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面无表情,只有浓眉微微皱起。他目光沉沉,看着阿玉。
“我们店新开张,缺个护卫。”阿玉淡淡道。
她亦不转移视线,依然是那样带着笑意的目光,不增不减。
视线交汇,像是无声的硝烟。
最后,还是苏密拉了拉阿玉的袖子,“阿姐,算了吧。”
男人这才转移了目光,一字一句道:“杀人,不救人。”
“三叔,收钱。”他说完就往后走去,显然是不愿意再搭理他们。
阿玉看着他的背影,掷地有声:“你若愿意来,十金一月。”
男人脚步明显一顿,而后才继续往后走。
苏密人都傻了,歪过头来:“阿姐我也不差啊,十金一个月,我不跑镖了,你雇我吧。”
“去你的。”阿玉笑着推开他。
付了钱,苏密拿到了他心念的大刀,摸了一把,只是轻轻触碰刀刃,他拇指上便多了一道伤口。
他的眼神更加兴奋。
阿玉看向“三叔”:“麻烦您告诉他,西市胭脂斋,他若来了,刀也还给他。”
苏密:“……”
匠人颔首。
回客栈的路上,苏密抱着自己的大刀有些气恼:“阿姐你怎么对那个人那么好?价格给那么高就算了,这个刀还要还给他。”
阿玉坐在马车里,闻言目光转向那把用布匹裹起来的大刀上,她伸出手指,指甲轻点刀柄,只听得一声清越嗡鸣。
“我说还给他,也没说什么时候还给他,等你玩腻了再给他也不迟。”女人唇边挂着淡淡笑意。
“那不还是要还?我就喜欢这个,不想还。”苏密抿着嘴。
其实他用刀用得并不多,对这把大刀也没有喜爱到难以割舍的程度,他在意的是他阿姐的态度。
她对那个叶长青的态度不一般,都要越过他去了。
明明今天是第一次见而已,那个人再厉害也不值得阿姐这样对待,更何况那个人还给脸不要脸。
阿玉也不和他在这个问题上纠缠,只是假装忽然想起来:“我听顺子说你之前在宝器行看中了一把碎玉弓,原本说半月后你生辰给你买的,明天就去给你买了?”
苏密一怔,他都没想起来生辰这茬,算了算日子,确实只有半个月了。
看着阿玉含笑的目光,苏密心中一热,明明心里有被猝不及防感动到,却只强撑着。
他咳嗽两声,“行吧,那这把刀就让给他。”
又在客栈呆了两天,那边宅子才彻底收拾好了,所有需要的物品都按照阿玉列出的清单买好了,大家直接收拾行囊就住过去了。
原本一起是八个人,后面阿玉又找牙婆雇用了几个丫鬟婆子,还有两个厨子,现在就一共十十四个人了。
好在空房间够多,除了她和苏密外,两两一间刚好。
晚上安排了乔迁宴,怕苏密的兄弟们拘束,阿玉特地没有出现。
等院子里声音散得差不多了,她才走出来。
桌上一片狼藉。
而月光下,海棠花开。
苏密原本半趴在桌上,听见声音抬起头来。
他红着脸,眼神朦胧,瞧见了阿玉,他站起身。
少年有些踉跄走到她面前,头顶马尾微微晃动。
他像是不认识一般定定看着她,嘴唇微动。
“嗯?”阿玉没有听清他在说什么。
他没有再开口,只是拉起她冰凉的手,好好的暖在掌心。
阿玉心头一软,她抽出手轻轻扯了下他的高马尾,少年傻呵呵笑出来。
阿玉看着他这傻样子,不知怎么的,也就笑了。
把人扶回去坐好,阿玉吩咐了小丫头,过会一个个都得灌醒酒汤,然后送回房间去。
安排好一切,阿玉披上斗篷,趁夜色出了院门。
***
系统定位陈子安在城郊一片流浪汉聚集处。
系统:“倒在那里两天了,水米未进,高烧不退。再这样下去,他恐怕是第一个发高烧死的世界男主。”
城郊有一片破棚子,原本是灾荒之年上京城一些富贵人家来此施粥时建的,如今国富民安,就成了流浪汉和乞丐的栖息地。
路过一群挤在一起,在到稻草中睡得正香的乞丐,阿玉走到一个人缩着,瑟瑟发抖的陈子安旁。
杀人之后,陈子安不敢进城,也害怕自己身上的血迹被人发现,所以跳下一个池塘洗去自己一身血腥味。
春寒料峭,他足足在冰寒的水里泡了半个时辰,而后捞起岸边的淤泥涂在自己的身上脸上。
如今身上的衣服都被他的体温烘干了,泥巴也成了干的一块块,昏昏沉沉,整个人委委屈屈蜷缩成一团。
阿玉在他身旁蹲下,白嫩的指尖轻轻擦拭他脸上干了的泥巴。
她的指尖冰凉,陈子安就像沙漠的旅人见到绿洲,脸颊不自觉贴了上去。
阿玉将他面上的污泥全部擦拭干净,动作细腻温柔,像是轻抚爱人的脸庞,
系统正感慨宿主莫名温柔,就见下一秒,阿玉冷冷一笑,粗暴地捏开陈子安的下巴,将一瓶褐色的药液给他灌下。
陈子安吞咽不及,呛的咳嗽几声,他拒绝这样的苦涩,歪过头身子抖的更加厉害了。
“嘿,你看看这个人,不识好歹。”系统道。
阿玉没有说话,只是冷着面将陈子安的头扭过来,将那一瓶药全部给他灌了下去才罢休。
陈子安蜷缩着发抖,阿玉不再看他,正准备走,忽然什么东西扯住了她的袍角。
陈子安紧闭着眼,那以前或是执笔或是握着书卷的手如今艰难地抓着那一片衣料。他抓的好紧,骨节凸出,好像一旦放手就会堕入万劫不复之地。
系统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有点可怜他。
陈子安连死都不会痛快的,只会像钝刀子割肉,疼痛钻心,却又缓缓的慢慢的,最后才能死去。
它摇头叹息,阿玉绝对不会心软的。
可是下一秒阿玉脚步停住了。
系统:“……???”
