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四章 坚守第一天

营长杨瑞符走上楼顶来,向他报告楼内所有射击点位已经安排好,楼外的工事也已经挖成。这里以前是88师的师部,粮食和弹药储备完全够用,四行仓库的坚固度也堪比堡垒,抗击日寇完全不成问题。

楼下仓库里的白马受惊跑了出来,吓得士兵们一个个大呼小叫,他的勤务兵小七月吹着口哨把马儿拦住,惊慌的马总算安稳下来,踏实地开始面对自己的命运。

高超对杨吩咐道:“明天放枪引诱敌军,安排一场关门打狗的伏击战,最好能抓几个活口给溃兵们练练胆。记住,入了这四行仓库,就是我们八十八师的人,不要区别对待,要用血与火帮助他们成长。”他话锋一转:“不过,就先别让他们参加战斗了,先控制起来免得添乱。”

“是!”

高超再次把目光望过了苏州河的对岸,二层的洋楼上有当红歌星站在窗外对着河面唱歌练嗓子,红艳艳的旗袍让人联想到玫瑰的色泽。邻街的戏台正在唱关云长的走麦城,赌场里还在做着生意吵吵闹闹,居民楼上小姐太太麻将打得一团糟。

这些人对苏州河北岸的战事漠不关心,似乎战火永远都烧不到租界来,他们自觉有幸得到美英的保护,而不是自己的国家,这多少带点悲哀。

这奢侈而安宁的夜将过去,明天是坚守仓库的第一日。

……

清晨时分,远方的黄埔江面上军舰在放炮,上海市政厅的大楼顶上鬼子们正在庆祝胜利欢呼,海军陆战队的日光条纹旗和陆军的膏药旗在各个建筑上升起,宣示他们对上海的占领。

一个小分队的日军踩着泥泞的水洼,无意间接近了四行仓库,被仓库里的守军发现,乱枪啪啪啪响起,几名日军被击毙。

五二四团一营进入四行仓库的第一天,最先进入闸北的一支日军小分队被袭击,日军大队注意到了四行仓库中有人员活动的痕迹。它们立刻派出两个小队汇合,朝着仓库外围挺近,分队交替掩护往前冲。

这些鬼子立功心切,心里想着虽然不能参加首战立功,但能完成淞沪会战的最后一场战役也功莫大焉。

如今中国军队已经一溃再溃,完全失去了抵抗的意志,留在废弃仓库里的也应该只是一些残兵。

有鬼子士兵踩到了地雷被炸死,更多的人扑进了战壕里,望着洞门大开的四行仓库。

“没有发现人,就只是几个逃兵!冲进去!”

两个小队多数人都冲了进去,只剩下两三人留在外面,仓库的铁闸门哗啦啦地向下关闭。日军士兵们惊惧地站在中庭里举起了枪,两侧的楼廊和横桥上子弹啪啪地响起,它们大叫着四处躲避还击。“肆意给!不要撤退!还击!小心二楼!”

国军以有备杀无备,居高临下的优势,戴着钢盔的他们快速拉栓射击,高超趴在栏杆上,从腰间掏出手枪进行连续短射,一阵爆豆般的枪响过后,几十名日军全部丧失战斗能力。

“国军不是都撤走了吗,怎么又打起来了?”苏州河对岸租界的百姓们站在栏杆边议论纷纷。

士兵齐家铭踢开了关押溃兵的房间,命令他们出去打扫战场抬溃军的尸体,一个从未有上过战场的家伙吓疯了,吱哇乱叫地跑着要逃出去,被齐家铭拉动枪栓给一枪打中腿部趴倒在地,其它人只能老老实实地跑出去抬尸。

“快点,一个也不要漏过,有活的就直接开枪,打扫战场,收集武器装备!加固工事,随时应对进攻。“

经过这一战溃军们老实了不少,知道这支部队是真正要与鬼子厮杀的,他们不敢再明着对呛,但但暗地里想逃跑的心思还不少。

又有一队日军接近了仓库,他们用步枪远远地发射带着毒气的枪榴弹,落在地上弥漫出黄色的烟雾。

“是毒气!日本人在罗店就放过这种毒烟!”

高超趴在楼梯上大声指挥道:“戴上防毒面具,没有的就用尿化解,尿里面含有尿碱,能中和一部分毒气中的酸!”

