福气。”
容家栋:“她有我这么好的亲爹,还有那么好的亲妈,还有处处照顾她的爷爷奶奶,还有您这个大伯,当然是最有福气的小孩了。”
容大伯被容家栋说的眉眼都是笑,都合不拢嘴了,容爷爷也得意的笑,十分的与有荣焉。
容大伯的两个儿子一个孙子:“……”
哎不是……这……
容大伯的两个儿子心说,这个小堂弟,果然跟以前一样,哦不,比以前还能叨叨了。
而作为大侄子的容大哥家崽,此时恍恍惚惚。
家里人没说过,这个小堂叔这么能吹牛逼的啊!
而且,他都没见过人这么厚脸皮。
六个人打了两台出租车,容大伯:“挤一挤,挤一挤得了,这两台车多花钱。”
容家栋赶紧的:“那不行,我爸可说了,您好多年不来一趟,如果不给您照顾好了,就罚我去我爷奶的坟上跪着。您这么多岁数了,跟我们挤个啥?再说,打个车能有多少钱?”
容大伯:“老三,你可不能说孩子,孩子还是好孩子啊。”
容爷爷:“大哥,您好久不回来一趟,听我们的。”
大家都上了车,容爷爷和容家栋陪着容大爷,剩下三个人一台车,容家栋让他们上车,扶着车窗跟司机说:“师傅,机械厂招待所,来,钱先给你。”倒是也不让人结账。
这倒不是他有点钱烧得慌充大,而是现在就是这么个情况。如果是他爸去内蒙那边,肯定也是容大伯一家子招待,不会让他们拿钱的。
这算是正常的。
容家栋回到前车,两台出租车很快的开走,容小南坐在出租车上,这是他第一次坐这样的小车,拘谨的很,可是又带着好奇。他小声的问他爸:“爸,你以前见过小叔吗?”
这个小叔,自然不是说他自己的亲叔叔,而是刚才的小堂叔了。
容大伯的大儿子叫容家山,二儿子叫容家海。
还有一个三儿子叫容家河,因为工作忙,这次没来。
容家山:“那咋没见过?当然见过的。”
容小南好奇的问:“那他、那他以前也这么能说吗?”
容家山点头,觉得自己想抽口烟了,他说:“他以前也这样。”
容小南:“哎买呀。”
他还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人,还真是有点不知道咋办,更不晓得该咋接话了。
“习惯就好,你习惯了就好。”
容小南:“哦。”
他看一眼他爸,咋觉得他爸也不怎么适应呢。
再看他二叔,刚才抢先坐在了副驾驶坐的位置,现在盯着司机不放呢。
容小南偷偷的伸手摸了一下车垫,他是第一次做小车,回家可能跟他妈还有他弟他妹吹一吹了。
车子很快的开到了机械厂招待所,容家栋熟门熟路,毕竟他家房子散味儿的时候他跟他爸也是住在这边,自然是对这边熟悉了,服务员:“容大爷,容哥,你们到了啊。”
门岗的姑娘笑着说:“我给你们留了靠外面比较好的两个房间,走吧。”
人很快的就安顿下来,容小南看着姑娘明媚的笑脸和落落大方的神态不好意思的扭捏。
容家栋:“艾玛小子,你不是思春吧?”
容小南:“!!!”
他说:“人家都有娃了,你别想了,她是瞅着面嫩,跟我一样大了。”
容小南:“!!!”
看不出!
容家栋:“走走走,咱们泡个澡,大伯,你们那边澡堂子多吧?”
容大伯:“不多,那头儿不想咱们这边这么喜欢这个。”
容家栋笑:“那您回来可得感受一下子了。”
一家子去泡澡,一人脑门子上顶了一个毛巾,容大伯听说三弟家里买了新房子,刚装修不久,高兴的点头。容家栋顺势说:“家里地方蛮大,不过只留了一个客房,一间房四个人住不开,不过大伯想跟我爹近乎一点,可以领着小南过去住。大哥二哥不会介意这么安全吧?”
