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忙完了?”
吕善盈身上多了些重量,她有些诧异的回过头,身边那位帝王又给她系上了一个厚实的狐裘斗篷。
心里想着她其实并不冷,但有一种冷是叫李昀觉得你冷。
她被迫转过身,没有继续纠缠这个,面容之上是没有任何掩饰的担忧,对这个新帝处理政务的深刻怀疑。
她曾经在新婚之时见过先皇处理政务,耗费时间不算短。
但李昀这一下子,几乎就是说了政务,下了命令官员接着出宫去做的时常,一点别的时间都没有浪费。
这样的认知让她十分担忧李昀处理的政事究竟是什么样子。
“怎么,真的担心孤成了昏君,是因为你这个妖后?”李昀见她乖巧没有反驳他的心意心情更加愉悦,所以看什么也觉得高兴。
在他看来,这就是吕善盈在关心他,只不过有些笨拙罢了,她就一直都是如此。
所以说出这一句话的时候他眉间含笑,耳垂微红,微微低头如同吹风一般问着自己的意中人。
“我只是觉得,一个有时间来回往道观奔波的帝王是否真的可以真正的将民生放在心里,是否真如外头的赞誉一样。”
吕善盈顿了顿,清楚的在他面上并未出现恼怒情绪之时眸色低垂,接着那双有着化不开浓墨的眼眸之中闪过和笑意,继续淡淡道:“免得是绣花枕头,徒有其表。”
腰间被人轻轻勾了一下,那双长臂伸手握住她的腰,两层大氅都被他隔绝在外,就好像他这个人将所有会影响他的外力全部摒除一样。
“父皇处理政务缓慢,不是因为他专心,而是因为他认为有许多事都比政务重要;”
他站在日头底下,宫阙楼阁挂着的
“而我快,是因为效率高,懂得官员运用,懂如何利用他们的小心思来做成自己的事。”
他说着在漆红围栏之上微微倾身,姿态慵懒,身形玉立,只觉外头巍峨宫殿重重云廊,都在他的掌握之间。
映衬着外头的枯叶风霜,他的话语声声入耳,震耳欲聋。
这是一个帝王的自信,一个上位者的果敢。
吕善盈忽然发现一个她忽视了很久的问题,李昀的身量是随了先皇的。
但比起先皇站在她面前就会让人感觉到恶寒的威压审视,李昀在她面前不论一开始刻意示弱还是现在,从来没有感觉到来自于他的审视。
那双握着她腰间的手如同铁铸,片刻不得松。
吕善盈想,这些试探算什么,算她在筹谋一个男人对她的包容究竟有多强,算她能够利用这份包容做成什么事。
“那我就拭目以待,看看陛下究竟...能有多快。”
她说完,正好一阵冷风从外头吹来。
吕善盈下意识的缩了缩脖子,往李昀那里缩了缩。
“回吧,有点冷。”
天寒气冷,冬月都快要结束了,腊月将来,又是一年年节快要到了。
李昀听了点点头,将人护在里面,隔绝冷风薄雾侵袭。
仪仗前头的攒金丝香炉传来氤氲轻烟,消弭在风中,李昀有些怪异的看了一眼吕善盈,见她面容如常才皱着眉收回视线。
怎么...觉得有点一语双关呢?
当今陛下继位之前后院规整,从无荒/淫国事之感,让朝中文武百官甚是放心。
但没有想到,从宫里紧接着透露出来的风声便是陛下从宫外带回来一个绝色美人,视为心中朱砂明月,直接将人养在了景安宫之中与之同住。
唯一稍稍值得欣慰的便是陛下并未正式册封这个来路不明的女子,但没有高兴太久,景安宫中便透露出了风声——陛下要宫中之人以皇后之礼相待!
这可怎么行。
虽然新帝继位之后肃清朝政给不少老臣心中慰藉,更有许多新帝带回来的亲信武将,但听着这种流言难免心中活泛一些。
陛下莫不是要步先皇后尘?在美色之上先折腰,这可不行啊。
尤其有在李昀面前得力的大臣入宫想要探听李昀的意思,却一点都探听不到之时终于来了危机感。
一个不论如何都探听不出身份之人被陛下以皇后之礼相待,要么就是陛下对于朝野之中正在谋划的选秀不满,要么便是...
比起毫不容易盼来的新皇有为色所迷,步先皇后尘的可能性,他们还是对于选秀一事稍稍在朝野之上放了放,不敢再提。
就怕,他们这一提选秀,想将家中子女送入宫中,下一刻陛下就直接册立那个来历不明的女子为后。
唉。
有想起已逝的吕大家之人心中戚戚,早些年间吕大家后代被天下第一观飞云观云渊天师妙口直断为“天命皇后”,虽然后来有些波折。
但当时可是众望所归,若是...再出一个天命皇后,现在斟酌难定之景就能迎刃可解了。
可惜了,这么多年只出了吕公一位大公无私之人,也只出了一位“天命皇后”却落得那般下场。
小寒那一日下起了大雪。
日暮已沉,遥远的明月被沉沉夜色掩盖,清淡柔和的月光在云中隐隐消消让人捉摸不透。
李昀在书房之中揉了揉眉心,沉闷问道:“阿善呢?”
