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噗!”
对面的树上传来一声憋不住的偷笑,狼狈摔在地上的陆宛姝,被婢女秋霜焦急地搀扶了起来。
她心中满是恼火,在看见慌忙捂住嘴的顺福时,才意识到树上那只穿着粗布衣服、凶神恶煞仿佛来索命的厉鬼并不是鬼,而是陆今瑶的新小厮。
她的脚后跟一阵疼痛,虽然没被狗咬破血,但隔着袜子被咬上一口,细嫩光滑的脚后跟被咬出两个显眼的小洞,疼得她龇牙咧嘴,火气更是熊熊沸腾,指着树上的厉鬼大骂道:“这个丑东西,吓到了我!给本小姐滚过来!”
然而,被她凶凶怒指的那只鬼,并没有理他,甚至连目光都没有落在她的身上,轻飘飘地下了树。
见二小姐气得呕血,刚才不小心笑出声的顺福头皮发麻,在爬下树前弱弱解释:“二小姐,奴们真的什么都没做,奴们不是故意吓您的。南城是个哑巴,他不会说话,他只是听到狗叫声,好奇地看了看狗……请您不要怪罪他……”
怎么可能不怪罪呢!
被狗咬当众出糗已经令陆宛姝十分难堪,一把火气都找不到地方疏泄,对方竟还是这种态度!
她才离开府十日,陆今瑶的小厮竟是胆大包天、目中无人,完全不把她放在眼里!
这让陆宛姝怎么忍,她当即怒气冲冲地带人杀到了陆宛姝的外院,势必要给这两个小厮一点颜色看看,顺便再给陆今瑶一个下马威。
谁知她刚踏进陆今瑶的外院,正指挥着自家小厮去抓人杖责,一阵鬼影飘过,她养尊处优的手竟就被一只粗糙、伤痕累累的大掌紧紧地扣住了手腕,一股莫名压迫的气息从对面逼近而来。
“放肆!”
区区一个奴才竟斗胆抓她的手!
陆宛姝厉声怒喝,只见面前容貌丑陋如同厉鬼的少年面目冰寒,那双含着杀气的黑眸居高临下地斜睨着她,寒冰的目光似乎要把她生剐了一般,丝毫没有半点身为奴才的自觉。
“啊啊啊,松、松手!”
陆宛姝被他越来越用力的手劲痛得叫出了声,然而对方却依旧不松手,似乎是要把她的手当场折断,又似乎是在折磨她,令她心里发怵,头皮发麻。
“来……来人啊……”
她就带了一个婢女和两个小厮,这三个蠢货都被这只厉鬼吓傻了,竟还不来救她!
“南城,松手!”
陆今瑶赶过来时,就瞧见眼前这一幕荒诞的景象——被下人们包围着的南城竟是将陆宛姝的手翻折了过来……他、他竟是要折断陆宛姝的手?!
陆今瑶眼前一黑,完全想不明白事态怎么会发展成这个样子。
而今日,南城头上的纱布已经全部取下。
虽然陆今瑶曾匆匆目睹过他那张有着恐怖疤痕的容貌,可在陆宛姝杀猪般的尖叫声中,南城那张恐怖的容貌还是把陆今瑶小小地吓到了。
在稳定了惊慌的情绪后,陆今瑶三步并作两步地走到他们的面前。
先前南城一直是躺着,如今走近了,陆今瑶才发现他虽是瘦骨嶙峋却极为高挑,虽一身粗布的灰色杂役衣衫,却给人一种几乎是窒息的压迫感。
见陆今瑶的目光惊魂未定地看着自己,盈盈的水眸似乎是被他的动作吓到了,整整十日终于见到小姐的南城几乎是刹那间松开手,将这个讨厌的女人往地上一丢。
他微微朝陆今瑶的方向挪了挪小碎步,毕恭毕敬地弯下腰,身体呈九十度直角低着头朝着陆今瑶行礼,冷硬的五官都仿佛因为这套动作软化了些许。
没想到这个貌丑的小厮,对陆今瑶的态度竟是如此恭敬,想到自己刚才被他接二连三地无视,陆宛姝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几乎是把满腔的火气对准了陆今瑶,咬着后牙根开炮道:“陆今瑶,你是不是故意搞个丑东西吓我!”
目光从南城的身上收了回来,陆今瑶一时被陆宛姝理直气壮的倒打一耙给气笑了:“宛姝妹妹,这是我的院落。你带人来我的院子里闹事,却说我的人吓到了你,是不是有点太过分了?”
“他刚才站在这颗桂树上,扮鬼吓到了我和花花。”被婢女搀扶起来的陆宛姝指着陆今瑶院落里的一棵高松的桂树,义正词严地控诉道,“花花受到惊吓咬了我一口,所以我才带人来此。他身为奴才,却是对主人动手动脚,今日若是不惩罚,难以服众。”
一旁的顺福怕小姐再次被二小姐欺压,急急补充:“小姐,南城没有扮鬼吓人,他只是听到狗叫的声音,一时好奇才上树看了一眼……是二小姐自己踩到了狗的前爪被狗咬了一口……”
原来如此。
陆今瑶沉吟一声,反问道:“宛姝妹妹之前不是自己说的吗?花花朝我吼叫,朝我扑来并非恶意,是我自己吓晕了过去。南城什么都没做,是宛姝妹妹自己踩到了狗才被咬,为何这次要将过错怪在南城的身上?宛姝妹妹一向菩萨心肠,应该不会因为这种事怪罪到一个无辜的人身上吧……”
“你!”
一向被她堵得语噎的陆今瑶竟突然变得如此伶牙俐齿,陆宛姝气恼地朝着她步步逼近,谁知今日还没靠近到陆今瑶,左膝盖突然传来一阵剧痛,一条腿猛地一软,整个人重重地朝着地上栽去。
“小、小姐!”
