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小红露出梨涡,点点头盖好笔帽。
伍彩云拉开抽屉,抽出一本信纸,塞进她手里:“信纸送给你,明天你去供销社买只铅笔。”
铅笔还能用橡皮擦掉,节省纸,余小红正有此意,很想对她说谢谢又说不出来,只得给她鞠了躬,伍彩云被她的动作逗笑了:“我倒收了一个学生,路上慢点。”
等她走后,伍彩云关上营业室的门,背靠门边小心翼翼地说:“我放风,你速度快点。”
李岩不紧不慢地拉开抽屉,找出一根细铁丝,前后用手捏一遍,弯成半勾。看了一眼紧靠大门的人,黑白分的眼底透着心虚,好像做贼一样,淡淡地说道:“放风不必了,我需要帮手。”
伍彩云皱起眉头嘀咕:“不会开锁。”
李岩:“一回生两回熟,现成师傅。”
伍彩云身子瞬间放松:“教会徒弟,会不会饿死师傅?”
“不会,男女搭配干活不累。”李岩扫了一眼蹲下半个身子的伍彩云,随口说道。
其实,刘霞的抽屉只是一把挂锁,根本不用伍彩云帮忙。
趁她探头的功夫,“咔嚓”一声,锁头已开。伍彩云怀疑原书是不是写错了,李岩上辈子其实是不是村支书,而是小偷,或者是锁匠。
抽屉里放着账本和复核过的票据,伍彩云有些兴奋,抱着账本,声音微微颤抖:“不会有人进来吧?”
“别人想不到你会晚上撬锁。” 李岩像没事人一样,坐到自己桌前,低头写字,表情一本正经,好像刚刚撬锁的人不是他一样
是想不到你吧,她抱着账本放到桌上,对着他的身影偷偷在心里“哼哼”两声,便急急地翻看账本,有了经验一查一个准。
顺着被改过的账目,刘霞复核的票据也改动过,她拿起笔一处一处地改。不放心,又对了一遍账目,直到没有任何问题她才把账本和票据,按原来的位置放进抽屉。
关上抽屉,扣铁搭挂锁,“啪”地锁好。
李岩在拧眉算账,她蹑手蹑脚走到他桌前,信纸上画着仓库位置图,还有一些莫名奇妙的箭头和数字。
草图嘛,只能他自个能看明白。
伍彩云坐在一边,胳膊肘撑住桌面,托起半边腮,想起心事。
粮站福利虽好,却不能酿酒,得想办法接近余大有。再看看能不能跳槽去酒厂,然后在酒厂做个技术员,边看边学,再过几年承包酒厂,一飞冲天,源源不断的好酒销往海内外,大把的钞票飞进自己的口袋。
嗯,到时候,多买点地基盖上大房子,顺便也让大姐多盖房子。
原书里,北岗村那边拆迁,张东明家又发了一笔横财。
坐在桌前的女人,莹白的额上,散落一缕乌黑的发丝,嘴角上勾,眼底星光闪闪。和小时候那个见到他,眼里尽是恐慌,跑得比兔子还快的伍彩云不一样。
李岩略活动手腕,微微眯起眸子,本想吓唬她一下,再看看她会不会像小时候一样,突然想起李猴子的话。
那天晚上遇到伍彩云,第二天晚上他送钢笔,被伍彩云翻脸推走了,还说什么抵消之类的话。他有些郁闷,两个好兄弟李铁柱和李猴子,支招让他对女孩子别成天摆脸,要笑,要笑,还要笑的露出牙齿,还说,文艺小说里都是这么写的。
结果,到粮站的第一天,露牙笑了,效果不好不说,自个觉得也别扭,回头找那两小子算账。
他回过神,淡淡地说:“什么事让你乐得变个人似。”不知道什么时候,李岩已经收拾好桌面上的东西,大麦色皮肤,挺拔的脸部轮廓在灯光下,显得冷峻。
看得伍彩云愣了一下神,也不知道哪里得罪他了,缩回胳膊小声地说:“没什么,看你画的图挺好看的。”
“是吗?”李岩目光深邃地看向她,双目对视,伍彩云不由地红了脸,避开的他的视线,右手撩起额边发丝,挂到耳后。
“是的,你忙完了吧?”
