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架?萧燕飞有些懵。
见她没否认,宁舒郡主就当她会了。
想想也是,这可是连毛毛虫都不怕的女中豪杰啊!
宁舒郡主飞快地从马车上下来了,一把拉起了萧燕飞的手,兴奋地说道:“走啦走啦,我可就指望你了。”
萧燕飞多少被挑起了些好奇心,左右无事,就随她上了马车。
马车驶出侯府大门的那一刻,萧燕飞问了一句:“到底什么事?”
宁舒郡主娇滴滴地说道:“昨天我在绛云阁看到一把绝世好琴,只是当时身上没带那么多银子,就跟掌柜说好了今天去买的,可柳朝云听说了后,就非要跟我抢!明明是我先看上的!”
“你陪我一起去买琴,给我壮壮声势!”
“要是柳朝云肯堂堂正正地跟我竞价,那也就罢了;可要是她使一些见不得人的手段,咱们就打!”
说着,宁舒郡主抬臂挥了挥小拳头,一副凶巴巴的彪悍样。
萧燕飞:“……”
萧燕飞一言难尽地看着她,这还是那个娇里娇气的小郡主吗?!
宁舒郡主嫣然一笑,笑得很是甜美,凑过去对着萧燕飞撒娇道:“她们都不肯陪我去。燕燕,还是你好。”
称呼一下子就从连名带姓的萧燕飞变成了亲昵的燕燕,声音甜丝丝的。
萧燕飞算是明白了,自己这是上了宁舒这条贼船,也难怪其他人都不肯陪她来。
因为有求于人,宁舒郡主这一路体贴得不得了:
“燕燕,吃些点心吧,这是我家厨娘的拿手点心,你试试。”
“喝茶,这花茶是我乳娘亲手窨制的,清香芬芳,茶味鲜醇爽口,很好喝的。”
“……”
在小姑娘如黄鹂般清脆的声音中,马车停在了大荣街尾,抬头可见黑漆底的牌匾上“绛云阁”金漆大字,右下角一个小小的兰花印记,这是靖王府的标记。
京中人皆知,凡是靖王府的产业,匾额上都有这么个同样的兰花印记。
宁舒郡主显然是这里的常客,立刻就有个小二乐呵呵地迎了上来:“郡主,里边请。”
“‘绿绮’还在吧?”宁舒郡主一边往里边走,一边问了一句。
“那是自然。”小二笑道,“郡主放心,我们绛云阁一向讲诚信,说好了今天巳时,就是巳时。”
小二领着两人沿着楼梯往二楼方向走。
走到最后几阶楼梯时,就听上面一个傲慢的女音慢慢悠悠地说道:“史掌柜,我出三千两,谁还能比我出价更高了?不必再等下去了吧。”
少女年纪不大,声音清脆,趾高气昂。
“柳大姑娘,”另一个圆润的中年女音客客气气地回道,“劳烦姑娘再等一刻钟,等沙漏里的这些沙漏完了,时间就到了。”
“钟大家信赖绛云阁,才将这‘绿绮’在此寄卖,绛云阁也不能坏了规矩。”
“你……”柳大姑娘的声音陡然拔高了三分,藏不住话中的怒意,“你以为我柳朝云看上的东西,谁敢跟我抢!”
“我!”宁舒郡主迈上了最后一阶楼梯,昂着小下巴娇声道,“我出四千两!”
萧燕飞跟在她后头也上了二楼,顺着她的视线望去,二楼的正中摆着一张红漆雕花琴案,案上放着一把琴,通体黑色,隐约泛着幽绿,乍一看,宛如绿藤恣意地缠绕其上。
琴案边,四五个姑娘簇拥着一个十五六岁、容貌娇艳的黄衣少女,肤白如玉,身段有些丰腴,弯月髻上戴着一支招摇的累丝金凤嵌红宝石步摇,两边耳垂上饰有配套的红宝石耳坠,衬得她眉心一点鲜艳的红痣越发夺目,有种珠圆玉润的贵气。
她闻声朝宁舒郡主的方向望来,两人的视线在半空中交接,火花四射。
一袭鹅黄襦裙的柳朝云咬了咬牙道:“那本姑娘出五千两!”
“六千两。”宁舒郡主财大气粗地再次出价,信步走到了柳朝云身边,挑衅地看着她。
这个柳朝云什么都要跟自己抢!
无论是自己看上的首饰,骏马,还是衣料,胭脂,她都要横插一脚,真是讨厌!
哼,她不过仗着是皇后的侄女,有皇后护着,样样都要压别人一头。
别人怕她,自己不怕。
站在琴案另一边的史掌柜满面笑容地看着这两位姑娘,一言不发,心里也是头疼。
钟大家把名琴放在绛云阁寄卖,偏偏宁舒郡主与柳大姑娘都看上了,都想要,绛云阁两边都不敢得罪,就定了今天让她们竞价。
时间已经不多了,史掌柜又瞥了一眼琴边的沙漏,沙漏里的沙子所剩无几了。
“果然不愧为名琴‘绿绮’。”宁舒郡主嫣然一笑,垂眸去看琴案上的琴,目光灼灼地叹了一句,接着又转头看向柳朝云,“柳大姑娘,你还出价吗?”
