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第 22 章

罗雪的眼睛不近视,她盯着那辆车很久。

直到它完全消失在视野里。

也不知过了多久,手里的电话响起。

“喂?”她茫然地接通。

“您好,我们这边是招商银行信用贷款中心,目前您手里有一笔……”

她直接挂掉。

走了几步,电话又响起,她继续茫然地接通。

“喂?”

“您好,这里是包你过考研培训中心。上次您在这里和我们有过咨询,您还记得吗?”

“不记得。”罗雪麻木地说。

“不记得没关系,”电话那头依旧温柔可亲,“我们现在有新的免费的课程资料,我发您手机一份,关注公众号就可领取。你今年还有考研的计划吗?”

“没有。”罗雪挂了。

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没走几步,罗雪的电话再一次响起。她拿起手机,不等对方说话便喊道:“不要了!不要了!不要了!我说了不要!你们烦不烦?”

隔了一秒,那头却说:“我是穆际平,你怎么了?”

罗雪傻在原地。

再一看来电显示,果然:穆际平。

她说:“没什么。刚刚一直有骚扰电话。”

穆际平道:“遇到什么事了?”

“没有。”罗雪回答,又问,“你到家了吗?还在车上?”

“我到家了。”那头答。

“哦,”罗雪应了声。她想问点什么,又觉得没必要。

“我给你打电话是跟想你说,晚上那个推送我找到了,发给了你和吕主任。你们可以好好看看,很有启发。”穆际平又道。

“哦,好的。”罗雪心里沉下去,点开微信,果然有一条穆际平的未读消息,“我会好好看的。”

“你到家了吗?”穆际平问。

罗雪环顾四周,她方才漫无目的地走了许久,也不知道走到了哪个街巷,恐怕与地铁的方向是背道而驰。

她苦笑一下,说:“到了,马上下地铁了。”

“那就好,早点休息。”穆际平毫无察觉,与她道别。

“好,再见。”

她挂了电话,才仿佛如梦初醒,意识到自己需要躲雨。她没有伞,跑进周边的一个24小时便利店。

夏季的天气就是这样,像娃娃的脸,雨说下就下。路上的行人慌忙逃窜,世间被大雨冲刷成一个光怪迷离的幻影。

罗雪看着外面的背影,觉得这些人看上去都一样,他们都是黑色的、模糊的,如果自己在其中,想必也没有人能辨别;但其实大家又是不一样的,他们是有等级的、有高低的,有好看的、有不好看的,有厉害的、有不厉害的,有上层的、也有下层的。

她看着外面的雨帘,发了好一会儿的呆,直到打了一个膈,浓浓的酒气喷上来。

她拿出手机,按了一个人的名字。

甫一接通,她便大声说道:“出来,喝酒!”

那头静了一秒,蹦出三个字,生疏且没有任何温度:“你找谁?”

罗雪看了一眼手机,确定没拨错号,便道:“你装什么装?”

王奕江道:“发疯找别人。”

“怎么,之前你不是很想找我喝酒吗?来啊,怎么怂了?”

“有病。”对方直接挂了。

罗雪看着被挂掉的电话,哈哈笑了两声。

原来王奕江也知道深夜这样贸然打给别人、叫人出来喝酒,是“有病”。

可他之前为什么就可以这么放肆地找她呢?因为她善良吗?为什么这个世界允许他骚扰她,她就不能骚扰他呢?

想到这里,罗雪又把电话拨了过去。

“出来啊,我请你喝酒。”

“罗雪,”那边不太客气地说,“你也不看看现在几点,再骚扰我,我要报警了。”

“我只是想请你喝酒而已。”罗雪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听上去诚恳。

“你请我我就来,你当我什么人。”

“我当你是言出必行的人。”

“我说什么了。”

“你说我想要什么奖励都行。”

“什么玩意儿?”

“上次喝酒,在银柜888,你说我赢了要什么都可以。”

“哈哈哈哈哈,你三岁小孩吗?男人的酒话你也信?还有,那次你赢了吗?”

“王奕江,你就这么点胆子。”

“激将法对我没用,”王奕江冷冷一笑,“你有这功夫请我喝酒,还不如晚上傍个大款把欠我的钱还我。”他毫不客气地讥讽她。

“住院费我早就还给陈经理了,”对于他的敲竹杠,罗雪压根不认,“衣服的钱我赔不起,我的能力只能是给你洗干净,可你不同意。”

“罗大记者,上了电视就是不一样啊,欠人钱还能这么豪横。”

“我这不是想请你喝酒道歉。”

王奕江一愣,继而哈哈大笑,好像听到个很搞笑的笑话,笑了半天,语气终于热了点:“道歉?你就算了吧。罗大记者今天怎么了,莫不是失恋了?”

“……王总格局能不能大一点。”罗雪翻白眼。

“那我这么说,罗大记者是不是参与了一个上亿的项目,结果花落别家了?——比如,买彩票?”

“……废话半天,到底出不出来了。”面对他的调戏,罗雪耐心耗尽。

“你就这么请人的?”王奕江傲慢地问。

“……”

“今天化妆了没?”

“……你到底来不来!?”