他的勤务兵小七月手中抓着两个防毒面具跑过来,伸手递给他说道:“团座,快,快戴上。”

士兵们来回奔跑,在鬼子的尸体上搜寻防毒面具,没有的就只能就地尿在手巾或者麻布上,抓在手里捂住口鼻。有的互相奔跑散开,有的跳进了水道之中。但芥子毒气对皮肤也有一定的腐蚀性,有些布料也无法阻隔。幸好班长朱胜忠跑过去打开了通风扇,黄色的烟雾从窗口和楼顶飘了出去,被风吹着往租界方向飘去。

百姓们前一刻还在河边围观打仗,看到对岸黄色的烟雾后吓得慌忙四散狂奔,赌场利索地关门封窗,卖馄饨的小摊贩慌忙闭住了窗户,任凭外面的人如何拍打窗户都死活不开。这些苏州河畔的围观者第一次见识到了战争的恐怖。

毒气没有取得战胜的效果,恐吓的效果倒是达到了,但四行仓库依然坚如磐石。

日本人在对面的楼顶上挂起了被抓住的国军士兵,他们鲜血淋漓,浑身都是伤口,还有日军趴在沙袋上用喇叭恐吓:

“支那士兵们,这就是跟皇军作对的下场,你们的同伴正在承受凌迟的处罚,如若执迷不悟再不投降,皇军将会对你们进行最残酷的对待!”

高超站在经理室的窗口望着对面大楼,眼看着自己的兄弟被鬼子屠戮,愤怒地抬手拍击在窗框上。

下方传来士兵们的怒骂声,雷雄咆哮着喊道:“那是我们的兄弟,开枪打死

一阵排枪声啪啪地响起,愤怒的子弹未能熄灭将士们的怒火。

他们将几个在战斗中被俘获的鬼子兵押在了五楼,教导几个溃兵如何杀人。

班长朱胜忠对待溃兵的态度有些粗暴,竟把枪顶在溃兵的脑壳上逼着他们开枪,但方式方法是对的。如今鬼子大敌当前,温和起不到教导的作用,日本鬼子都快把枪摁到脑门上了还不敢开枪,对得起生养的爹妈吗?

高超对身边的勤务兵小七月说道:“去把杨营长和上官副营长请过来,我们要一起开个会。”

“是!”

小七月走后,他回到仓库经理室,走到桌边低头看了看,原子打印机已经生产出一颗子弹,另外一颗也已经完成一半。

他伸手将自己的帆布雨披给盖了上去,以防两位下级看见产生强烈的好奇心。

两人站在门口喊了一声报告,高超挥了挥手说:“请进,节卿,志标。”他邀请两人坐到桌前说道:“今天白天鬼子没有讨到便宜,晚上一定会过来偷袭,告诉兄弟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两拨人前后半夜轮流守夜。一定要派人看好仓库水道出口,西墙也要凿出射击孔和战斗位,总之所有人都要集中精力随时准备战斗!”

“是!”

两人向他行以军礼,高超也回以军礼。

整个仓库内外都动员了起来,士兵们加固外围阵地,机枪手们在二楼的墙上用凿子凿出射击孔,甚至用大锤砸出一个大洞,用来对敌军进行反破袭。

一个机枪班把捷克式轻机枪架在了水道岸边,瞄准了水道入口。

苏州河岸上租界的霓虹灯次第亮起,赌场里人声鼎沸,戏台上演的依然是关云长的走麦城,当红歌星穿着红色晚礼服凭栏而望,行人来回如流水穿梭,对着仓库大楼指指点点。

晚饭过后士兵们枕在沙袋上和衣而睡,有些人则从沙袋上爬起来,遥望租界那边的美好生活,这是身在地狱向往光明。

“熄灯!一连二连睡觉,三连和机枪连进行警戒!”

高超和杨瑞符、上官志标也分成了三个时段站在楼顶上随时指挥作战。

前半夜悄无声息地过去了,士兵们紧张的情绪也稍微松懈了一些,有些人靠在墙上打起了盹。

仓库下方通往苏州河的水道中,溃兵端午刚刚摸进了水道里,老算盘鬼精地紧跟在他身后,嘿嘿笑了两声道:“咱俩一起走。”

原本无人的沙袋后面突然架起了机关枪,机枪手吴双江端着枪低喝一声:“干啥!”

两人吓得腿一哆嗦,老算盘转身举起双手咧嘴贱兮兮说道:“长官,这一路奔波身上脏得很,也累得很,就想跳下水里洗个澡。”

“穿衣服洗澡,洗你妈个批!上来!”

