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第 16 章

宁湘回客栈时已经饥肠辘辘,随意吃了点填饱肚子,便沐浴更衣上了床。

今日折腾这么一番已是筋疲力尽,昏昏沉沉睡下,尚未天亮便觉得口干舌燥,摸摸额头,一片滚烫。

完了!

折腾病了。

淋那一场雨,倒是让她占了点便宜,结果也付出了代价。

宁湘捏捏发堵的鼻子,喝了半壶冷茶,将燥热降下,又浑浑噩噩睡了半日。

醒来时头重脚轻,实在熬不住了才准备去找大夫瞧瞧。

下楼梯时,双腿发软,险些跌下去,好在一双手臂及时扶住她,不至于滚下去。

“常大哥……”

好在常青及时回来,把她扶下楼,看着她红扑扑的脸,微微皱眉:“怎么了这是?”

宁湘嗓子疼,捂着脖颈艰难开口:“应当……是昨日淋雨受了风寒。”

她身子向来很好,甚少生病,这样严重还是头一回,这会儿气若游丝,有些后悔昨日放肆的举动了。

常青看她着实虚弱:“你回屋歇着,我给你请大夫来。”

“我没事……”话音刚落已经倒在常青面前。

“宁湘!”

常青霍然色变,将她背上匆匆送往医馆。

这镇上就一个大夫,着急忙慌过去,大夫不在堂中,药童说出诊去了,不知何时回来。

宁湘昏昏沉沉睡着,常青叫了她两声,也只是睁了睁眼又睡了过去,常青摸摸她滚烫的额头,似乎比方才更严重了,只好雇了马车,一路往城里去。

时辰尚早,早市烟火气息甚浓,街市行人匆匆,常青驾着马车从僻静的深巷里绕行。眼看要到了医馆,冷不防一人从宅院中出来,手里的食盒掉在地上,精致的佳肴洒了一地。

女子叉腰,娇媚的面庞上尽是怒意:“怎么驾车的?不长眼睛啊!”

常青拉住缰绳,连声告罪:“对不住——”

待看清来人,到嘴的话一顿。

咏娘发火之后,看到常青愣了愣,然后便勾唇笑了起来,“哟,是您呀!大清早的干什么去,这样慌张,可惜我这几碟点心了!”

见是咏娘,常青几不可见地皱了皱眉,“我去医馆,劳姑娘让让。”

咏娘没忽略他的表情,知道他看不惯风尘女子,偏偏忍不住要恶心他一番“去医馆干什么,我这点心可是花钱买的,你得赔我!”

常青冷冷看着她,咏娘托着下巴好整以暇等着,最后还是他认栽,掏出银子扔过去。

“爷大气!”咏娘喜笑颜开,正要让路,忽然听见车厢里一声女子的低吟,又挡了回去。

“车上什么人呢?别不是拐卖良家妇女吧?”

大清早的,一个男人驾车赶路,不得不令人多想。

常青咬着牙:“你胡说什么!”

咏娘这才不情不愿的让开。

宁湘感觉自己做了一场梦,仿佛置身于轻舟之上随波逐流。

她睁眼,只见身下躺着另一个人,双目紧闭,神色平和,正是净闻。

她还没见过净闻法师睡着的样子,眉眼深邃,清明如玉,当真是郎艳独绝,世无其二。

她趴在他胸口上,身下的净闻法师衣衫不整,露出胸前大片光洁的肌肤来,一副被人蹂.躏的模样。

宁湘看得心痒痒,目光落在他微突的喉结上,迟疑了须臾,她微微凑上去,指尖在那清秀的脖颈上摸了摸,满足的喟叹一声。

一股清苦的气息钻进鼻子里,不像是他身上的檀香味,反倒是她从前在元嫔身边时常闻到的药味。

药味?

