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重生

姚青珠只觉得自己五脏六腑似有火在焚烧,如下地狱一般。

她也不知下了地狱是什么滋味,却恨若真的是这煎熬,为何却是她先受,而不是陆允宁。

她仿佛身处混沌之间,什么都看不清,也动不了,烧得灼热,却无处可逃。

大抵过了许久,就在姚青珠再也忍不住时,忽然一阵清风拂过,吹散了她身上所有的痛苦。

“王妃睡得熟,开了窗子着了凉就不好了,快些去把窗子关上……”

飘渺之间有声音传来,姚青珠听出是丝萝的声音,她也顾不得其他,只知道丝萝要关窗,竟是喊道:“不要关……”

随着这一声大喊,姚青珠忽然感觉自己能动弹了,眼前也不再是混沌一片。

她像是醒了过来。

丝萝等人正奇怪地看着她。

铃兰嘟哝了一句:“姑娘做了噩梦吗?方才明明睡得好好的,怎么突然惊醒了?”

姚青珠呆了呆,她不是应该已经死了吗?

难道她当时并没有死,只是晕了过去?

姚青珠动了动身子,发现浑身松快了许多,竟是没了病痛的样子。

丝萝以为她要起来,便上来将她扶起,这时姚青珠见到站在后边的文竹,心下便惊讶。

当日她多年未曾生育,给陆允宁纳的那两房妾室之中,其中一人是太妃给的,另一人就是她身边的文竹。文竹没多久便生下了陆允宁的庶长子,因一向不得宠,又胆小怕事,文竹也深居简出,很少出来露面。

就连姚青珠病重,搬到沁和居之后,文竹也从没有来看望过她。

文竹今日怎么在这里?难道是知道她要死了,特意来送她的?

铃兰端过温茶来喂姚青珠喝下,姚青珠原本在睡梦中燥热的心渐渐平复下去,再抬头却更觉出不对来。

她已经搬到了沁和居,可看周围装饰,这里分明是在王府的主院正屋里,她住了那么多年,再不会认错。

再看文竹却还是未嫁之时的打扮,而铃兰方才一开口叫的并不是“王妃”而是“姑娘”,一副还没来得及改口的样子。

姚青珠的手心沁出细汗,她深吸一口气,试探着问:“姚眠雪人呢?”

几个丫鬟都面面相觑,丝萝轻声道:“王妃怎么突然想起大姑娘来了,咱们如今是来了王府,可听说那边府上也没断了找她——倒是王妃还是少提她,为着大姑娘这事不好听,府上也瞒得死死的,王妃眼下还是新嫁妇,没得让她连累了王妃的名声,在王府里立不住。”

“原来……姚眠雪还没找到……”姚青珠喃喃着,嘴唇泛着白,又抬头打量了这屋子一番。

丝萝的话更使姚青珠确定,她是回到了几年之前了,看情形还是她刚刚嫁给陆允宁没多久的时候。

可是这怎么可能呢?

姚青珠泄了气一般,重重地往后靠倒在引枕上,闭上双眸,眉头紧紧地锁在一起,额角上也冒出了冷汗。

重来一回吗?这是上天看她上辈子被陆允宁和姚眠雪坑骗得太惨,这才给了她这次机会吗?

见到姚青珠的模样似是有些不适,丝萝便要让人去请个大夫来诊治,刚被姚青珠拦下,却听外面有人来报:“王爷来了!”

姚青珠脸色一白,眼中闪过一丝刻骨的愤恨。

没想到那么快就能再见面了。

她临终前重病了那么久,陆允宁除了下令使她搬离正院去偏僻的沁和居之外,便再也没有出现过了。

当初还仍旧哄骗着她,姚眠雪母子都已经在她面前过了眼了,陆允宁却还说沁和居适宜她去养病,那时姚青珠身子不好,虽没有心力去争什么,心里却明白得很,怕是已经等不及让她让出正院,好准备给姚眠雪去住,却反而找个为她好的理由。

如此冠冕堂皇,也不愧是陆允宁。

姚青珠将头往旁边一侧,埋进松软的引枕中,极是厌恶再见到他。

脚步声在她床前停下,许是以为她还睡着,便听见陆允宁声音清朗,轻轻问着婢女们:“听说王妃已是睡了一日,可是身子不适?”

丝萝她们知道姚青珠已经醒了,却不好当着陆允宁的面拆穿,更以为这是夫妻之间相处的趣致,便只笑着回道:“怕只是我们王妃年少贪觉,如今入了春,多睡会儿也是有的。”

陆允宁站在床边,看着姚青珠恬静妍丽的侧脸,眸色却是一黯,掩在广袖下修长的手指慢慢握成拳。

过了片刻,陆允宁收敛住心神,低声吩咐道:“若她醒来之后不舒服,便赶紧着人去请太医来瞧。”

他正要转身离去,却见她纤长卷翘的睫毛轻轻颤了颤。

陆允宁脚步一滞,姚青珠已经转过头,睁开眼睛来看他。

姚青珠从床上撑起身子,用手使劲揉了两下眼睛,直把一双翦水秋瞳揉得红通通,叫人看不出里头的情绪。

见人已经醒来,陆允宁轻轻咳了一声,说:“你醒了?”