容家山容家海摆手:“不介意不介意。”
他们以前来过,也是住旅馆,还别说,其实他们蛮爱住旅馆的,旅馆环境多好啊,而且也不拥挤,说话也随意,出门在外,住在亲戚家总是有些不适应的。
容大伯:“我住你家正好了,也省了一间房钱。赶紧给房间退一间。老大老二其实能在客厅打地铺的,也省着花钱。”
虽然许久不见,但是他总归还是为弟弟着想的。
容家栋笑:“大伯,我家客厅确实挺大的,但是打地铺肯定不行。我媳妇儿早上上班,孩子早上要上学,一大早叮叮当当的,你们根本别想休息好。”
容爷爷赶紧说:“如果您就是为了省钱,我可不依。大哥你还是看怎么舒服怎么来。”
他又说:“家栋现在停薪留职了,倒是能挣一些钱的,咱不能计较钱,再说,咱机械厂职工家属过去住可是有格外的协议价格的,不是看着那么多。”
容大伯一家四个倒是震惊了,不可思议的看着容家栋,说:“什么!停薪留职?”
这年头,停薪留职还是一件大事儿,让人觉得很不能理解的,容大伯头顶的毛巾一下子掉了,一把抓住容家栋,说:“家栋,你糊涂啊,怎么能这样,这样……”
容家栋反手抓住老爷子的手,说:“大伯,你冷静点。”
他笑着说:“我趁着年轻闯一闯,反正我也不是不干了,停薪离职而已。大不了闯两年没什么干劲儿就不回去了。”
“可是……”
“哪儿那么多可能啊,年轻的时候不闯一闯,等年纪大了,我就没有这个魄力了。现在我爸妈能帮上忙,我试一试总是没错的。”他笑了出来,说:“大伯,人总归年轻一场,你说对吧?”
这话,听起来又好像蛮有道理的。
容家栋想说服人的时候总是很容易的:“我现在其实也就是倒腾点东西,也不练摊儿,没啥不好意思的。”
“你啊……老三,你就由着他?”
容爷爷笑呵呵:“大哥,你看他说的不是有点道理?”
容大伯这次没再说什么不中听得了。
倒是他家另外三个震惊的看着容家栋简直回不过神了,这位怎么这么能啊。
容家栋察觉到他们的视线问:“大哥二哥现在内蒙那边做什么?”
提到这个,容家山苦涩一笑,说:“我们还是原来那样儿,我跟你二哥两家都是种种地,搞一搞养殖。不过收入不行,我们那边家家户户都搞养殖,价格上不来。”
容家栋:“你们家养的是养吧?”
容大哥点头:“对,我们主要是卖羊毛。卖肉的话也卖,但是能吃上肉的人总归不多,而且大家没那么喜欢膻味儿。”
容家栋很诧异:“羊毛?这价格还能不高?大哥你可真谦虚,现在哪个女同志不织毛衣啊!”
这话可不假了,这年头,就是最流行冒险的。
早十来年没多少人买得起毛线,大家都是穿棉袄,但是这些年,逐渐洋气起来了。可以说是全民毛衣狂潮,谁家不穿毛衣毛裤呢。所以容家栋还真是没觉得这个能不好卖。
大概是看容家栋不怎么相信的样子,容家山急了说:“真的,你别不信,这个真的不怎么挣钱,我们家那一片儿搞这个太多了,别说是我们村,再说镇里,县里,就连市里,除了一些固定的厂子,那饲养羊的,都不是少数了。这东西多了就不值钱了。原来市里的纺织厂收购价格还行,但是纺织厂现在不行了,外面的人来收,价格一日不如一日。你不便宜,总是有人愿意便宜的。”
容家栋听了,微微蹙眉点头:“这样啊。”
容大伯:“且不好干呢。”
容家栋:“那三哥呢?还在镇里?”
