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Chapter 02

神情是恍惚的,耳边也响起爆鸣声,方眠觉得很吵,非常非常吵,她感觉时间像是停滞了下来,整个人都陷入了虚空的状态,然后看着门被撞开,看着贺言深冲了进来,看着贺言深抱起她,看着贺言深带她冲出了屋外。

一眼落在她破碎的房顶,最后一眼落在玻璃箱中,原本应该待在那里面的小白,消失不见了。

等方眠被贺言深抱着出了门外,她才看见刚刚击穿自己房屋的是个什么东西,一个肉红色的……人?脚上踩着褐色发黑的人字拖,指甲变得黢黑,短腿,粗壮,大肚腩穿着一个白色的红斑点大裤衩。

赤.裸着上半身,头颅的位置已经什么都没有了,只有一根类似于大肠似的肉筋,从他的身体里延伸出来,伸进方眠的房屋里。

活的,身躯还在扭动。

方眠盯了两秒,突然认了出来:“那不是陈澍吗?”

贺言深没有说话,回答她的只有耳边略重的喘气声,方眠后知后觉,自己竟然被贺言深抱着冲上了楼,而那个肥胖扭动的身形也在她视线中变得越来越小。

为什么……不往下跑?方眠下意识是这样想的,她伸长脖子想去看一眼楼下,谁知半道被贺言深一把搂了回来。

“眠眠,别看。”他的声音带着微喘,本来就很好听的音色,此刻更是染上几分性感。

方眠的视线被他挡住,自然而然落在了贺言深不断起伏的胸膛上,他身上穿着件普通的黑色运动短袖,略微宽松,可这么近的距离,她还是看到了胸口处被撑起的、漂亮的弧度。

她曾经看过贺言深洗澡,衣服下面的那一部分对她来说并不是未知,方眠的大脑自然而然地补全,她没来由地想了一句:贺言深的乳.头颜色很浅。

他的肤色并不白皙,比起健康的小麦色也略深的程度,只有那个地方的颜色有点例外,透着肉粉,很色,方眠过目不忘。

她就这样被贺言深抱着,上了十楼,筒子楼是老楼房了,坚固而破旧,最高搭了十楼,是违章建筑,但是山明市存在很多这样的建筑。

等到了她才发觉,不止有他们两个人在逃,还有人在逃,踉踉跄跄、大惊失色地从楼下跑了上来,都是往上跑,所有人都在往上跑,完全一致的选择。

方眠从贺言深怀里挣了出来,她感觉到贺言深的身体有些僵硬,他似乎是想拉住她,但是他的表情里也带着几分肉眼可见的惊恐。

哇,从小保护她到大的人,居然在感到害怕呢。

方眠没有理会贺言深的劝告,她走到筒子楼中间,攀上铁制的栏杆,往下看了过去。

雨还在下,沥沥淅淅的大雨,把整个地面洗得发黑,天气也很阴沉,一片黑色之中,那个白色的东西就被对比得很显眼了。

干瘦干瘦的,方眠视力很好,她甚至看到了那东西腰上的骨头,一根根,很分明,苍白到泛着死气的皮肤像纸一样糊在骨头上,躯干的尽头是头颅,长而散的细发被雨水打得很湿,像是那种男性艺术家会留的发型。

躯干、四肢、头颅,一切都很完整,但就是不像是人。

很长的一条,佝偻着身体,在往地上刨着什么,方眠看了几秒钟,从它错开的身形中看出那是一具尸体。

一具老人的尸体,是门口的保安大爷,身上还穿着灰色的棉质短袖,肚子里的红色器官全都被掏了出来,被那个诡异的怪物大口大口地吃着。

呛咕呛咕呛咕,咀嚼的声音很大,在十楼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方眠想起了自己的包子,还有开着火的灶台以及那口锅。

要起火了。

“现在怎么办?你们有试过报警吗?谁带了手机?”有个中年男人颤巍巍地问道。

方眠转身,她带了手机,她的手机向来不离身的,可是中午吃饭的时候就不知道为什么一直没有信号了,她这部手机确实用了挺久了,还是4G,信号总是很差。

她打开手机看了一眼,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也有人道:“没信号啊!今天下午起就一直没信号,还以为是电信局出了什么问题,一直到现在都没修复。”