“嗯。”
好在李岩并没有追问,也没有拆穿她的瞎话。两个各自收拾一下,锁上营业室的大小门。
没到收粮的时节,远处粮站大门口挂着十五瓦灯泡,发出微弱的光芒,其他地方伸手不见五指。要不是还有虫鸣蛙叫,和鼻尖处传来的树木,腐叶,花草植物的混合味,保不准以为进了荒野。
李岩走的很慢,不像白天大步流星,不管怎样,好歹也是人气。
走过一群仓库,宿舍里黑灯瞎火,李岩送伍彩云到宿舍门口,便回了自己宿舍。伍彩云摸索着钥匙,插进钥匙孔,拉了一下门边的绳子,灯亮了。
屋里闷热的似火炉,宿舍地面也是水泥,比泥土地面集热。
抱上脸盆,杯子牙刷,走到外面洗手池刷牙洗脸。另外一边,李岩在水池边冲洗,伍彩云瞟了一眼,从屋里折射出来的光线里,能看到他裸露上身。
伍彩云连忙挪开眼神,接满水进屋。摇晃热水瓶,空的,生炉子来不及,只好用凉水擦洗身子,半干毛巾擦一遍混身凉爽些,感觉不那么热了。
换上碎花无袖汗衫,躺到钢丝床上,轻一下重一下地摇晃着蒲扇,心里不乱想,不知不觉睡着了。
不到六点,一阵闷热把人逼醒。伍彩云翻了个身,想再睡会怎么也睡不着,屋里燥热的慌不说,外面声响不断,柴火烟味从门缝里冒进屋。
换了一件衬衣穿上,余小红宿舍门大开,门口的炉子上搁着的大水壶“咕噜”冒热气儿。伍彩云探头瞧了一眼,屋里屋外没人,门上钉着一张小纸条:“为人民服务。”
几个字写的有模有样,伍彩云笑了笑,提起屋里热水瓶,满的。
猜对了,小红是让她灌水,她提起大水壶,“哗啦啦”地灌满两个热水瓶。
拿起炉子边上的铁皮小盖,正要封上炉子,李岩穿戴整齐,从宿舍出来,匆匆地塞给她一把钥匙,不容人拒绝地说:“谢谢,帮我灌一瓶,中午我不回来。”不等她回话,便拐了一弯,不见人影。
又不是他的管家婆,伍彩云撇撇嘴,放下手中的铁皮盖,重新烧水。梳洗完,水也烧好了,她提上水进李岩的宿舍。
推开虚掩的门,屋里的景象让伍彩云有些惊讶,搪瓷脸盆杯子,热水瓶摆成一条直线,椅子与桌子对角,正好成九十度,床上的薄棉布单子叠成四方块,没一丝皱褶。
屋里不像有人睡过一样,伍彩云揉揉眼,揭开热水瓶的木塞,倒满热水,心中埋怨:饭盒洗不干净油星子,自己屋里倒是会折腾,帮你灌水还得摆成直线,才不惯着你。”
故意拖出热水瓶,拉出搪瓷脸盆和杯子,摆成三角型。
回头看了一眼自己的杰作,又想李岩那副嘴脸,伍彩云偷笑着锁上门。
封好炉子,虚掩上余小红的房门,锁好自己宿舍门拿起帆布包进了食堂。
余小红瞧见队伍后面的伍彩云,眼神一亮,手头上加快速度。轮到伍彩云,她挑了个大的刀切馒头,夹进饭盒里,舀了一勺榨菜丝。
“谢谢。”伍彩云不动声色地说了声,左手端起饭盒,右手捏根榨菜丝放进嘴里,抓起黄皮馒头咬了一口。
老面发酵的馒头,微微发黄,个大又结实,散发着淡淡的麦香味。刚走到食堂大门,迎面遇到刘霞,她似乎没睡好,眼底泛着一丝青色。
“小伍,都吃上了啊。”刘霞展了展衣角,拢着短发,半笑不笑地问。
“嗯。”吞咽下嘴里的馒头,喉咙里发出一个音,伍彩云又捏起一根榨菜丝,塞进嘴,边走边吃。
刘霞看向她的背影,眼神挪向她的臀部,圆而翘的臀,让她嫉妒的生恨。
昨天晚上,男人好不容易行了,她想着能办成事,便使出十八般武艺,总算勉勉强强办了。想要个娃容易吗?在外头不能说男人不行,自己还得靠着他吃饭,啥事都得让他几分。
结果,男人反而不满意,怪到自个头上,说什么人家伍彩云那腰身,一看就是生儿子的。她只得哄着男人,哄得他满意后,才吹了吹枕头风。
“哼,让你得意一会。”刘霞收回眼神,扭身进食堂,瞬间满面笑容地与人打招呼。
“叮---铃--铃!”电话铃响,咦,电话好了?伍彩云放下手中的馒头,拿起话筒:“喂,你好!”
电话那头传来张东明的声音:“是伍彩云吧,我是粮食局的张干事。”
拿腔拿调的官腔,伍彩云微微皱眉:“嗯,是的。有事您说。”
“今天晚上要调粮,一会调度会打电话你们。”
废话连天,调度打电话打呗,关你什么事儿。
伍彩云“哦”了一声,突然想起冯珍珠要来的事,又瞧了一眼四周没人,对着话筒娇声娇气:“东明哥,你今天过来吗?我-----”后面的话实在难出口,她顿住声音。
电话那头传来轻咳声,张东明大声说道:“一会我也要去几个公社粮站,你们做好晚上调粮的准备工作。”
“好的。”伍彩云“啪”地放下话筒,坐到桌边慢条斯里地吃完早餐,骠了一眼墙上的挂钟,不到八点。
除了完粮的时节,粮站上班时间为早八晚六,与厂里的不同的是,没有大小礼拜,反正每周休息一天。两地分居的正式工原则上每年一个月长假,不分居的十五天,季度发放日常用品和其他福利,临时工少一些。
要不是心心念念想跳槽,使用美人计转正也挺好。伍彩云美滋滋地想着,哼着歌儿看了一会报纸,冯珍珠进来时,看到她一脸开心样,好奇地问:“彩云,啥事高兴呢。”
伍彩云眼珠子一转,展开笑意:“刚才东明哥打电话给我说,今天要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