容大伯有点骄傲了,他说:“调到县里了,现在是个小主任。”
他高兴:“家里就他最出息,要不说人得念书呢。”
他们老容家,最出息的两个就是念书最好的两个,一个是老三这边的大学生家英,另外一个就是他家老三了,也是大专毕业的呢。
容家栋笑着说:“多读书确实很重要,不过大伯,你看我这水平,约等于没有水平啊,老师一上课,我就困觉……我心有余而力不足啊。”
这么一水,小南噗嗤一声笑出来,说:“我也是。”
容家山容家海点头:“可不咧。”
这个时候,学渣们就有共同语言了。
他们都知道学习很重要,但是就是学不会咋办。
容家栋:“那小南呢?你没考上大学就不念了?”
小南点头:“不念了,我上高中都是我三叔托了人才去的。这次高考也考的很不咋样,复读也念不成。我想着拿着一张高中毕业证,到时候出来找工作。”
这也是他这次出来的缘故,他不想留在家乡继续放羊了。
他是看着爸妈叔婶日子过成啥样的,知道这样下去是不行的。
正是因此,这次出来,他也争取了出门,他想出来看看外面是啥样,沈城不是什么大城市,但是却又比他们家强多了。他们市里都没有沈城繁华,更不要说他们村子了。
他说:“小叔,我想看看。”
容家栋笑:“既然想看看就出来看看,挺好的,你看我都敢闯,你有啥不敢的?”
他说:“差不多了,咱们出来?”
好在,大白天的人家都上班,这边倒是没啥人,一点也不妨碍他们唠嗑。
容爷爷:“在泡会儿。”
容大伯:“对对对。还是泡澡最对味儿。”
老人不想走,他们也说不得什么,只能奉陪了。
容家栋好奇的问:“那你们那边收购羊毛是什么价钱啊。”
容家山说了一个价钱,容家栋:“卧槽!”
他惊讶:“这价格真的很便宜了,跟市场价比,可真是天壤之辈。”
容家山:“就这,人家也不是全要的,要挑的。”
他苦笑一下,说:“这个价钱人家也能挑下去一大批。”
容家栋:“真想不到。”
容爷爷提醒他:“其实没啥想不到的,他们的羊毛也不是立刻就能卖出去,还要二次加工,还要染色。你算算,这些也都是成本。”
容家栋:“那倒也是。”
容家山点头:“确实是的,人家还要有很多手续,我们都是懂的,能给我们这个价格,我们也还行,总比不挣钱强,不过很可惜,他们挑的太厉害了,一些蛮好的都不收,每次还要压价。”
说起这些抱怨,容家山也是不少的。
容家栋听他说起这些,微微眯眼,听得很认真。
大概是从来没有外人听得这么仔细,容家山和容家海说的真是很痛快了,就连容小南都蛮感慨的,他们牧民可不容易。日子过得苦。
有时候容小南也想,如果当初爷爷没有来内蒙支援,是不是现在日子会更好?
不过哪里有那么多为什么?
他们自己也不努力,像是他三叔就努力了,就跟他们的日子不一样了。
“小叔,你也给我们讲讲沈城呗?”
容家栋笑了:“你们人都在这里了,我讲又有什么意思呢?咱们这几天多转转,你们还是亲身感受。”
“好。”
大家又说了好一会儿,这下子倒是一起出来了,他们出来了一起往家走。
要不怎么说九十年代下岗浪潮起的时候很多人一下子受不住了,因为小小的厂区,就像是一个小社会了。很多人是一辈子把这里当做家的。
几十年,早习惯了。
而这时,几个人一起来到家属院儿,熊大妈坐在楼下唠嗑,她没参加秧歌队,她家条件一般,可没有那个空闲时间,有那个时间,不如做一些小活儿挣点钱了。
但凡是去参加秧歌队的,基本上都是家里负担轻的,不需要考虑生活。
熊大妈:“家栋啊。”
容家栋笑了:“大娘,您这是干啥呢。”
“我这不是摇人呢吗?大家想商量一下一起买白菜。你家要不?”
厂里每年都会分一些白菜,但是厂里分归厂里分。那肯定是不够的,一家分那么七八十斤够干什么的?他们少不得要自己再买个一百斤二百斤的。
留一些直接吃,再搞一些腌酸菜,有那手巧的,还会做辣白菜。
这么好的菜,用处简直太大了,买那么一点可不够,完全不够。
“问你话呢?”她又看向了其他人:“你家来亲戚了啊?”
