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倒夜香

姜小圆头都大了,愁眉苦脸了许久,再次确定了一个问题:必须要请太医过来。

既然皇帝那边没拦着请太医,那么主要的困难就是建章宫。刘奇将太监处把守得严严实,看来把他搞走的事情要提上日程了。

她想了想,在这天的夜里留言问他:你了解刘奇么?

因为两个人的文字有点儿差别,姜小圆在这行字边上打了个箭头,画了一个火柴示意图。火柴人脑袋上顶个瓜皮,一双倒三角眼,倒是抓到了太监刘奇的几分神韵。

少年在建章宫这么久,肯定对刘奇有些了解的,她现在找不到突破口倒是可以问问他。她也知道自己没有未来的暴君聪明,说不定少年能给她一点儿意见呢?

姜小圆丝毫不知道少年内心的想法,对于负二百的善心值也没有丝毫的认知,也并不清楚,她的回答无比精准地踩中了送命题当中的送命选项。

又是一夜噩梦,被疼醒过来的少年有些吃力地坐了起来,却再也睡不着了。他披上了外衣,下意识地去看了一眼地上。

那个手舞足蹈的火柴人映入眼帘的时候,少年:……

看来除了字写的不行,丹青也差得很有特色。

然而在看到那行字之后,少年的神色暗了下来。

刘奇么?

他嘴角勾起了一个冰冷的弧度。

尽管他早就猜到了,这个小妖怪在知道他没有什么可以利用的价值后,肯定会跑,但是却没有想到,她选择的对象错会得如此离谱。

看来他的判断没错,这确实是个不怎么聪明的小家伙。

就算是想要换人投靠,也不该换成刘奇那种货色才对呀……

不知精怪神明求什么,更多的供奉?如果是这样的话,那种胆小贪婪之徒,恐怕知道她的存在就会对她顶礼膜拜、毕恭毕敬了吧……只要吓唬一下,流水一般的供奉就能送上,倒是选得不错。

只可惜……刘奇那种货色的话,可护不住她。

少年拿起炭笔,笔下生风,心情十分平静地将自己知道的一切告诉了她,包括刘奇的爱好、家世、人际关系等等。

如果刘奇本人看到,恐怕都要吓得冷汗直冒——

谁也没有想到,一向安静的少年竟然有着如此敏锐的观察力。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刘奇的一言一行都仿佛被少年看在眼里,他自以为是的小动作、暗中做的勾当…桩桩件件,少年竟然都了如指掌。

这样恐怖的心智,将一个人的过往、把柄不动声色一一写尽,少年的字迹整齐,丝毫不抖,甚至行文间的语气也一如既往温和。

从之前的回复里可以判断,少年已经把姜小圆当成了来自山里的村里妖怪,也学着她配上了插画。

少年自幼师承丹青大家,一手简笔画也比姜小圆的鬼画符好看许多。在回信的最后,还附上了对刘奇此人的看法。

这言简意赅的一段话,轻飘飘却藏着巨大的信息量,不仅把刘奇的性格分析地透彻,还将此人的把柄和盘托出。

但显然,少年并不是出于无处安放的好心。

长在深宫,见惯世事冷暖的少年对于这种浅薄的、只想在他身上寻求好处之人非常了解。往往来说,只需要他轻描淡写地提点一两句,这样贪婪的人都会无一例外按照他的预期走。在拿到了如此详细的情报后,人们往往会选择用把柄威胁拿捏人,或者取而代之,谋求更大的利益。

尽管少年并不知道这个小妖怪的目的,却也习惯性地留了一手,那是一种藏得很深的引诱,如果这个小家伙按照上面说的做了的话……

刘奇留下的就不是把柄给她拿捏了。

少年垂眸,长长的睫毛在苍白的面容上留下了一片阴影,那双漂亮的手,指骨捏紧,好一会才松开。

他突然间觉得索然无味起来,搁下了笔,到底是没有把最后一句话添上去。

算了,她要走那就走吧。

他只是忍不住嘲笑自己——明知道人要走,却还在想会不会把她吓哭。

实在是,蠢得慌。

……

姜小圆很快就看到了少年的回信。

她艰难地在地上满地的“@#¥%%&”当中辨认,结合了少年的插图,搞明白了的一些事。

如果宫中其他人看到这份关于刘奇的资料,恐怕都会大吃一惊,但是姜小圆显然不在此列。

当然,少年最后一段充满引导性的话,姜小圆是一个字都没有看懂,结合图片半蒙半猜给出了一个理解:

刘奇,大大滴坏!

靠近,大大滴死!