她的面颊像是闪着光,露出势在必得的笑容。
柳朝云微咬下唇,编贝玉齿陷进了饱满的唇瓣。
这要是再出价,那可就是七千两的天价了。
她当然拿得出七千两,可若是让娘知道她为了与宁舒郡主斗气,花了这么多银子买一把琴,非要禁她三个月足,甚至断她半年的月例不可。
见她不说话,宁舒郡主高兴了。
她既不掩饰,也不压着,当着柳朝云的面,就对萧燕飞道:“燕燕,这琴我志在必得,就是加到一万两,我也敢加!”
“我大哥二哥三哥把他们的银子全给我了,让我放心大胆地花!”
萧燕飞:“……”
萧燕飞觉得宁舒郡主周身似乎都漾出了一层闪耀的金光。
而柳朝云心中愈发不快,嘴唇几乎咬出血来,脸色更是阴晴不定。
眼角不由朝琴案上的“绿绮”瞟去。
她自幼拜在名师门下学琴,她的琴艺连帝后都亲口夸过,赞了句“绕梁三日”。
明明宁舒郡主琴艺平平,也就会弹弹《长相思》、《仙翁操》什么的,这琴落入宁舒郡主手里,不过是暴殄天物,可宁舒郡主偏没自知之明,还非要与她争,不知所谓!
不过,她还真拿不出一万两……
柳朝云的眼神又沉了三分。
她今天特意喊了几个手帕交一起过来绛云阁,就是为了让京中的贵女们都知道她柳朝云得了这把名琴“绿绮”,要是“绿绮”最后让宁舒郡主得了去,那么她的脸可就丢大了。
宁舒郡主斜睨了柳朝云一眼,指了指案上的沙漏对史掌柜道:“时间快到了,掌柜赶紧给我准备一个琴盒包起来了吧。”
她笑靥如花,尾巴简直要翘上天了。
史掌柜正要吩咐侍女去取琴盒,这时,一道尖细的男声拖着长调自楼梯口传来:“七千两,我出七千两。”
二楼的姑娘们皆是寻声看去,就见一个身量中等、四十几许的中年男子从楼梯口走上了二楼,他穿了件宝蓝色祥云团花织银丝直裰,腰配一方雕麒麟纹的和田玉佩,乌黑的头发以一支和田玉簪簪住。
长眉细目,面容平凡,明明笑容满面,却有一种既殷勤又倨傲的矛盾感。
这人的声音怎么听着有些怪怪的?萧燕飞心道。
念头也只是一闪而过,她微微笑着,并没有因此多看对方两眼。
“高……”柳朝云惊喜地喊了出来,喜出望外。
见他一身便装,便把“公公”两个字吞了下去。
这是今上的贴身大太监高安,今上身边的大红人,是连后宫嫔妃也会争相示好的对象。
高安在众人的目光中慢悠悠地走了过来,悠闲自在。
他随意地对着宁舒郡主和柳朝云作拱了拱手,算是见了礼:“郡主,柳大姑娘,有礼了。”
宁舒郡主抿着唇,一脸的不开心。
“郡主……”高安笑了笑,白皙柔嫩如女子的手整了整衣袖,忽然就注意到了站在宁舒郡主后方的萧燕飞,眸中一亮。
少女一袭丁香色绣忍冬纹褙子,鬓发边插了一排茉莉花,清丽动人,像那不曾沾染红尘的空谷幽兰,让人忍不住就想将她折下……
她才刚及笄,再过几年,还不知道怎样的绝色芳华呢!
自上个月在皇觉寺见了她一面,就让他始终难忘。
高安的双眼几乎是黏在了萧燕飞的身上,嘴里说的是:“郡主,奉皇后娘娘口谕,来买此琴,还请郡主割爱了。”
他这番言辞还算客气,但再客气,也掩不住一个事实——
皇后要这琴!
宁舒郡主面沉如水。
柳朝云却是露出了骄傲的微笑。她倒要看看宁舒郡主敢不敢跟皇后姑母争!
“时间到了!”
琴案上沙漏里的沙子漏完了最后几粒。
史掌柜连忙道:“价高者得,那这把琴就以七千两的价格卖于这位高老爷了。”
她不过是绛云阁的掌柜,在场的这些贵人,她一个也得罪不起,此时此刻,在她看来,这把“绿绮”简直就是个烫手山芋,巴不得立刻脱手。
而且,这位高老爷口口声声奉皇后的口谕,她更是得罪不得。
高安从袖中掏出了三张银票,递给史掌柜:“这是京城大通钱庄的银票。”
他心里多少有些肉痛,但也只能狠下心拿出这笔银子。
外人皆不知道皇帝抱恙,这两年每况愈下,他们这些贴身服侍的人心里清楚皇帝怕是没几年了。
高安心口沉甸甸的,以他的身份,现在是风光无限,可将来皇帝驾崩后,必是要去守皇陵的,下半辈子凄凉孤独了此残生。
他不甘,也不愿,想搏一条锦绣前程,那就唯有向皇后示好了。
有道是,立嫡立长不立贤。帝后一向恩爱,这些年,新进的嫔妃没一个能压过皇后的。
大皇子必会是新君,毋庸置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