姚青珠“嗯”了一声,却掩着嘴打了个哈欠,一副没睡醒的样子。

先前没见到陆允宁时还罢,如今人就在面前,又听他说了话,她是无论如何都按捺不住的,本想着装睡糊弄过去,好歹不打照面,可临到头却装不下去,索性醒来。

总要面对他的。

上天给了她这次机会,这时机却不大巧,若是在她还没嫁给陆允宁的时候,她拼着一切也要退了这桩亲事,不让自己再困进这个可怕的牢笼里面,可偏偏却让她回到了刚嫁给陆允宁的时候,要改变更是难上加难。

不过既来之,她便不会再放过陆允宁。

除去离开陆允宁,她也要抓住这个时机,将自己所受的痛苦全都奉还给陆允宁和姚眠雪。

昔日她自以为的夫妻情义早已成了泡影,循规蹈矩和贤良淑德换来的也只是毫不手软的背叛和加害,他们不仁,就不要怪她心狠。

姚青珠暂且按捺住心里那口气,回忆了一下从前刚嫁给陆允宁时的自己是什么样的,便很快浅笑着,仰着头对陆允宁说道:“好睏,我怕是睡得太久了。”

她的神情有些懵懂,双颊微微泛着点红晕,陆允宁心上一颤,忽地又一下子平静下来。

“想睡便继续睡,不要拘着自己。”他道,“我不打扰你清梦,先走了。”

没再等姚青珠说话,陆允宁便径自转身而去。

姚青珠看着他的背影远去,眼中就像是浸了寒霜一般的冰冷彻骨。

他还是那般漠不在意,连说话的余地都不曾留给她。

可惜从前的她,却被什么夫妻结发之情,妇人贤良之德给蒙蔽了眼睛,竟是会错信陆允宁这样的人。

这会儿离了这里,怕是转头就要去找他放在心尖上的姚眠雪。

见姚青珠许久没有声响,丝萝便上前道:“王妃是不是哪里不舒服,方才王爷吩咐过,若是王妃觉着不适,便去请了太医来仔细瞧瞧。”

陆允宁说的话,姚青珠当然是听见了。

但是再听丝萝提起,她却忍不住想冷笑。

陆允宁安的什么心思她岂会猜不出来,这哪是去请太医,分明是去请索命的无常。

成婚十年,日积月累地喝那汤药,生生地将她的身子拖垮。

姚青珠咬牙,若陆允宁真的不想她生下嫡子,便不来同她行房便是,她总不能强了陆允宁,一个人自然生不出来,可既一边与她欢好,又一面暗中喂她喝那药,当真是禽兽行径。

姚青珠冷声道:“不必急着去请太医。”

便是她不请,陆允宁也很快会请过来。

“奴婢看王爷待王妃也极好,夜里是极恩爱的,”丝萝不明就里,笑着小声说道,“请个太医来调理调理,想必来年就能抱上小世子了。”

这话一出,旁边的丫鬟嬷嬷们听了都笑起来。

寻常刚成亲的年轻夫妻大多都是这般亲亲热热的,哪有不很快有喜的道理。

便是姚青珠今日睡了这么久,也是这几日夜间折腾得狠了给累的,保不齐这肚子里已经有了,等过段时日自然就知道了。

姚青珠却不接她们这茬,暗自思忖片刻,先是打发了一拨人出去,只留下丝萝几个得力的。

她对丝萝道:“你得空亲自回安远侯府一趟,我这些时日总是挂心着阿姊,想着府上会不会已经有了她的消息,否则总是不安生。”

丝萝先是点了点头,然后又悄声说道:“奴婢们都知道王妃和大姑娘素来亲热,可到底她的事说不清,王妃合该先放下再说,若是找着人了,咱们这里自然也很快能得知。”

姚青珠笑了笑,她和姚眠雪确实如丝萝说的那样,一向关系极好,胜似同母所出,她待姚眠雪真心,就以为姚眠雪也是这般对她的,上辈子自姚眠雪失踪,她就一直把这事记挂在心里,只要侯府来了人或者她回去侯府,私下里总会多问几句,甚至还责怪过自己没有看顾好姐姐,以至姐姐被人骗了去。

其实被骗的人只有她罢了。

“这事确实不好声张,所以你小心些悄悄去问,今日便去。”姚青珠垂眸沉吟片刻,继续道,“特别是钱姨娘那里,她总是比别人知道得多些。”

钱姨娘是姚眠雪的亲生母亲,多年来一直得安远侯的宠爱,姚眠雪的事很难说钱姨娘是不知情的,姚青珠甚至怀疑后来安远侯府跟着一起欺瞒她,也有钱姨娘的手笔在里面。

安远侯府是她自幼长大的地方,后来亦伤她至深,她如今绝不能坐视不理,必要分出个是非黑白,眼下即便一时抓不到姚眠雪和陆允宁的马脚,那么去打探打探安远侯府的消息也是需要的。

丝萝听了姚青珠的话,虽觉有些奇怪,但还是立刻往安远侯府去了。

大约过了一个多时辰,丝萝去而复返,却是急着对姚青珠道:“王妃,果真被你给猜着了,大姑娘已经回来了!”

彼时姚青珠起了身正在镜台前梳妆,听到丝萝这般回禀,拿着玉梳的手一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