比起刚刚屁股着地,这一次是面朝地面摔去。
一阵尘土飞扬,就见打扮得花枝招展的陆宛姝没了往日自命清高的优雅,尘归尘、土归土,满脸是土狼狈得很。
“看来刚刚花花咬得极重,宛姝妹妹站都站不稳了。秋霜,你还不快将宛姝妹妹扶回房,若是被狗咬得伤口恶化了怎么办……”
“宛姝妹妹不是刚带狗出游回来吗,可别染上了外面的脏病。知道狂犬病吗?是一种被狗咬后极可能发作的病症……恐风、恐水、咽肌痉挛、身体瘫痪……若是不及时医治,死亡率几乎是十成十的!”
在一阵夸大的吓唬后,陆今瑶悲天悯人、满脸关心地催促道:“还不快点找大夫看看!若是大夫不能医治,姐姐愿意为你将邱太医请来……”
被陆今瑶的一番话吓得脸色苍白,想到刚刚莫名其妙地膝盖一痛一软,陆宛姝哪还有和她吵架的心思,一时间竟疼得连路都走不起来。
望着一瘸一拐被狼狈扶走的陆宛姝,云苓惊呼道:“小姐,二小姐连走路都不能走了,那个狂犬病好吓人,会不会传染人啊……”
小姐刚和她离得那么近,体质又那么弱,云苓甚是担心,免不了有些忧心忡忡。
一直憋着笑意的陆今瑶在望见众人担忧的目光时终于憋不住破功,当即轻笑出声。
她眉眼弯弯,笑着摆摆手道:“家养的小狗哪有什么狂犬病,我随便瞎说吓唬她的,她估计是被我吓住了,才突然不能走路了……”
一直悄悄看着陆今瑶的南城,第一次见到她脸上露出笑容。
他从未见过笑容如此纯净的人,美若天仙的小脸上浮现出两个娇俏的小梨涡,那双狡黠的杏眼潋滟溢彩,原本苍白的肤色也因为灿烂的笑容透出了一丝健康的粉色,一扫她先前病弱的气息。
带着笑容,陆今瑶将目光从云苓和顺福身上掠过,落到高高瘦瘦的南城身上,就见他眸色清亮,黝黑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自己看。
配上那张脸,还是有点点吓人的……
陆今瑶脸上的笑容一收。
可想到陆宛姝同样被这张脸吓到,她又忍不住笑了起来。
第一次看到陆宛姝这么狼狈吃瘪,真的要笑死她了。
轻咳两声压住再次涌上的笑意后,陆今瑶想到顺福曾因救原主打狗被陆宛姝杖责,等她穿过来时,顺福已经挨了罚,此次他们又差点被陆宛姝抓去杖责。
按照陆宛姝的性格,必然会在日后想办法找回场子。
穿书局让她不能崩人设,原主是怕着自己的二妹,有任何事情都是自己忍着,步步退让。
可被人欺负到这个地步了,总不能任由陆宛姝继续欺负下去吧。
陆今瑶觉得,自己还是有必要保护一下自己院子里的人。
反正她的主线任务是死遁,主线任务不崩人设就行。
于是,对着顺福和南城,陆今瑶一本正经道:“你们是大房的人,二房的人在没有通报我的情况下,无权对你们进行责罚。所以以后,再遇到二小姐无理取闹,你们不要傻乎乎地任由她责罚,一定要第一时间告诉我。”
“还有一件事,我先前忘了道谢。顺福,上次我晕倒后听闻是你赶走了向我扑来的狗,谢谢你……”
顺福满是感动。
大小姐果然是世上最好的小姐!上天为何要让大小姐病弱不堪而不是那个讨人厌的二小姐……
陆今瑶又将目光落到南城身上。
十日前,她曾拜托赵侍卫调查南城的来历,但由于斗兽场被封,贩卖他的人不知所踪,目前还未找到任何线索。
只是陆今瑶没想到的是,不过才十天过去,他浑身上下皮开肉绽的伤竟是好得七七八八了。
她还以为他至少要躺一两个月,这一刻,免不了被他惊人的康复速度给惊讶到了。
就是刚才用力过猛,右手手臂青筋暴起,手臂上狰狞扭曲的伤口也崩裂了开来,此刻透过灰色的衣衫渗透而出。
“你的伤还未好,怎么不在房间里休息,跑到树上去了?伤口都崩开了……”
此次一闹,恐怕很快整个将军府里都知道她院子里来了一个毁容的小厮。本来想把他藏着掖着的陆今瑶,对他不听话的跑出,还是有些许不满。
听着陆今瑶不满的唠叨和对着顺福询问他这十日都做了什么,南城乖乖地任由顺福给自己的手臂上药。
在顺福带着满是污血的水盆离去后,见陆今瑶询问他是否有事情要问,没有的话她就要走了,他微微凝眉,拿起笔在纸上写下了一行字,举到陆今瑶的面前。
——小姐一直被那个女人欺负?
陆今瑶一怔。
没想到对方这么问,她不禁愕然道:“顺福说的?”
南城那张毁容的脸上面无表情的,而他一旦没表情就显得有些凶神恶煞。
——顺福说,那个女人的狗一直欺负小姐,所以奴刚才才想让它闭嘴。
陆今瑶认真看着南城在写什么,没有察觉到写字的南城,眼神逐渐暗沉危险了下来。
他提笔写道——若小姐不想再看到那只狗,奴就把那只狗杀了。
明明南城没有开口说话,可在看到这句话时,陆今瑶头皮一麻,撑着桌子的小手也僵在了原地,不敢置信地望着写完这句话后一脸期待望着自己的少年。
他……他竟是要杀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