方眠沉默地把手机装了回去,她看向贺言深,后者眉心紧锁,他本来就长得很英气,蹙眉严肃起来之后就会很凶,看上去很有威慑力。

从小就这样。

她不说话,脑袋里只是反复回想着刚刚在自家门口看到的那个肥胖的身躯,那双人字拖,以及那个熟悉的裤衩。

那绝对是陈澍无疑,一个30岁的肥男,人很邋遢,在山明市某所职业院校里当导员,就住在方眠隔壁的隔壁的隔壁。

那么最底层那个正在吃门卫大爷尸体的呢?方眠慢吞吞地把整个筒子楼的住户都对了一遍,有印象的全都没有对上号的,既然和门外大爷有接触,那就说明是从外面来的。

从外面进到这个筒子楼里来的,方眠想着,脑中突然浮现出一个身影,瘦长,齐耳的长直发,男性,带着一个粗粗的黑框眼镜,她在公交车站见过两次,偶尔看见他抱着一块画板。

抱着画板的那只手,中指内侧有轻微的磨损痕迹,手的皮肤很粗糙,细胳膊上暴起青筋。

是美术老师。

方眠下了定义。

筒子楼只有一个出口,现在距离出口三米的位置盘踞着一只体型异于常人的怪物,正在吃尸体,是个人都会选择往上跑。

方眠现在更加好奇,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状况?她所认识的生活中的人,变异了,这算是生化危机吗?被咬会感染吗?空气传播吗?

就在这个时候,方眠胃部的抽搐又开始复现了,她胃里像是被灌进浓酸一样,抽搐着痉挛起来,伴随着刺激的酸痛,方眠的脸色顿时变了,僵硬地蹲下了身。

很难受,啊……好难受,她紧紧蹙着眉头。

“眠眠,你怎么了?”贺言深连忙上前,几步的距离,他就看见方眠额头上出了一层细汗。

她看上去很糟糕。

“哪里难受吗?还是害怕?”贺言深询问着她。

方眠的脸色虽然惨白,但她的眼神很平静,已经不是第一次这样了,从一开始的偶尔抽搐到后来越来越频繁,现在只要她一不按时吃饭就会发作,越来越严重。

“贺言深。”她咬紧牙,声音细碎,“你有吃的吗?”

贺言深的表情空白了一瞬,回答:“我去给你找!”

然后他起身,方眠身边的位置就空了出来,她快要头晕目眩,已经不关心贺言深要去什么地方找了。

她想着自己的包子,紧绷着面孔想,刘桂芬呢?她没有在十楼看到刘桂芬。

孕妇吃起来肉应该很多吧……怪物说不定会优先选择她。

方眠强行撑起身体,开始往楼下看,她目光紧紧盯着四楼,盯着刘桂芬家门口,一种本能驱使着方眠站直了身体,然后缓缓朝着楼梯的方向走去。

她要下楼。

“小姑娘你要去哪儿!”一个老人拉住了她的手,是住在八楼的住户,孙奶奶,老伴去年没了,就在筒子楼出的殡,方眠有印象。

她目光僵直:“刘桂芬还在屋里。”

这个时间,刘桂芬刚收摊回来,肯定在睡觉。

孙奶奶目光闪烁了两下,又道:“可是下面很危险,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方眠冷汗频频,她连多一句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推开孙奶奶的手继续往下走,正要踏下一个阶梯的时候,她又被拽住了。

一双有力的手,将她拦腰抱了过去,熟悉的力度、熟悉的温度。

“你别乱跑!”贺言深着急地告诉她,然后往她嘴里塞了一块东西。

方眠下意识咀嚼了两下才知道是玉米饼,带着微微的甜味,她连着吃下去三块才觉得视线恢复了一点,没有在晕眩了,她把脑袋靠在贺言深肩窝里,撑着精神问:“我煤气没关,会不会着火?”

没想到贺言深说:“关了,我关掉了。”

一颗悬着的心就这么放了下来,雨还在下,淅淅沥沥的,很吵。

这个时候,方眠才有了精力去听周围人说的话。

原来这么短的时间里,十楼已经聚集了很多人,很多人都站在了这里,他们讨论的声音很嘈杂。

“那绝对就是林彬,三中教美术的,我同事儿子就是那个学校的。”

“都是人,都是人变的,这算什么?埃博拉?”

“先想想怎么出去吧,出去才能报警。”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声音弱弱地道:“那个……我有望远镜,你们要来看一下吗?”

迟疑的声音,听上去像个学生。

有人从他手中接过了望远镜,朝着远处看了过去。

巷子里,胡同口,菜市场,人们在惊恐地奔跑,狗一样爬行的人类,扭曲着四肢到处咬人的僵尸,有个小孩停下来砸了它一石头,眨眼间的速度,被一口咬掉了半个身子。

孩子的母亲冲了上去,被一口咬住了头,在灰褐色的画面里留下一道长长的血痕。

人们不约而同地吞咽了一下口水,眼神已经完全被恐惧渗透。

怪物,吃人的怪物,出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