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岗村地处新安县城与小河镇人民公社相邻的地方。
天蒙蒙亮,女社员一字排开在秧苗插秧,男社员挑起一担担秧苗,趟来趟去掷到水田空旷处。
老远都能闻一股泥土气息,隐约还能听到下方,耿建平在田间吆喝抓生产的声音。
湛蓝的天,远处苍青色的山峦,芦花村近在眼前。
伍家的位置在村前,长而深的黑瓦青砖老房,住过好几代人,冯珍珠家就在伍家屋后,按原书推断,应该是一九七七年。
两人一路无语,伍彩云想着心事,冯珍珠一路识趣味没有装萌卖乖。
老房里静悄悄的,穿过堂屋绕过灶间,杂屋里,五十岁来岁的妇人在纺线。她握着木头手柄,左右手不停地转动,纷杂的棉线子在她手中卷成棉线条。
“大娘,纺线呢。”冯珍珠走上前,笑莹莹地开口,妇人嗯了一声,木轮“咯吱咯吱”有节奏地转动。
冯珍珠似乎已经习惯她淡淡的性子,甜笑道:“大娘,您先忙我回去了,昨天晚上我和彩云都没回家,家里该担心了。”
伍家家主财善爹生有二儿,财善爹去世后,财善婆变卖了其他省份的厂子,回到芦花村。原主的爹伍安九只是伍家老二,老大伍安景聪慧过人,可惜二十二岁因病去世。
小儿伍安九小时候因病瞎了一只病,人称“半边脸”。
他和老大性子截然不同,凶猛强势地撑起了伍家糟厂。
五十年代末,财善婆卖厂又卖地,六十年代运动初期,伍家被定为地主,后来伍安九捐献了家产,最后定为富农,财善婆活着的时候待人和善出手也大方,伍家人倒也没有被挂破鞋游街。
妇人是伍安景媳妇,伍家长子长媳,小辈称呼她大娘。
伍彩云微微叹气,蹲下身子,抚上她骨节分明的右手,低声呼唤:“大娘,您歇息一会。”伍大娘停住手,撩起眼皮,表情冷峻:“昨天晚上去哪了?”
“去了大姐家,大姐说她想您了,改天不忙抽时间回呢。”伍彩云歪起脑袋,在她身上蹭了又蹭。又拿过油亮的木柄,有模有样地转动,伍大娘盯着她看了半晌。
“改性子了?”伍大娘吞下一肚子疑问,拾起地上散落的棉籽,放进簸箕里。
原主对家为有怨气是真的,除了二哥十五岁去外地读书,伍家子女再也没有其他机会。她想
飞高枝是人之常情,人家长着一张花容月貌的脸,不飞高枝难道扶贫嘛。
原主到死,也没有想过连累家人,可见,她对家人并不是只有怨。
“大----娘----,我以前被人欺负脑子坏了嘛,反正现在也塞不回去,我可就赖上您了。”伍彩云撅起嘴唇,眼波流转,撒娇似的说道。
嗯,小时候被李岩欺负,都是他的错。
伍大娘手一滑,簸箕里的棉籽滚落出来,她慌忙俯身,再抬头表情淡然:“从今天起,你跟我学打算盘。”
冰封千日,哪能一刻就消。
伍彩云乖乖地答应,母女俩一个送线,一个缠线,纺轮“咯吱咯吱”地响,就像一首摇篮曲。大约半个小时,伍大娘让伍彩云先学着纺线,自个起身在角落里找出竹篮,大步流星地去了自留地。
伍大娘长脸双眼皮,平时面容严肃,快六十的人,看着像五十多岁。
伍安景死后她守在伍家不愿改嫁。
财善婆在世时,很是抬举大儿媳妇,原主和几个兄姐都是她帮着带过,所以原主父母在世时,妯娌关系和睦。
“彩云,你是不是被辞退了?”大娘从菜地里回来,紧锁眉头,菜篮里躺着几个干净的青缨萝卜。
原主因为张东明的关系,在镇上粮管所做临时工管记账。平时的时候事不多,双抢完了后大队交粮的时候才开始忙碌,粮站有职工宿舍,原主很少回来。
“大娘,我想家里了,所以回来看看!”
