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启岁看向柳清介抓着自己的手,白玉指节紧扣在杏黄的袍袖上,隐隐的热度透过衣袖传来,让她有些不适应。
抓她的手臂?何曾有人这样失礼强势地对待过她?更别提,眼前这人还是柳清介。
卫桢喊了一声叫他自重,更是让姜启岁感到怪异。从前都是柳清介叫她自重,他恪守礼节,恐怕从未被人这样指责过。
姜启岁动了动肘弯,微微抬了眼睑示意柳清介放开,他却并不放手,就那么直直与她对视,浓羽般的眼睫掩着眸中翻涌的压抑情绪。
今日的柳清介,处处透着不对劲,甚至是,和平日的他大相径庭。
卫桢快步走近,一见柳清介紧攥着姜启岁的胳膊就是一阵止不住的怒火。
殿下金尊玉贵,岂是他可随意触碰的?还这样使着力气,不知怎么掐痛着殿下。
他连话也没一句,上前就抬手击向柳清介的肩膀要迫他放手。一阵劲风袭来,柳清介侧身避过,掀起眼帘看向他,翻腾出另一只手与他过手。
“做什么!”姜启岁立时高声呵斥,“当启英殿是什么地方?”
她用力一挣,柳清介愣了愣,手上松了力气,趁着这分神的间隙,卫桢的拳头便迎上了他面门。
柳清介撤身一步,这一拳落了空。两人各自不善的目光在沉闷的空气里交锋,如刀兵相接,声震溅星。
姜启岁此时也无暇追究柳清介为何做出那样的举动,卫桢性子冲动,柳清介表面温和,实际也不是个好欺负的,这两人在这儿动手,传出去卫家又会怎么想?
卫桢俊朗的面上满是怒容,垂下的拳头仍是紧攥,似乎随时会再招呼柳清介一拳。柳清介则目光幽沉,冷静地回视。
她的目光扫过两人,心里想的是卫渊若有所指的那些话。况且眼下看来,也是卫桢更需要安抚。
一个是她的老师,一个是她的伴读,不能助她学业进益就罢了,还要劳烦她来调停矛盾。
她耐着性子道:“少詹事别误会,柳太傅没有伤孤。”
“他失了仪,冒犯了殿下。”卫桢盯着他如玉的面庞,心头一阵愤恨,生了副好皮囊,就能叫殿下这样维护他。
姜启岁顺手牵了他的衣袖,轻声安抚道:“孤不在意此事。”
两人靠得近,呼吸相闻,卫桢有些恍惚地看向她,那股怒火也被无措消解了大半。
她又抬头朝柳清介微笑:“孤相信柳太傅也并非有意。”
柳清介的指弓在袖中收紧,目光怔然凝在她牵住卫桢的手上。
她一定会站在卫桢那边,这是他早就清楚的事。于公,他要帮助陛下和姜启岁获得卫家的支持,于私,他与卫桢对立,烦扰的是姜启岁。
他向来懂得自制和忍耐,只是今日的一切,都那么难以忍受。
姜启岁拉了卫桢的袖摆就往对面走去:“莫要在这儿傻站着了,孤有事和少詹事商量。”
卫桢本也不想和柳清介待在一处,自然没有二话跟着她朝对面屏风后去。
柳清介看着两人的身影转过屏风,眸色晦暗不定,一路追随着那片裙角。
今日湖广已经传回消息,女匪不肯接受招安。五军都督请示回朝,奏报的言辞无比倨傲,只道那些女匪冥顽不灵,且不足为惧,拨下兵马由地方剿灭就是。话里话外是他去这一遭是跑了冤枉路,大材小用了。
母皇也不耐烦,令他班师回朝,却并未下令剿灭,只道再议。
“这些女匪这样不信任朝廷,孤猜想是女子学宫和娘子军出了问题。”姜启岁一手撑在卫桢的椅背上,思索着道。
“母皇不许孤去湖广,孤准备明日去京都的女子学宫看看,即便是管中窥豹,也好歹有些见闻,或许能有点启发。少詹事和孤一起?”
卫桢少有与她亲近,难得听她柔声细语,一时有些无措愣神,她伸手拍了他的肩:“回神。”
她站着他坐着,她说着他听着,他还敢出神。
姜启岁没了议事的劲头,半倚在桌边,随口问道:“少詹事有没有什么爱称?”
姜启岁琢磨着母皇所说的,人前要表现亲昵,她总不能还一口一个少詹事。少时直接叫卫桢,如今则不同,连名带姓,是在侮辱人。
“便是兄弟姐妹,或者好友之间,怎样称呼你?”
她说的是好友,卫桢却听得清楚,她问的是爱称!
他心头一阵砰砰跳动,目光一转落在对面的柳清介身上,便趁势朗声一笑,刻意提高声音:“殿下唤臣阿桢就好。”
姜启岁被他陡然提高的声音惊了一瞬,随即顺着他的目光回转身去看柳清介。
隔着屏风看不清他的表情,她却明白,卫桢是以为柳清介对自己有意,故意叫他听到。
柳清介,会对她有别样心思吗?
光是这样想着都觉得荒唐,柳清介这样的人,克制到了极点,对她的亲近都那样抗拒,还会对她生出男女之情?
她也不再刻意压低声音,咀嚼碾尝着“阿桢”二字,声音算不得大,却能让对面的人听得清楚。
她轻笑一声:“十分顺耳。孤倒是很喜欢。”
对面挺立的清影缓缓坐下,似乎很镇定,并未有什么触动。
姜启岁轻缓走到柳清介的屏风前,隔着一层薄薄的绘绣屏风,目光描摹着他挺秀的轮廓,掩唇而笑:“太傅,您执笔不稳,墨都溅到屏风上了。”
“臣失仪。”
“明日您不必来启英殿授课了,孤与少……阿桢会去女子学宫,暂停一日课业吧。”
屏风上又添一团墨点。
“臣知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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