听了这话在一旁伺候的宫人立刻答道:“启禀陛下,娘子刚沐浴完,现在在景安宫偏殿看书呢。”
这些话她们一日要回数遍,日日娘子做了什么,现在在哪里陛下都要一五一十的问清楚,就像...就像陛下担心一不留神娘子就会从眼前不见了一样。
虽说那位娘子最为和善温柔,真的像是神妃仙子一般,可也不至于这般小心吧。
服侍在景安宫内的人对这件事从心惊胆颤到逐渐熟悉,有时心腹还会觉得陛下盯着吕娘子的样子,像是万兽园里陛下那只阿怪咬着的宝贝骨头一样。
不敢咬又一丝不苟眼睛眨也不眨的盯着,若有人敢跟他抢,就会获得巨狼不死不休的啃咬。
虽然用狼和骨头来形容陛下和谪仙般的娘子并不好,但这是他觉得最符合的比喻了。
果不其然,刚批阅完奏折接见完暗卫的陛下紧接着就站起身来,腰间玉佩随着急切的心情飞扬出一个弧度,听着陛下说道:“摆驾回宫。”
吕善盈从入宫之日醒来之后就一直试探着李昀的底线。
她发现只要她不提起先皇、不提起想走亦或者是流露出想走的意思,她在宫中可以说是十分自由。
有多自由?
比起她以前入主中宫,却连行走坐卧都有人要记录,多说一句话都要被问责,现在她在李昀面前称“我”,拒绝朝他行礼都无人质疑。
就连奏疏,李昀在她面前也丝毫不加掩饰,只要她想看全部都给她看。
吕善盈为自己寻方便可以,但不会放任自己真的“僭越”过问朝政,太...亲密了。
但她依旧能够从奏疏之中的只字片语提炼出她需要的信息,譬如,原先跟着李昀身边第一老将,武将世家袁家的大娘子回京了,意指中宫。
这是自由,但吕善盈自己也不知道身边究竟有多人在盯着她的一举一动。
比起从前,说不上好坏,只会让她想起的时候轻轻勾勒起唇瓣。
她想——这该不会就是帝王之爱?
“娘子,你所说的狸奴奴婢让人寻了多日也未曾寻到。”
有道是灯下看花,月下看美人,和煦的烛火在小桌上摇曳摇曳,肌肤白皙,如同剥了壳的荔枝般比花更娇的美人端坐于窗边,手中书册不时的翻动。
陈德安愧疚神色掩藏于暗影之下,他有心想让娘子欢愉起来,却连在宫中找一个狸奴都做不到。
听了这话,吕善盈微微颔首,见陈德安神情不对,出言宽慰道:“陈总管莫要放在心里,那只狸奴最为机灵不过,或许不在我说的那处找了别的宫女内侍换了地方,或许已经不在宫里了也都说不准。”
烛光氤氲着黛眉不带看清,吕善盈神情淡淡,呢喃自语道:“就是想着,终于可以为它取个名字罢了。”
声音轻轻,陈德安有心想听却也无法正入耳中。
外头帝王仪仗卤簿逐渐朝着景安宫靠近,吕善盈抿了抿唇端起手边的酒杯一饮而尽,听着陈德安的劝告之声,笑着说道:“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
“陛下都快要来了,我多饮几樽酒又何妨?”
但李昀的仪仗并未直接回宫,而是先一步到了汤泉宫内。
等李昀轻声入殿,清晰的能够看清在他面前从来都神采张扬不饶人的吕善盈面容上的茫然神光。
“想什么呢?”
骨节分明的手指作势要抚在她的泪痣上,出神的吕善盈下意识往后躲了躲,望着来人未被玉冠束起的墨发还有水滴滑落在里衣的场景微微怔愣。
娇艳的唇瓣微微张开,如墨般的眼眸紧盯着瞧。
等反应过来后吕善盈仓促挪开眼睛,沉住气按照计划仰头嫣然一笑问道:“下棋吗?手谈一场?”
“有何不可?”
李昀眼底浮现出一丝隐晦的笑意,眼尾微微眯起,像一只狡黠得意的巨兽瞄准了猎物。
带着几分肆意几分坦然,就直直的撞入了吕善盈眼底。
浅缓低笑之声如同冬日叮咚清泉,格外富有磁性。
在这须臾之间,这双眼睛之中,吕善盈诞生一种错觉,恍然觉得这个帝王对自己充满爱意,非她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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