另一个山东兵刚准备趟水,吓得又赶紧缩了回去,端午和老算盘举着双手慢慢往回趟。

吴双江突然压低了声音道:“趴下!”

老算盘一时没反应过来,当场就有些发蒙,端午也愣了神。

“趴下!听不懂人话吗!”

吴双江一边骂这边已经开了枪,两人反应霎时就灵敏了,憋着气猛顿到了水底。

机枪子弹从他们的头顶飞过,打在水面上,把两个口中衔着钢刀的鬼子撂倒,这些鬼子见偷袭失败,从嘴里抓出钢刀扑腾着浪花怪叫着前冲:“贴脑黑卡!板载!”

“操你母,小鬼子!”吴双江肩抵着捷克式轻机枪,扣动扳机连续点射,他身边的两个副射手,也端起了毛瑟88步枪,咔嚓咔嚓地拉动着枪栓,瞄准水中的鬼子扣动扳机,直打得他们向后仰躺跌落在水中。

水体里逐渐酝酿出鲜红的血液,把浊黄的水下染成了浅红,端午和老算盘憋着气蹲在水底,眼看着一个个肥壮的水鬼横尸如污染源一般挥发血液。

突然一个鬼子猛睁开了眼,吓得两人魂不附体呛喝了两口水,他们两个慌忙扑上前去,一个人拽胳膊,一个人抱腿,两人将复活的鬼子拽倒在水里,直至鬼子呛水被活活淹死,两人才挣扎着爬起来,水面上已经淤积了鬼子的浮尸。

此时楼外的日军正架着楼梯往仓库的窗户口爬,一个士兵冲动要探出去开枪,被身边的齐家铭给拉住说道:“别冲动,等他们爬上来挨近了再打。”

谁知租界对面的百姓们已经发现了高耸的木梯,惊厥地敲了锣鼓,快速奔跑着叫喊:“日本人来了!日本鬼来了!”

对岸的英军营地也迅速地打开了探照灯,开始用光亮照射大楼,记者们端着相机兴冲冲地拍摄珍贵的战斗照片。

一个鬼子刚刚从梯子上露头,齐家铭啪一枪打中了鬼子的脑袋,使得它向后倒去。

鬼子突袭暴露,只好变偷袭为强攻,哇哇地叫着向上攀爬,由于一营早有准备,他们用步枪和机枪交替射击,时不时还往外扔几颗手榴弹。

有日军推开了窗户冲进来,国军士兵们依靠着混凝土柱子连续反击,将趴进去的日军全部击杀,敌军始终没有进入仓库之中。

四行仓库对面的几个楼架设了日本人的重机枪和平射炮,他们哒哒哒地扣动着按钮朝仓库这边仰射,以掩护日军架梯登楼。

高超站在楼顶沉着指挥,一边抓起毛瑟枪对着下方射击,时不时使用技能远视之眼,连续将鬼子的机枪手给敲掉了。

副营长上官志标连忙要将他拉回来,并劝说道:“谢团座!你是指挥官,队伍的核心,不要亲自涉险!”

高超连连摆手:“我军身处敌军三面包围之中,何来不能赴险之说,我和一营的兄弟同样是血肉之躯,生死祸福与共。我死了你们继续率领大家抗击,你们死了还有雷雄,还有邓英,还有石美豪,还有给我打!”

日军不间断地打出照明弹,整个苏州河上亮堂堂一片,双方之间夜间而枪声爆豆般激烈。外国记者和租界百姓们站在岸边围观战斗,所有人的心都悬在了嗓子眼。等到最后一颗照明弹缓缓落下,日军的进攻终于销声匿迹。

租界百姓站在岸边发出了欢呼声,百姓们用烟花绽放出了农历新年的感觉。连同那些美貌的歌女,英美记者和外国人,电影明星、赌场老板和工商业各界都靠在河边的栏杆上,或双手鼓掌或高声挥舞着帽子,庆贺这一场小规模的胜利。

此时的美国还处在孤立主义的风潮中,英国的张伯伦政府才开始上台,已经准备开始执行绥靖政策,遥远东方的战争在他们眼中不过是黄种人之间的厮杀。只是有了租界这个敏感的地带,记者和政客们的视角才投入到这座被称之为东方巴黎的上海。

一场被百姓和国内外记者围观的战争,一场只有四百多人参与的战争,这才第一天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