容家栋笑着说:“是啊,我大伯堂哥他们一群人,您说白菜啊,要是肯定要的,但是要多少我没数儿,等我妈回来定。我家大事儿都是我妈拿主意,我可做不了主。”
熊大妈:“行,我晓得了,等我傍晚问你妈。”
容家栋:“成。”
熊大妈对容家栋态度可好,说:“得嘞,赶紧上楼吧。”
随即又补充:“你大爷也在家,你要是忙,就让你大爷或者熊二跟着你爸一起照顾。”
容家栋笑:“好嘞。”
她看着容家栋一行人上楼,眉眼都是笑容,十分的热忱,那能不热忱吗?她都问她儿子了,这一趟出门,容家栋回来就给了他儿子二百块钱。
二百块钱!
她儿媳妇儿上班一个月也争二百块钱。
可是呢,熊二出门满打满算才不到一个礼拜。
这可是天大的好事儿,她晓得容家栋是因为打小儿就跟熊二一起光屁股长大,愿意带着他玩儿,所以她也很会做人的。倒是熊大妈这么热情让容大伯一家感慨:“你们这邻里关系处的真好。”
容家栋笑了笑,说:“嗯,大家都认识的久。”
他开了门,说:“进来吧。”
容大伯七年前来过一次,那个时候,容家还不是这样的,但是这一次一进门就一下子呆住了。
容小南:“我的妈呀。”
不得不说,容家超乎了他们的想象,他们想到他们日子过得应该不错,但是没想到这么好,他们听说装修,心里并没有多想,以为跟他们一样的装修,但是不曾想,还真不是。
“进来啊。”
容爷爷领着他们看了一圈儿。
容大伯都恍恍惚惚:“你家连厕所都搞两个?”
容家栋:“其实不是我们想搞两个,是这原本就是两间屋子,厕所是原本就有的。这样我们是改不了其他的房间的,您晓得的,楼房不像是民房自家可以什么都决定,像是这里,这里就是承重墙,这个是改不了的。我们其实原本想多做两个房屋,就算来个客人也方便。没客人我还有大姐二姐呢,给他们都留出房间,但是很多地方不能改,所以只能尽量在原有的基础上调整了……”
容家栋这个话说的其他人恍然大悟。
容爷爷默默的看了儿子一眼,就你会叭叭叭。
容家栋:“这边就一间客房,咱招待所的房间也不退,你们想这头儿住就这头住,想那头住就那头住。”
容家栋真是蛮热情,说容大伯连连点头。
他原本想省钱住在弟弟家里的,但是现在看到这边这么好一下子就不怎么好意思了。
容家栋继续说:“走,去客厅坐,我给你们拿雪糕。”
“爸爸,爸爸我回来啦!”
容大伯一家子因为房子太好,吃雪糕都有点拘谨,这一口刚咬到嘴里,就听到外面传来清脆的叫声,雪宝咚咚咚砸门,容家栋赶紧去开门,说:“哎呦喂,我的闺女哦,你回来了。”
他问:“你咋回来这么早?”