“不、来。”对方毫不犹豫、手起刀落,干脆利落地回答了她,而且前先发制人地挂掉了电话。

看着嘟嘟嘟空响的手机,罗雪又是一阵发愣。

过了两秒她才缓过神来,看着玻璃里模糊的自己,怀疑自己是不是喝多了,不然怎么会想着给王奕江打电话?还叫他出来喝酒?

她和他什么关系?他们又不亲,又不熟,她甚至还对他有很多不爽,她居然怎么想着给他打电话?难不成还指望着能从他那里寻找到某种安慰和寄托?

真是荒唐。

且可笑。

她脑子里只涌现出这个念头。

可紧接着,她又冒出来另外一个念头:他凭什么就这可以这样拒绝她?他就可以肆无忌惮地骚扰、嘲笑她、戏弄她,她为什么又要遵守良民守则一般地尊重他?

想到这里,罗雪内心就像火烧一般。她在便利店买了五瓶江小白,火速冲进了雨帘。

“砰砰砰!砰砰砰!”门外像是有一把锤子在砸。

王奕江开了门,瞧见罗雪——蓬头垢面、浑身淋湿、活脱脱女鬼模样。

他的脸垮到了贝加尔湖湖底:“你来做什么?”

“我来找你喝酒!”罗雪士气高昂,准备进门。

“不喝!”王奕江二话不说,一只手揽住她的腰,把她往外送。

罗雪大喊:“你做什么!”

王奕江的脸板得像一张棺材,反问:“你到底要做什么?”

罗雪说:“我找你喝酒!”往里冲。

王奕江一把拦住:“再闹我报警了!”

罗雪一下怔住,然后转头对着楼道的摄像头大喊:“救命啊!非礼啊!救……”

王奕江猛然将她拽进屋,“砰”地一声关上了门。

室内空调温度十分低,光纤昏暗,窗帘重重地拉着,角落里只点了一盏昏暗的地灯。

罗雪一个踉跄没站稳,脚下“哐当”一声,碰到两个空酒瓶,再一看,茶几上歪斜着好几个空酒瓶,和一个破碎的相框。

趁着她退后的这两步,王奕江把她压在墙壁上,十分暧昧的姿势。

这个时候,罗雪才发现王奕江呼吸里很重一股酒味。

“你……你也在喝酒?”低冷的温度,让罗雪嚣张的气焰不自觉低了一些。

王奕江没话说,他把罗雪困在双臂间,低下头,像野兽寻找猎物一般,低低地嗅着,他们很近,但又若即若离,然后他抬起头,无声无息地看着她。

罗雪在他眼里看到了狼一样的幽暗目光。

“你知道,深更半夜闯入一个陌生男人的房间,意味着什么?”王奕江低声问。

“我没有别的意思。”罗雪说。

“那你是什么意思?”他故意把呼吸喷在她脸上。

“王总王总,对不起,打扰了……”罗雪意识到危险,后背开始出汗。

“打扰我什么?”王奕江在她耳边问。

罗雪举手投降:“王总,我刚刚……刚是有些过分……王总,您别靠近了,再靠近……”

“什么?”

“我就要松手了。”

“什么?”

“您别——”罗雪双眼一闭,右手松开,五瓶江小白随着地心引力砸到了王奕江的脚上。

“啊——!”王奕江掰起自己的右脚,龇牙咧嘴地往后跳,趁着这个空隙,罗雪撒腿就跑。说是迟那时快,王奕江长手一捞,又将罗雪捞了回来。

“想跑?”王奕江冷笑。

罗雪被王奕江的胳膊膈得胃痛,酒气往上翻涌,她喊道:“你放手!”

“好,我放手。”王奕江抄手把罗雪拦腰抱起,快走两步,狠狠地将她扔在了沙发上。

罗雪彻底感受到男女力量的悬殊,王奕江欺身下来,一条腿跪压住她的双腿,两只手按住她的手,虎视眈眈地看着她。

罗雪挣扎:“你别乱来……你别……”

王奕江难得还有心情和她辩论:“到底是谁在乱来?我说过,你当我说什么人,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罗雪只能求饶:“我喝多了,我错了。”

“你怎么可能喝醉?我知道你是脸皮薄,醉翁之意不在酒。”

“王总王总,真的不是……我错了。”

“成年人犯错都要自己买单。”

王奕江不管不顾,握住罗雪的手,眼看着就要亲下来,罗雪忽然胃里一阵难受,有东西难以控制地往上涌,她忍了两下,终于是没有忍住,一个猛劲推开王奕江,翻江倒海地——yue了。

她的胃本来今天就不舒服,喝了酒、淋了雨,加上刚才那一番挣扎加速了疼痛,肠胃里的东西瞬间喷射性地飚了出来。

沙发上、地毯上、王奕江的睡衣上、甚至脸上,都沾染上了不明污秽物。

太恶心了,真的太恶心了。

罗雪脑子里只有这一个念头。

王奕江也惊呆了。

他见过女人在他面前发嗲的、要钞票的、借酒装傻的、要和他睡觉的,唯独没有见过罗雪这一款——在他面前这么尽兴地呕吐的。

上一次是在KTV,这一次又在他家里。

他甚至开始怀疑,怀疑罗雪今晚这样死皮赖脸一定要找到他,终极目的就是为了给他表演看这个,好彻彻底底地恶心他。

他无语了很久很久,最后不得不竖起大拇指:“罗雪,你用这种大规模生化武器,我认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