姜小圆悟了。

要是换个人估计也不能得到如此离谱的答案,但是姜小圆以自己文盲的学识、超乎寻常的想象力,误打误撞中竟然选中了送命题的正确答案。

姜小圆自己倒是有点儿苦恼的,毕竟不认识这里的字当文盲的滋味确实不好受。她打算等到时候给少年刷学识值时,顺便好好学学这个朝代的文字。

据少年的回信可以看出来,刘奇此人是个势利眼,最是爱财惜命。

只是和所有爱财的人一样,他很贪心。在入宫之前,刘奇本是个小偷儿,后来入宫净身当了太监,现在他年纪也大了,过几年便可以退休出宫,这两年便变本加厉地捞钱。

他喜欢收集一些古玩珍宝,但凡是没有宫中印记,他总是搜集来运出宫换钱。他很有些门路,那将宫中器物倒卖的活计做得得心应手。只是他手脚不干净,这毛病进宫后一直也没改掉,当年就是因为他盗窃东西,才被发配到建章宫的。

没有什么油水的建章宫刘奇如何呆得住?所以他老早就心思活泛地搭上了容安宫,成了容安宫监视建章宫的眼线。

姜小圆在观察了一段时间后,发现刘奇确实有小偷小摸的毛病。

他还在床板下面藏了个小匣子,专门放可以拿出去卖的器物。姜小圆特意跑去看了看,一打开匣子就注意到了其中一只玉葫芦。

玉葫芦实在是漂亮,通体晶莹剔透,而且没有任何印记,难怪会被刘奇盯上。

但是在看到这个玉葫芦的时候,姜小圆却几乎是第一时间就想起来了一段剧情。那是在半年后,少年破例被允许参加宫宴,却被诬陷偷了五皇子的玉葫芦。

其实这件事被少年化解了,而且因为金人使者在场,甚至因祸得福,让皇帝注意到了建章宫,因为少年看起来太不成样子,便派了太医给少年诊治。

尽管这件事上,少年并没有受到实质性的伤害,但是姜小圆还是出离愤怒——

原来是刘奇这个狗东西干的!早知道的话她连一块床板都不会给他留!

姜小圆决定先下手为强,说来也巧,她很快就找到了一个绝佳的好机会。

这日早上,建章宫来了个不速之客,正是那许久未见的胖墩儿五皇子。

距离落水事件已经过去了一段时间,五皇子也在太医的调养下,不再做噩梦了,对陈秋的害怕也渐渐地消退了不少。

与渐渐消退的害怕相对,五皇子陈源也渐渐地变得暴躁易怒起来,最近想要来找回场子,只是大雪天的,功课又多,容妃一直拘着他不让他出门。

一直等到了这天,南书房终于放了一日假,五皇子便雄赳赳气昂昂地带着自己的伴读团朝建章宫杀了过来。

陈源这一次吸取了教训,前次临阵逃跑的伴读全都被换掉了,新伴读各个人高马大、忠心耿耿,绝对是打架的一把好手。

然而,陈源才刚刚带着人来到了建章宫门口,还没杀进去呢,就被禁军侍卫们给拦住了。

禁军侍卫十分恭敬地行礼,态度却非常坚决,“五殿下,陛下有令,现在谁也不能放进去。”

五皇子气得跳脚,但是禁军侍卫可不是他宫里的狗腿子太监,各个都是有品级的带刀侍卫,任由五皇子如何威逼利诱,都坚决不肯放人进去。

五皇子也不是傻子,这群侍卫向来只听皇帝一个人的话,容妃娘娘都使唤不了他们,更不用说他了。饶是五皇子内心多想冲进去,也不敢真的和禁军们对上。

恰好此刻,刘奇殷勤地凑了上来,将五皇子的注意力吸引了过去。

五皇子对刘奇有些印象,朝他勾了勾手指头,“你,过来。”

他冷笑道,“说说看,孤的皇兄近日可还好?”

刘奇受宠若惊,连忙回道,“奴才最近没听到里面有什么动静,那天二殿下被送回来后就高烧不止,现在恐怕病得起不来床了。”

陈源闻言终于没有那么暴怒了,继续冷笑道,“被父皇打了三十棍,我看那残废也就剩下一口气了。”

刘奇满面笑容,刚刚还想要上前和五皇子凑近一些,却不知道如何脚底一绊,径自朝五皇子摔了过去。

刘奇唉哟了一声,还没有来得及爬起来请罪,只听得稀里哗啦的一声,他的怀里顿时摔出来了许多的东西。

陈源火冒三丈,刚刚想要一脚踹向这个奴才,小喜子却突然间提高了嗓音,“殿下,那不是您上个月丢的玉坠子么?”

那玉坠子很是精贵,陈源当时还发了好一顿脾气。

陈源闻言仔细看了一眼,确实是,瞬间勃然大怒,一脚把刘奇踹翻在地,怒道,“你这奴才,竟敢偷孤的东西!”

刘奇吓得脸都白了,顿时马上跪地不停地磕头,浑身冷汗直冒,“奴才该死!奴才该死!”

五皇子是什么人,他哪里会放过刘奇?

他最讨厌这种忤逆的奴才,刚刚想要下令将人乱棍打死,又想起来最近他在宫里打死了两个太监,已经被母妃骂了,便话音一转,皮笑肉不笑道,

“既然你是孤皇兄宫里的太监,那孤就看在皇兄的面子,让你去倒夜香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