雪宝脆生生:“家里来亲戚啦。”
她大眼睛叽里咕噜的,一下子就抱住了爸爸的腿,探头看着家里新来的几个陌生大人。小雪宝今天一放学就背着小书包来门口等妈妈了,她知道的,她家今天有客人。
她第一次见到家里的亲戚哦,所以好奇心很重很重的。
这个年代,交通没有那么方便,距离远也没有那么方便串亲戚,所以家里没有亲戚来,小雪宝好奇的紧呢。
其实他们家有些亲戚的,不过全都在外地,像是容爷爷这头,除了有一个容大伯当年去了内蒙支援安家落户了;还有一个容二伯,不过他在战场去世了。他当年还没有孩子,媳妇儿也改嫁去了外地,跟容家也再也没有了往来。
而容奶奶这头儿,他家没有儿子,只有一个养子和两个女儿。
只不过,那个养子在十几岁的时候找到了亲生父母,跟着亲爹娘去了老家,那时联络更难,也就没了音讯。容奶奶还有一个妹妹,当年看上了他家的小学徒,跟人私奔去了广东,后来倒是联系上了,但是太远了,基本没怎么见。
所以啊,他家真是一贯没什么亲戚走动的。
陶丽华跟着进门,虽然没见过这几个亲戚,还是客客气气的打了招呼。
容大伯家几个人赶紧应了,虽然他们看过陶丽华的照片的,但是没想到这人真的还这么好看。
容家栋:“雪宝,来,爸爸给你介绍。”
他抱起孩子,一个个的介绍,小姑娘哦哦哦的点头,软糯的扬着笑脸儿喊人,大眼睛好奇的很,她有点不懂啊,她要叫大伯的人,看着不比爷爷年轻很多。
也不太懂,为什么这个小南哥哥,为啥这么大。
这么大,明明该叫叔叔的呀。
“这小丫头养的真好。”
容家栋得意:“那是呢。”
他说:“我家小雪宝可像我们夫妻了,特别聪明。”
容爷爷赶紧也说:“我们雪宝还跟我学二胡呢。”
雪宝一听,立刻懂了,小丫头立刻蹬蹬小腿儿,说:“爸爸我要下来。”
容家栋:“怎么的?”
雪宝骄傲:“我给你们表演,我会表演二胡。”
她很快的拿过爷爷的二胡,坐了下来,小小的人儿架势十足,容大伯跟儿孙说:“你看看,你看看人家这么小的孩子都会这些了,我就说过啊,这不管是啥,学了都不吃亏,我……”
他的话,戛然而止,因为,小雪宝吸了一口气,开始了。
嘎吱,咯吱的。
容大伯:“……”
其他几个:“……”
小雪宝超自信,小脸儿满满都是小骄傲。
小姑娘一曲拉完了,容家栋立刻鼓掌:“真不错,比上一次还好了。”
雪宝高兴的说:“嗯嗯。我会更加努力的。”
说起来,小姑娘不是那种对音乐很有天分的小女孩儿,但是小丫头自己不知道呢,总是自我感觉很良好。当然啦,也是因为她家人都格外的无脑吹呢。
“我在表演一个,我还可以表演。”
容大伯一家:“呃……”
雪宝难得有个表演的对象,高兴的翘脚脚:“我可以给你们表演很多,很多很多哦。”
容大伯:“好好好,你给大爷爷表演。”
雪宝好气的接连三首,听到容家几个人脑壳子都晕晕的,容小南到底年轻一点,定力不行,他真诚问:“雪宝现在每天都在练习吗?”
容家栋笑:“对。”
容小南:“呃,其实我觉得我还年轻,不怎么能照顾好我爷爷,不如让我二叔留下陪着我爷爷,我还是跟我爸住,我们爷俩儿一起。”
容家海:“……!!!”
容家栋微微眯眼。
容小南赶紧说:“我不是觉得雪宝拉的难听,不是哈。”
容家栋:“呵呵。”
此地无银三百两了。
容小南:“……”
容家栋觉得,这个侄子真的有点蠢,脑壳子不太好用的。
他勾住侄子,问:“你什么意思啊?”
“我没!”容小南总是觉得这个小叔看起来聒噪又不很好惹的样子。
容家栋:“我闺女拉的好不好?”
“好,特别好。”
容家栋:“那在听几首,雪宝来。”
雪宝开心,喜滋滋:“好。”
她有好多观众哦。
她果然很厉害啦。
“我真的拉的很好吗?”她扬着笑脸儿,糯唧唧的问。
“好,特别好。”
雪宝放心啦。
她开心:“我最棒!”
他们又听了一会儿“锯木头”,终于在容奶奶回来的时候结束了折磨。容大伯揉着自己的耳朵,觉得可能、大概……他其实也不该住进来,住招待所挺好的。
赵桂香同志看到容大伯还挺高兴的,说:“大哥,你可来了。”
容大伯也笑:“小香你没老啊。”
“噗!”陶丽华喷了。
小雪宝也好奇:“为什么叫奶奶小香啊。”
小香!
