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11章

伍彩云的心砰砰直跳,耳朵贴上门板,小心翼翼地听了半晌,除了虫叫蛙声还有偶尔的狗叫,再无别的声音,才放心地进了房躺倒在床上。

硬板床铺上一层芦苇凉席,粗棉布套枕头,翻来覆去浑身不舒服。

蹑手蹑脚起身,穿上鞋子,悄悄地走到堂屋,伍大娘亮着灯。

房门虚掩,她轻轻地推开房门,伍大娘正盘坐在床上做盘扣,听到声响瞧了她一眼,捏针打了个旋结好线,才说:“不早了,还不回房睡去。”

“大----娘----,我想和你挤一晚上。”伍彩云半勾脑袋,笑得眉眼弯弯,睫毛在半明半暗的光线下,眼睑处拉出长长的剪影。

伍大娘愣了一下神,手中的针差点扎歪。她上下打量着伍彩云,眼神好像在重新认知,以前,彩云面容柔美表情淡。

昨天回来后,她像变了一个人,看似娇媚,时而又娇俏,有种特别的韵味。

微微叹了一口气,长成这样,真不知道是福还是祸。伍大娘低头咬断线头,将床上的物件一并收进小竹筐里,堆到床头。

起身从衣柜里抱出薄床单和枕头,一米五的床,睡两人有些挤的慌,她将枕头放到另一边。伍彩云脱鞋爬上床,抱起枕头说:“大娘,我要和你睡一头嘛。”

不等伍大娘说话,枕头便放在一起,伍彩云直接躺了下去,双手枕在脑后抽动鼻翼,自言自语:“大娘,你房里的气味真好闻。”她闭上眼,回忆某种味道,呢喃道:“檀香,大麦,高粱,青草…..对了,还有一丝酒糟味儿。”

她猛然睁开眼,环顾四周,除了青砖墙和简单的家具,再无他物。为什么每次进大娘房间都能闻道特别的气味,尤其在夜晚更加明显。“大娘,你怎么了?”

伍大娘神情如雷击般,直到伍彩云发问,她转过眼神,拉住伍彩云的双手,不相信似的问:“彩云,我屋里味道你闻到了?”

“嗯,中午也闻到了。”伍彩云抬眸有些不解,睫毛微闪。

伍大娘收回手,解开衣领处一颗扣子,从领口抽出一条红绳子,三股丝线的绳子,麻花状扭在一起,编成一根绳,底下挂着一只精致的半透明玉瓶,精巧别致。

她抽出玉瓶的木塞,捏着小玉瓶放到伍彩云的鼻尖处,声音有些急促:“闻闻,是不是这个味儿?”伍彩云微微低头,玉瓶底部还有一些液体,屋里的弥漫着酒香。

还用闻嘛,酒香混合着大麦和高粱。

“大娘,小瓶的酒是大麦和高粱酿造的吧,怪香的。”

伍大娘“嗯”了一声,塞上木塞,顺手将玉瓶子套进伍彩云的脖子,伍彩云不解其意,“大娘,您干嘛呢。”

“你戴着。”伍大娘笑眯眯地看着她,神采奕奕,接着她便讲了酒与玉瓶的来历。

小玉瓶是伍安景在古玩市场淘的,当年他经常出远门,见识多路子广,伍家酒厂外面的生意和技术全靠他。

他对酒酿造有极高的天赋原因,得益于嗅觉,从发酵到蒸馏出酒,靠的是鼻子眼晴。不仅于此,他还还好收集古书,是传统粮食酒的坚实拥护者。

伍家有他,酒的品质独占鳌头。

玉瓶里的酒是他去世前一年酿造的,用了两种粮食,大麦与高粱,当时他正在尝试多粮型清香白酒,准备取名“伍景酒”,第一锅白酒出来的时候,一辈子泡在酒坛子里品酒的财善爹连连叫好,却没品出来是两种粮食酿造。

哪知道天不不测风云,伍安景走了,伍家的酒厂只得维持原状。

伍大娘将剩下的酒留了两三斤,三十多年来,她时不时灌一点到玉瓶里,让酒味在玉瓶里慢慢挥发,用来怀念伍安景。

多年来,没有人闻到过酒味儿,包括伍大娘自己,揭开木塞才能闻到。

说到兴奋处,伍大娘跳下床,挪开两个樟木箱,从枕头下面摸出钥匙,“哗啦啦”地打开最底下的箱子,身体灵活的就像年轻人。

牛皮纸包的紧紧的物件,伍大娘拉开麻绳,一层一层地揭开牛皮纸。

四本手抄赫然出现在面前,伍大娘一股脑儿塞给伍彩云,压低声音:“都是你大伯当年抄写的,原本是要烧给他,后来舍不得留了下来。”

什么样的人,让大娘无怨无悔记挂了一辈子,伍彩云极为好奇。

翻看几页,字迹清秀有力,手抄本里飘落一张黑白小照掉在床上,她伸出手捏起照片。

略瘦弱的男人,气质晴朗,衬衣配领结外套马甲,手持马鞭牵马在树林中。

略细长的眼眯起,神情似乎想在喊:桂英----桂英-----

字如其人,难怪大娘舍不得烧掉他的手迹。

“你的眉眼有点像你大伯年轻的时候呢。”伍大娘看了一眼照片,又打量起伍彩云。

伍彩云哑然失笑,她估计是伍安景与伍安九的综合体。

原主亲爹只有一只眼睛绰号“半边脸,导致被人忽视他的长相,兄弟俩相同之处是眉眼,只是性格大不一样。

人生真奇妙,伍家人鉴酒的天赋竟然在她身上轮回,原主没有发现真是可惜,冯珍珠嫁给张东明后,凭着一张酒方就能富甲一方,她有金手指不用才叫傻。

“大娘,大伯东西我收下,等我学会酿酒,咱家的酒就取名景酒。”伍彩云眼里闪耀着炽热的光芒,坚定地说道。

伍大娘悄悄地用手抹了一下眼角,连连点头。

母女俩躺在一头,说了一会掏心窝子里话,伍彩云才沉沉睡去。醒来时,天没亮,伸手一摸伍大娘不在身边,双抢时节生产队又要脱谷晒谷,还要抢着节气插秧,上工的人忙大娘也忙。

她也该去上班了。

伍彩云伸了个懒腰,略活动了一下筋骨,硬板床睡得人腰都是硬的。

起身叠好单子,拿上枕头下的手抄本回了自个房间。

对镜将头发分到两边,随意用手帕扎起,打开箱子,本想把手抄本放进箱子,觉得不妥当,她在房里转了一圈,在箱子里找了块布包上其中三本,拖过箱子站上去,将布包放到衣柜顶上。

刚把箱子放回原处,后门听到冯珍珠糯糯的声音:“大娘,彩云起了吗?”

“昨天她睡的晚,我让她再睡会。”

“我去看看。”

“不用看了,我来了。”

伍彩云胳膊上搭着毛巾,手里拿着装有牙刷和牙膏的搪瓷杯,走时灶间,看也没看冯珍珠一眼,径直在水缸里舀上一杯水。

“彩云,今天你应该去粮站吧?”冯珍珠气色不错,看来昨晚和张东明交流的不错。

伍彩云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勾起嘴角:“珍珠,你要是闲了,去粮站找我玩,我喊上东明哥陪咱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