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 3 章

不等江芙发问,那小孩就盯着江芙道:“他们说你病恹恹的,还嫁给了一个灾星,以后肯定生不了孩子,我叫你一声妈,让你过过瘾。”

说完,就一溜烟的跑了。

江芙:“……”

即便嫁过来的时候做好了心理准备,知道严徽的名声不好,但她也没想到,这么快就会遇到这种事。

严徽脸色一黑,就想追出去,被江芙拉住了:“别追了,今天来了那么多孩子,也不知道是谁家的。”

他们今天结婚来看热闹的人格外多,不少人还带了小孩过来,就想讨两颗喜糖吃,那孩子说完就跑了,不一定追得上,而且就算追上了,别人也会说什么童言无忌,一个大人别和孩子计较之类的。

说实话,今天白天吃酒席时,她就听到有不少人在背地里嚼舌根了。

但江芙不在意,日子是自己过出来的,你越是不满,人家还以为戳中了你的痛处,说的更来劲了,所以最好的方法就是别搭理。

严徽其实自己不觉得有什么,这么多年他都习惯了,但他不愿意让江芙遭受这些。

江芙想了想道:“你还记不记得今天去队里接我时,咱们经过的那个礼堂?”

江芙娘家在红旗大队,今天也是在娘家出嫁的,严徽借了自行车过去接她,经过公社的礼堂时,江芙特意喊他看了两眼。

礼堂不算大,是新修的,围墙上面写满了各种主席语录,江芙读书时就背过不少,现在随口就能说出来:

“主席同志都说了,要打倒一切牛鬼蛇神,坚信科学的力量。所以我根本不相信这些莫须有的东西,你只不过是运气差一点,和灾星有什么关系?而且谁都有运气差的时候,你只是现在倒霉,说不定以后就否极泰来了呢?”

江芙说的认真,听到这段话的严徽直接愣在了原地。

从前不是没有人跟他说过这些,在他小的时候,因为发烧错过了考试,又或者突然摔了一跤,把新买的衣服摔了个洞时,家里人都会安慰他,说他只是运气差了一点,并没有做错什么。

但随着慢慢长大,那些倒霉的事不但没有减少,反而还越来越严重之后,周围的人对他的议论也变得愈发过分了。

刚开始严徽没放在心上,直到有一年小年夜,他在工厂干活,原本是想着早点忙完后赶回去,和家里人一起吃顿年夜饭的,他二哥却突然找了过来。

严徽以为是家里有什么事,二哥道:“长徽,你嫂子刚刚发动了,应该今晚就要生了。”

严徽笑道:“是好事啊。”

这不仅是二哥的第一个孩子,也是严家的第一个孙子。

严徽刚想说等下班后他就买两斤肉带回去,二哥却红着脸,吞吐了半天:“你,你今晚能不能就歇在厂子里?家里人太多了,我怕惊扰到你嫂子。”

严徽一愣,随即明白了他的意思。

说是惊扰,实际就是怕他真的运道不好,到时候害了孩子。

他没多说什么,直接点头应下了,二哥临离开前,严徽又塞了五块钱给他:“这是满月礼。听说小孩子百日前身体虚,我就不过去看他了,二哥帮我把礼送上就行。”

严二哥眼眶微红,说了一句对不住就离开了。

他当晚在厂子里守的夜,回去后也没说什么别的。只是从那天之后,本就寡言少语的严徽更加沉默了,他开始早出晚归,尽量不和家里人接触,就连在工厂,也更多是一个人在旁边干活。

他原以为自己要过一辈子这样的日子,没想到江芙却对他说,你不是什么灾星,只是有些倒霉而已。

严徽突然感觉喉头有些发紧:“你真的不怕?”

“不怕呀。”江芙点点头。

看着她脸上软软的笑,从来不相信自己会有好运的严徽,头一次在心里感谢了老天的眷顾。

他认真道:“媳妇你放心,我一定认真干活,让你过上好日子!”