奶奶竟然叫小香!
跟小寒小如一样的“小香”。
容大伯:“你奶奶还像你这么大的时候,我就认识她了啊。”
容家栋笑:“对啊,我爸妈可是青梅竹马。”
这话说的容爷爷容奶奶都不好意思了。
不过容奶奶倒是说:“那照这个话,咱们这片儿青梅竹马的很不少啊。”
他们结亲,还是蛮喜欢找知根知底的,两家算是打小儿就认识了。不过这些年倒是更明显了,就是容家栋这一茬儿孩子长大更明显。
容家栋笑:“我就没找青梅竹马,就看不上那知根知底的,没意思。”
容奶奶一拳头捶在儿子身上,容家栋老实了。
容家栋在外面订了饭,没在家里宴请,他说:“咱出去吃,我妈太忙了,我媳妇儿做菜不好吃……啊。”
又挨了他媳妇儿一下。
陶丽华脸红瞪他,说:“那你还不会做饭呢。”
容家栋:“所以我也不行啊,我们出去……”
小雪宝最高兴,她说:“我喜欢吃去吃饭饭。”
她好喜欢下饭店哦,饭店的饭菜就是很好吃。
她说:“我们去那一家,庆祝那一家……”
雪宝喜欢那家的饭菜。
容家栋笑:“好,去那家。”
雪宝:“我要换衣服,我要穿花仙子裙子再去。”
容家栋笑:“好好,都好。”
陶丽华:“你个小脏猫,走,妈妈给你换衣服出去吃饭。”
雪宝:“我不脏,我还是小孩子,就这样的……”
小雪宝嘟嘟囔囔,说:“我是干净小孩。”
容家栋笑着说:“对,我们雪宝一点也不脏,可可爱爱就是你。换衣服,爸爸晚上给你叫锅包肉好不好?”
雪宝:“好!”
停顿一下,她小纠结的说:“小淮哥哥有个同学叫小锅包肉,每次看到他,我都觉得锅包肉都不好吃了……”
小丫头到底是个小孩子呢。
容家栋:“这什么破名儿,那咱们要糖醋里脊好不好?”
雪宝软乎乎的笑:“好。”
小南默默的看他爸,他家三个孩子,其实平时不怎么觉得,但是小南知道,他爸妈都更喜欢他和弟弟小北,相对来说没那么重视妹妹小西。
但是再看小叔,雪宝简直真不愧是叫“宝”,小叔简直把她当成了公主。
小叔,真的有点不一样。
十八岁的乡下少年容小南开始默默的关注他见过的最奇怪的大人:他小堂叔。
不过,晚上他是不想留下睡觉的,他怕再被小堂妹拉着听锯木头,看得出来,她好像蛮需要听众的。他,不行,真的不行。他家这一支儿吧,算是满有文艺细胞的。
就,更扛不住小堂妹了。
好巧哦,他爷爷也这么想,真不是他嫌弃小女娃儿啊,但是年纪大了,真是的扛不住。
谁能想到哦,因为小雪宝的拉二胡,这爷孙俩坚定的住了招待所,那个,都花钱了不能不住啊!
不过这顿饭倒是吃的宾主尽欢,大家说起往事,少不得笑个不停,也许人越老啊,越是喜欢说那些少年事。平时家里就那么几个人,也没啥说头儿,但是但在可不同了。几位老人热火朝天。小雪宝是第一次听这些讲古,眼睛瞪的大大的,小耳朵竖的高高的,简直就恨不能全都搂到耳朵里。
她要知道很多事情,很多很多事情。
一家子人热热闹闹,倒是容家栋的寻呼机响了几次,容家栋起身去回了传呼。
陶丽华不放心的看向她男人,容家栋给她一个“没事”的眼神儿。来回几趟,容家栋没说啥事儿,不过倒是一直带着笑,看起来没什么大事儿的样子。
晚间回去,容爷爷没回家,跟着容大伯一起去招待所了,打算彻夜长谈。
容奶奶絮絮叨叨:“这一晚上就显得你忙了,有事儿啊?”
