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小红的爸爸余大有,原是镇上酒厂铲酒糟工人的小头,拿着最低的工资,干起早贪黑体力活。
张东明承包酒厂后,他得到赏识,竟然成了酒厂的酒师。
冯珍珠的态度表明,她已经开始提前拉拢人了。
伍彩云回转头,余小红对她也露出梨涡,她家现在条件不好,一个残疾姑娘能到粮站食堂做临时工,他爸托了无数关系,钱礼送了不少。
她还有一个弟弟上小学,姐大弟小,家庭担子重,有一份工作对她来说很重要,谁也不敢得罪。
想通后,伍彩云寻思着,虽然自己有天赋,但是对于酿酒工艺一无所知,大伯伍安景手抄本里的知识哪怕记在心里,没有实践经验也是空话。
只能从余小红身上找机会,先接近余大有再说后面的事。
边想边走,到了营业室,冯珍珠端着饭盒跟着到了。“彩云,食堂的菜真好吃呢。”曾经想想念念的味道,吃在嘴里,其实就那么回事。
冯珍珠有些失望,脸上却带着惊喜。
伍彩云笑了笑没做声,她擦把汗揭开铝盖子,拿起筷子一口一口地吃饭。
全大队,能吃上白米饭的没几家,食堂的白米饭事先泡在粗陶钵子里,蒸熟后,米饭粒粒分明,钵饭有两种六两和五两,饭量大的人男职工,五两不在话下。
农村办红白事,主家总不能用杂粮吧。
只好用大木甄蒸饭,再把米饭一层一层刮松,看似满满一碗其实蓬松,一碗扒拉下肚,才填个半饱。
吃到一半,伍彩云幸福的想,在粮站干一辈子也行,比外卖好吃多太多。
简简单单一道大锅菜,竟然又香又滑。嫩白豆腐,黄心白菜叶,还有几根青蒜苗,酱油胡椒勾芡后油亮闪光。菜叶甜丝丝的,豆腐带豆香味,外嫩里滑。
汤汁搅拌米饭,鲜香可口。
“彩云,一会我去邮电所喊人来修电话吧。”冯珍珠推开饭盒,盖上盖子后提醒她。
她吃的欢快,冯珍珠心中鄙夷她一副没吃过好东西的样子。
伍彩云吃完最后一口饭,用筷子扒拉出铝盒角落里的米粒,一口吃进嘴里。
挑起眉毛:“你都吃完了?”
“我…我吃不完。”冯珍珠被她看得有些心虚,差点以为她是不是自己肚子里的蛔虫。
“公家的粮食就要浪费吗?吃不完少打一点,浪费粮食可耻。”伍彩云似非笑地说,冯珍珠没法反驳,只得揭开饭盒,强行吃起来。
伍彩云捧起饭盒,走到长条桌边上,抽上一块丝瓜络放下饭盒里,才到营业室门外的池子里,铝饭盒里里外外被刷洗干净,她学李岩,用嘴接了一口水管的自来水。
仰头,清水在嘴里“咕噜咕噜”响几道,再低头,“噗”地一声吐到池子里。
重复漱口好几次,伍彩云觉得越来越舒服,热气似乎被带出去不少,她又接了口清水,仰起头。“洗完了吗?”李岩单手拖着空饭盒,站在大门边,冷不丁地问。
伍彩云脸蛋鼓鼓的,惊掉了下巴:“噗”她一口气吐出漱口水,指了指嘴,又指了指水池:“我先来的。”
“那你继续。”他说完,站着不走,一双眼睛似笑非笑。
伍彩云算算时间,打饭的时候他还没回,吃完饭没两分钟,他不但在食堂吃完饭,加上走到营业室的时间,他吃饭一共用了最多五分钟。
狼吞虎咽吗?伍彩云瞧了他一眼,对上他的视线,一脸不可置信:“我算了一下,你吃饭只用了五分钟。”说着,偏过身,极不情愿地让给他位置。
食堂有大洗碗台他不去,偏要挤到营业室来洗,真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不挤兑他两句对不起自己。
“错了,是四分钟。”李岩说完,冲一遍饭盒,接上清水漱了两遍嘴。顺便又在水管下洗脸。
一套下来,不到半分钟。伍彩云冲着他挤出一个勉强的笑:“时间管理大师。”
“嗯?”李岩听不懂,扬起眉头。伍彩云忍不住捂住嘴笑,扭身回到里间。
李岩半勾嘴角,狡黠的笑容,弯成月牙的眼睛,让他暗下决定,以后有机会一定问问她,时间管理大师是什么意思。
那边传来她清脆的声音:“你坐一会,我现在去邮电所喊师傅来修电话。”
修什么修,电话线另一个是他抽了,一会接上就是了。为了张东明那小子,顶着中午的大太阳,还要浪费公家的电话费,哼!李岩跨着脸,进营业室小屋里,悄悄地接上电话线。
冯珍珠已经不抱希望了,张东明要来下面粮站,一般早上就来了。下午来,有事拖晚了,他还要趁黑回省城,晚上就没车了。
“要不,明天我再来吧。”冯珍珠迟疑了一下。
邮电所也在镇上,虽说不远,大中午晒的慌,伍彩云也不想出门,便说道:“他今天估计有事不会过来了,要不,你明天去省城找他,让他过来一趟。”