让那些人再也说不出这种话来。

江芙一愣,随即笑了起来:“我也是。”

虽然她不在乎那些人说的话,但听多了心里也不舒服,最重要的是,她还记得在梦里,大家也经常拿这点来做文章。

说她男人是灾星,而钟雨珠嫁的黎城却是钢铁厂厂长儿子,前途无量,以后钟雨珠会变成富太太享清福,而她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被克死。

在这些人看来自己只是在嚼舌根,但并不知道这也是一种对比,钟雨珠每次听到这话就开心的不行,而江芙的运道就是这么被吸走的。

所以这一次,她一定要认真工作努力赚钱,过上好日子,让那些碎嘴的人再也说不出话来!

——

江芙坐在床上斗志昂扬的,全然不知此时站在门外的胡老太心里波涛汹涌。

胡老太是来给江芙送糖水鸡蛋的,正准备敲门时就听到了江芙说的那一番话,她直接就呆住了。

其实外面的人也没想错,她对于这门婚事并不满意,毕竟他们家这个名声,再娶一个病歪歪的媳妇,搁谁心里都不好受。

但不知道为什么,严徽却喜欢。虽然他沉默寡言的很少说这些,但胡老太一看就知道,她这个儿子是对江芙有点意思的。

而且这么多年了,胡老太觉得最愧对的就是这个儿子,从严徽出生,严父生病后,家里的钱全都拿去治病了,严徽就没过过一天好日子,后来他找工作,更是凭借自己的本事,家里也帮不上什么忙。

这也是为什么胡老太这么想帮严徽找个媳妇的原因,就是想让他能多个人体贴,日子过的更加舒坦点。

但胡老太也看得出来,严徽对前头两个女同志根本没什么感情,愿意结婚也是让她这个娘放心,但这年头谁结婚不是搭伙过日子,柴米油盐的没什么感情也过下去了,所以胡老太也不觉得有什么,只要能过好日子就行了。

所以在她看出来严徽心仪江芙后,她是很不解的,完全想不通这么一个病歪歪的姑娘,她儿子怎么会喜欢?只是因为心里对儿子感到愧疚,所以最后还是答应了这门亲事。

但现在,胡老太完全明白了,就冲着江芙刚才说的那些话,别说严徽了,就连她这个做婆婆的听着都舒心!

那些说严徽命数不好的话,胡老太没少听,从一开始的愤怒到现在的麻木,她都不知道背地里偷偷哭过多少次,怪天怨地,甚至都想问问她死去的老头子为什么不保佑严徽运道好一点。

但她知道没用,毕竟有时候就连自己家里的亲戚都不理解,还怎么要求其他人呢?

可胡老太万万没想到,今天能在江芙口中听到这些话,顿时,她就感觉心里仿佛有热流流过一样,眼底都有些发酸了。

她想给严徽相个媳妇,不就是希望他日子过的舒心点,现在江芙能放下偏见这么体贴严徽,这就是最重要的。

娶妻娶贤,老头子,咱们小儿子还是有点本事的,一下就相中了一个真心为他好,心里有他的姑娘!

胡老太眨眨眼,心里豁然开朗了。

罢了,江芙身体不好生养又怎么样,比起生孙子,还是让严徽心里舒坦更重要。

而且这不是还有她吗,以后家里除了还债以外,最要紧的事就是给江芙补身体,什么鸡鸭鱼肉,她一定要让儿媳妇养好身体!让那些碎嘴的看看,他们严家绝对不是没福气的人家!

这么想着,胡老太脸上终于露出了笑容,敲了敲门把严徽叫了出来。

“给,芙丫头晚上吃的少,你让她喝了这再睡。”

严徽把热腾腾的红糖冲蛋接过来,点点头:“谢谢妈。”

他以为胡老太刚来,不打算告诉她那孩子的事,免得她听了心烦。

“快进去吧,趁热喝。”胡老太说完原本打算直接离开了,走了两步,脚步一滞,“我还有个事跟你说。”

“您说。”

胡老太却不肯直说,让严徽把红糖冲蛋给了江芙后,这才拉着他走到院子里,压低了声音道:“芙丫头身体不好你知道吧?”