容家栋:“是季铁林说进货的事儿,你们不用操心。”
小雪宝趴在爸爸的肩膀,说:“爷爷没回来……”
容家栋笑:“对,你爷爷陪你大爷爷去了,他们兄弟两个好久没见了。”
雪宝软乎乎:“大爷爷家有小羊。”
容家栋:“对啊,有小羊,雪宝喜不喜欢吃涮羊肉?等过几天天凉一点,咱们去吃涮羊肉好不好?”
雪宝立刻大声:“好。”
她吞咽一下口水,想到涮羊肉,馋了。
可是哦,小姑娘摸摸自己的小肚肚,她刚才吃的肚儿圆,馋也吃不下别的啦。
“小羊是个好东西,又能吃肉又能做成毛衣。”小雪宝碎碎念。
容家栋笑着嗯了一声,走了一下神儿。
陶丽华握住了他的手,容家栋低头冲着媳妇儿笑。
容奶奶看见了,抖肩膀:“真腻歪。”
容家栋理直气壮:“我们是年轻小夫妻,腻歪点咋了?妈你嫉妒啊?那你就找我爸啊。”
容奶奶:“小兔崽子。”
雪宝咯咯咯的笑,捡了一个乐呵。
容家栋摇晃她:”小坏蛋哦,看爸爸笑话。”
雪宝甜滋滋:“没有啦。”
眼睛弯弯小月亮,其实,有的呀。
容家栋:“嗷呜,我是大老虎,雪宝要是笑话爸爸,爸爸就咬住小雪宝。”
小雪宝:“桀桀桀桀……”
陶丽华:“你闺女这笑声真不像好人。”
“才没。”
大小齐刷刷。
一家子没忍住,都笑了。
虽然容家栋没说啥,但是陶丽华觉得他有事儿。
晚间里,老人小孩儿都睡了,夫妻两个“交流”了一下感情,好半响,陶丽华流着汗爬起来开了电扇,她回身就枕在了容家栋的手臂上,紧紧的靠着他,声音带着一点点沙,问:“今天怎么了?寻呼机一直响。”
容家栋:“是季铁林,他那边有点不太顺。”
陶丽华惊讶:“啊?”
她担心:“怎么?”
容家栋:“是酒厂,价钱谈不拢。”
这要是这么说,陶丽华也不懂了,她说:“可是你们不是都进库存吗?”
她记得家栋说过他们只考虑压箱底的滞销货,别的不考虑,这样是为了保证收入。而且吧,别看有些厂子效益不好了,但是你要是上门订货,他们一样可以摆架子,这就是一些老做派了。
容家栋:“是库存,不是上次那家,那家的库存我们在第一回就都拿空了,这次还想要,那边蛮厚道的,给我们介绍了下面县里的一家,但是没想到这家狮子大开口。我们谈得是他们滞销卖不出去的积压库存,他们倒是要了个比市场批发价还高的价格,而且话里话外的意思是让季铁林表示一下。”
陶丽华担心的问:“那怎么办?”
容家栋笑:“怎么办?不怎么办,凉拌!既然这家不行,我们就在看看,活人还能让尿憋死?再说,伊万那边本来就不特别拘泥于货品。他们虽然更爱要酒,但是如果实在没有,他们也不能为难我啊。不过我跟季铁林说了,换一家看看。”
陶丽华轻轻的捏着容家栋的手,说:“你这也不容易。”
容家栋:“我还好,倒是季铁林蛮生气的。”
这能不生气吗?
其实这是双赢的局面,他们要积压库存其实也是给厂子解决问题,但是没想到还有这么拎不清的领导。都这样了还要雁过拔毛。季铁林不是没见过这种事儿,但是他也是工人,更是希望能看清楚形式的。
但是没想到真是有看不清的。
容家栋:“好了不说这个,咱们说说旁的。”
陶丽华:“什么?”
她抬眼,容家栋笑着说:“我想搞个毛线加工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