李岩躺在小屋里长凳上,双手枕在脑后,微不可察地笑了一下,这主意好。
冯珍珠更是同意:“嗯,明天我一早上省城。”
“忙了大半天,你先回去歇着吧。”要不是要让她看场表演,她才懒得表演姐妹情深的戏码,伍彩云无精打采地说道。
中午,粮站的职工通常会午休,她一副昏昏欲睡的样子,在冯珍珠眼里,以为她因为张东明没来而极度失望,反而安慰她:“彩云,别着急,也许东明哥真有事。”
“嗯嗯,是的,我在他心里最重要了。”伍彩云打了个哈欠,肉麻话说出来不用打草稿。
李岩在里头翻个身,弄出动响。伍彩云警觉,差点忘记李岩在营业室。
“咳咳!你先回去吧,我回宿舍睡会。”
冯珍珠应了一声,路过柜台的时候,瞧了一眼小屋紧闭的黑门,竖起耳朵放缓脚步,直接听到后头伍彩云出门的脚步声越来越远,她才闷闷不乐地离开。
她和李岩真没啥关系?不对啊,上辈子,婆婆说的活灵活现,伍彩云病的奄奄一息的时候,李岩爬窗户看望。
顶着中午的酷暑,白干半天活,什么事都没做成,冯珍珠一阵烦躁。
回到家,还没歇一口气,冯保米从小黑屋里走出来,眼神锐利:“又去粮站了?我虽然老了,你那点小心思我清楚,张东明不是良配。”
“爷爷,你要我办的事保管能办好,只是,我的婚事我要自个做主。”冯珍珠咬着嘴唇,眼底冒出一股倔强。
张东明是不是良配她比谁都清楚,上辈子她靠着伍家的酒方,在张家有十足的底气。张东明捧着她,婆婆不敢多话,泼辣的小姑也要看她眼色,谁让她生了三个儿子不说,还一手帮着张东明操持酒厂。
酒方她都记在心里,但是现在她不会拿出来。
冯保米深深地看了她几眼,鹰一样的眼神,让她有些后怕,赶忙换了一种语气,撒娇似的说:“爷爷,我保证,酒方年底拿给你。”
“珍珠,看看村里其他姑娘,谁不上工,要不是我,你能活得这样舒服?我也是快进土的人,没多少时日为你们操心,酒方子拿回来后,以后你哥混好了,你嫁谁都有底气。”
上辈子,冯珍珠对他的话深信不疑,只是,她出嫁前把酒方拿出来后,爷爷再也没管过她。他藏的好几件老物件都给了大哥,一心帮大哥办酒厂,人老了看不清形势,他到死也没酿出酒。
好在,她留了心自己复写了一份。
“您说的,我记着呢。”冯珍珠上前,扶住冯保米,乖巧地说。冯保米眯起眼,从喉管里发出冷哼,撇开她的手转身进了房,“咣”地一声关上房门。
冯珍珠恨恨地埋怨,老东西,重男轻女,想轻松拿到酒方,门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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伍彩云睡了半个多时辰,拿起脸盆毛巾,在外面水管里接了半脸盆,擦洗一遍脸和脖子,脑子瞬间清醒许多。放好脸盆和毛巾,反手锁好门,慢悠悠地走到营业室。
营业室里静悄悄的,她到柜台听了一下小屋的动静,好像没人。
仓库每天都要查湿度和温度,保管们估计都在仓库里呢,伍彩云一屁股坐到桌前,开始整理账目,不得不说,冯珍珠有本事,三天的账目分毫不差。
伍彩云复核一遍,反正闲着也没啥事,她打起算盘,对着账本练习。
“逢四进二,逢六进三…..”嘴里一边念叨,右手上下拨拉珠子,她的手慢慢灵活起来,手的速度快赶上心算。
“哗啦啦啦”她五指捏起算盘横梁复位,又重新练习一遍。大约过了两个时辰,营业室大门处传来声音:“有人不?”
“有,在里面。”伍彩云快速打完一组数字,头也不抬地打完。脚步声从外到里,一个四十出头的胖大婶,吊着眼皮,叩了几下桌子问:“我儿子在哪?”
伍彩云抬起头看向她,齐耳短发,黑卡固定在两耳后,上眼皮微微下垂后有点三角眼。
“您儿子是哪位?”她好奇地问。
胖大婶愣了一下,神情有些不舒服:“我儿子是李岩,你是伍彩云吧。”
原主在粮站上班不到一年,又很少去她大姐家,对李岩他妈面生很正常,没想到他妈竟然一眼能认出原主。
“嗯,婶子你先坐。”伍彩云起身,拖了一张椅子到她面前。
“不坐!你去喊我儿子来。”当年就是她把儿子推进茅坑,鲁秀娥盯着她,突然上来一股子气,站在原处,抬高声音说。
当年就是她骂了大姐三天,本来不想计较原主小时候事的伍彩云,气不打一处来,迅速拖回椅子,一屁股坐回桌前,睨了她一眼,慢悠悠地说:“你儿子让你等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