阿玉侧身看了陈子安几秒,青年狼狈又可怜。
女郎轻挑唇角,而后她拉开丝带,将那披风轻轻盖在了陈子安身上,并且将半块玉观音放进了他手中。
***
上京城没有宵禁,但这个点外面也没什么人了,江朔景骑在马上,身后跟着几个黑甲士兵,慢悠悠地在街上闲逛。
刚才宫宴上下来,江朔景喝了一些酒,想到那些人或真心或假意的恭维,嘴角浮现一丝冷笑。
这次回京述职,原本以为很快就会结束,没想到父皇把他留了下来,给他派了一个禁卫军首领的职位,将他留在了上京。
只说边关太平,吾儿该回来享受一番这盛世风月。
江朔景知道,这是要给他物色皇子妃的节奏了。
一旦定好人选大婚,后面就是确定封地,封王外出,这也意味着他与帝位无缘了。
江朔景捏紧了马鞭,遥遥望向皇宫的方向,心里有些不是滋味,明明二哥比他年长,为何迟迟没有定下皇妃人选。
这次将他留在京中,何尝不是半困住他?
他哪里比那个荒唐的纨绔差了?!
少年薄唇抿成一线,下颌锋利。
“那边……”旁边人一惊,江朔景皱眉,扭过头去。
空旷长街中,青衣女郎不疾不徐地走着,巨大的圆月坠在她身后,好似护着她,连月光都变得有温度。
少女面上拢着轻纱,看不清面容,但是那眉眼那身形……
江朔景微微皱眉,忽然,少年眉峰一挑,策马直奔过去。
临近身前,他微微倾身,迎着那人惊讶睁大的黑眸,长臂一动,直接将人揽在身前往前奔去。
阿玉听见声音时抬首,看清他脸的下一刻就腰上一紧,双脚已经不在地面上了。
阿玉:“???”
系统一脸佩服:“宿主你算好了是么?一晚上解决两个?”
阿玉无语:“这个真没有,我都没问你要江朔景的位置。”
快马一鞭,江朔景连抽了好几鞭,马儿跑得飞快,一会儿便出了城门,往春草连天的官道上而去。
身后几个士兵面面相觑。
一人道:“追不追?”
旁边有经验的一巴掌拍他头上:“……追屁,耽误了主子的好事你能负责么?”
春夜寒凉,月光正好。
马儿速度太快,凉风直往脖子里钻,阿玉被吹得受不住,直接侧过脸,面朝着江朔景。
“别动!”手掌下意识握住细腰,江朔景低声命令。
下一刻他微微一怔,从他这个角度看不清阿玉的脸,只能掠过她的头顶。
青衣女郎发如乌木,被夜风吹得有些凌乱,她乖顺着坐在他身前,面朝向他,就像是半倚在他身前,而他掐着她的……细腰。
女郎腰肢纤细如春日新柳,不盈一握,江朔景微愣。
这个姿势……委实有些太过亲密了。
江朔景不自觉轻咳一声,下意识放慢了速度,也拿开了手掌。
可下一刻,怀中那人忽然身子一倾,往他怀中一倒,两只胳膊搂住他的腰。
“……起来。”江朔景身子一僵,声音冷淡。
阿玉心中嗤笑,她可以感受到在她搂上他的那一瞬间,他全身肌肉都绷紧了,明明紧张,却偏偏装作一副冷淡样子。
马儿停下,阿玉坐直身子。
江朔景冷声:“这么晚你在外面做什么?”
阿玉不答,借着月光,盈盈黑眸定定看着他:“那小将军这么晚又带我出来做什么?”
这个声音,这个态度,江朔景知道自己没认错,果然就是那个面黄肌瘦的臭小子。
原本看见她的时候,江朔景是有些怒意的,只觉得当初自己被耍了,什么老板的姐姐是卖胭脂水粉的,他看她才是。
所以才冲动将她带上马,想吓唬吓唬她,可是现在人没吓着,骑虎难下的反而是他了……
“……”江朔景扭过头,只觉得宫宴上美酒的劲儿上来了,烧得他耳朵发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