“知道。”

“所以……你得顾着点她身子。”

严徽一脸茫然。

胡老太急的翻了个白眼:“就是你们今晚……先别同房。”

胡老太是女人,自然知道在这种事第一次女人都是不大痛快的,而且江芙身子弱,要是一不小心怀了孕怎么办?她虽然很想抱孙子,但也要顾着江芙的身体,至少等她养好了之后再怀。

胡老太说完耳根子都红了,她虽然性子泼辣但还从来没干过这种事啊!

严徽:“……我知道了妈。”

“行,那你们两注意点。”说完,胡老太赶紧绷着脸走了。

她可太难了!

新婚之夜不仅不逼着媳妇生孙子,还要叮嘱自己儿子别做那种事,这世界上还有比她更不容易的婆婆吗?!

胡老太老脸一红,左脚倒腾右脚的,差点把自己给绊倒。

严徽虽然没有胡老太脚步匆忙,但紧抿的嘴角也透露了他的慌张。

其实他妈不说,他都没打算这么快……就进行到那一步的,江芙身体不好他知道,所以在结婚前,他就特意去医院问了医生,当时医生就告诉他了,

不过心里做好了准备是一回事,直接被他妈说出来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严徽站在外面缓了缓,等到脸上不发热才回了屋,江芙正在小口的喝蛋汤:“妈叫你干什么?”

“……没什么。”

严徽不打算说,江芙也没准备继续问,她以为是关于酒席份子钱的事。

这个他们之前就商量好了的,严家没分家,办酒席和彩礼的钱,严徽自己出一半,家里出了一半,但因为家里还欠着债,所以份子钱他们就不要了,全都放在胡老太手里做公用。

等喝完了红糖冲蛋后,江芙就有点紧张了。

按理说今天是她的新婚之夜,该做的事吕灵芝前两天就跟她说过,可她身体弱,特别怕疼,而且她和严徽最亲密的时候,也就是她落水后严徽背了她一次,之后都没有身体接触了,现在突然要在一张床上睡觉,江芙手脚都不知道怎么放了。

做了许久的思想准备,好不容易让自己冷静下来,等到洗漱完准备上床睡觉时,就看到严徽抖开了被子,自然道:“快睡吧,今天忙了一天了。”

说完就直接把灯关了,好像完全没有那种打算。

江芙一愣,有些没反应过来。

“怎么了?”严徽见她站在床边一动不动的。

“没事!”江芙赶紧摇头,钻进了被子里。

虽然严徽没有那种打算她还挺高兴的,但仔细想想却觉得有点奇怪,新婚之夜有谁像他们这样就干躺着什么都不做的吗?

江芙转了转眼睛,突然有了种不好的想法,该不会是胡老太说了什么,严徽才会这样的吧?

她听她姐江梅说过,有些婆婆不待见儿媳的,就会特意叮嘱儿子不要和儿媳同房,以此来给儿媳一个下马威,再加上刚刚胡老太还正好把严徽叫了出去,很可能根本不是份子钱的事……

——

严徽今天确实很累了,倒不是因为别的,而是因为此时媳妇就躺在旁边,却什么都不能做。

外面虽然传严徽结过两次婚,但第一次是结婚的前一天,女方就急病去世了。

第二次,外面酒席都没散,那女同志就说自己不舒坦要去医院,有了第一次的前车之鉴,胡老太怕出什么事,连忙找了人陪着她去了医院,结果那女同志根本就是假装的,还没到医院呢,半道上借着要上公厕,跟着自己以前的对象跑了。

两次结婚都是无疾而终,加上没有感情,所以其实严徽连女同志的手都没有牵过,以前他听工友们说什么老婆孩子热炕头,都毫无感觉,但此时听着江芙浅浅的呼吸声,他紧张的手心都冒汗了。

他闭上眼睛告诉自己赶紧睡,不要想些有的没的,好不容易把心里的火气掐下去一点,下一秒,突然身上一重,怀里多了一个人。

一睁开眼,他媳妇正趴在他怀里,压低声音问道:“严徽,妈刚刚叫你出去说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