撒谎的代价,一个谎言需要无数谎言才能圆过去,伍彩云脸不红心不跳,放下手中的活,脆生生地说。
说完,朝伍大娘眨巴眼,拿下布袋,掏出一包糕点解开细麻绳,四块芝麻糕散发出一股甜香。她小心翼翼地捏住一块芝麻糕塞到大娘嘴里,大娘拗不过她献媚的表情,只好咬上一口。
芝麻糕又甜又软,是年龄大的人最爱。
伍彩云笑眯眯地看着她,原主的大娘和亲妈都是大户人家的姑娘,年青的时候,老字号的糕点都吃过嘴叼的很,到老了一块芝麻糕就能让她心满意足,真是时事改变人呐。
她将剩下的三块芝麻糕点,重新用桑皮纸捆好,塞给伍大娘,挤眼道:“大娘,芝麻糕是大姐让带给您的,您留着慢慢吃,我可不爱吃甜食。”
“咔嚓!”她拿出萝卜在膝盖上用力一掰,细长的萝卜从中间断开,咬一口,甘甜的汁水在口腔里打滚。
伍大娘眼瞪得老圆,差点噎住。
她是彩云吗?小叔子两口子活着时候把她当成手心里的宝,啥事都不让她干,养的的身娇肉贵。
打小,她就像年画里走出来的女娃娃,任谁都喜欢。长大后慢慢变了性子,心性高不说,也没有个技能傍身,婆婆在世的时候,总是教导下辈:世道变了人要学会变通,活着总有机会,咱家祖上当年也是空手闯出来的。
小叔伍安九年青的时候,半只眼一瞪谁都怕他,后来听婆婆的也改了性子。几个孩子被教导的听话不惹事,除了彩云丫头性子冷淡。
“彩云,你真愿意和我学打算盘?”伍大娘有些不相信。
“嗯,今天晚上您就教我。”伍彩云咬了一口脆甜的生萝卜,糯糯地回答。“好。”伍大娘深深地看了一眼吃着萝卜的伍彩云,期盼的眼神在流淌,上前轻抚她柔软的头发:“彩云,我以前逼着你学,是我不对,要是知道你能开窍我也不会逼你。”
“大娘,我来教彩云吧。”冯珍珠站在后门,眼神充满真诚,也不知道她听了多少话去。
伍大娘松开手,又恢复平常的样子,扯开话题:“珍珠,你爷爷病好些了没?”
冯珍珠的爷爷冯保米小财善爹二十来岁,冯珍珠是大孙女,她上有哥下有弟,如果按年龄算,伍彩云该叫她姐姐。
“好多了,吃着药呢,哥哥嫂子们还没下工呢?”冯珍珠边笑着答话,拿起扫帚在杂屋里清扫,径直进了灶间拿抹布围着灶台和饭桌擦拭。
伍大娘烧火做饭,她帮着切菜。
伍彩云托腮坐在饭桌边,看着她像只花蝴蝶一样穿梭,不一会儿,她端上一碗炒萝卜丝,伍大娘炒土豆片的时候,她在腰间拿出一串钥匙,“咔嚓”一声,熟练地打开木柜的门锁。
半人高的碗柜,厚重古朴,上层摆着坛坛罐罐,冯珍珠揭开黑陶罐上的盖子,掏出一碗酸豆角,放到桌上冲她笑了笑。
虽然她的笑容看起来无害,伍彩云却总觉得有些不适。
伍家的钥匙她保管,不知道的人,铁定以为她是伍家人。
作者有话要说:亲爱的小可爱们,后面大约有十章略瘦小,可以先收藏养养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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