宁湘赫然睁眼,眼前是清净的床榻,絮絮低语声隔着屏风传来,似乎还有熬药沸腾的声音。

青天白日,哪有什么轻舟,哪有什么净闻法师。

“怎么样?感觉好些了没。”

女子关切的声音传来,宁湘才发现床边还坐着一个女子,一双美目正盈盈望着自己。

宁湘掩嘴咳了咳,大病未愈,声音格外沉哑:“咏娘姐姐?你怎么在这儿。”

“我碰巧路过,见你病着实在可怜,便留下来看着你。”咏娘只见了宁湘两次,却着实喜欢这个小姑娘,不用常青开口,便主动留下来。

咏娘扶她坐起来,嗔道:“你这嗓子,亏得没在我们莺莺坊。先喝药吧!”

草药味实在难闻,喝进嘴里难以下咽,还是咏娘及时塞了一块梅子在她嘴里,才不至于吐出来。

宁湘小脸皱巴巴一团,尚未缓解这股苦涩,咏娘便朝她意味不明的笑起来。

“你方才做什么美梦了?”

宁湘僵住,含着梅子囫囵不清的摇头,“什么美梦,我没有。”

“你梦里都在笑,还满口净闻法师叫着。”咏娘无情的拆穿她,“莫非是非礼人家不成?”

宁湘红了脸,矢口否认:“没、没有……”

“少女怀春,我懂的。”咏娘带着过来人的感慨,“我在你这个岁数认识了顾郎,两人奋不顾身私定终身,到头来什么好处没捞着,反叫自己白白长了一把年纪,人老珠黄。”

转头看宁湘苍白的小脸,顺手摸了把,笑吟吟道:“话说回来,净闻法师与我那负心汉不同,我第一眼瞧着就是个深情温柔的男子,倘若他朝还俗,你们琴瑟和鸣必是一桩美谈!”

宁湘点头,表示认可。

常青从外边进来,见宁湘醒来和咏娘相谈甚欢,松了一口气,“怎么样了?可还有哪里不适?”

“好多了,多谢常大哥。”宁湘知道是常青送自己来医馆,心中万分感激。

咏娘在旁边哼了哼:“怎么不谢我?我照顾你大半日呢!”

宁湘看看窗外的天色,已经是快黄昏,的确大半日过去了,与咏娘无亲无故,她还肯照顾自己,的确让宁湘心怀感激。

“也多谢姐姐,大恩大德无以为报!”

咏娘被哄得心花怒放,笑眯眯睨她一眼:“嘴巴真甜。”

宁湘底子好,睡了半日精神好了许多,医馆不便久留,大夫备好药付了钱,常青去赶马车,咏娘便陪着她出去。

街市上热闹喧哗散去,医馆附近的摊贩都在收拾东西归家,常青驱车过来,宁湘和咏娘再三道别致谢。

街市上行人少了,常青便没有再绕道,宁湘身上还没劲,进了马车便靠在车壁上昏昏欲睡。

马车不急不缓的往前跑,忽然猛地颠簸,宁湘险些摔趴,掀开帘子见几人围在一起,路上一片狼藉。

“在车上等着。”常青勒紧缰绳,跳下马车就往人群中去。

宁湘这才看到满地撒落的竹编摆件被踩得不成样子,一个身穿素裙的少女跪坐在地上,被一个鹤发老叟护在怀里,哭得梨花带雨,而她旁边是一道松竹挺拔般的身影。

清隽疏朗,光风霁月。

正是不久之前出现在她梦里的人。

宁湘还没细看,一个煞风景的男人大刀阔斧往前一站,嚷嚷道:“张老头儿,别敬酒不吃吃罚酒,洪爷今日亲自来了,是给你孙女面子,好好把人交出来,还能放过你!否则……”

他阴恻恻的笑着,作势要去拉地上的少女,却有人拦住去路。

那是一只修长干净的手,掌心带着薄茧。

他没有说话,被喽啰簇拥的洪胜却微眯了眼,一脸横肉,冷冷说:“和尚,劝你别多管闲事。”

净闻身形未动,只身挡在前方,平静开口:“他们祖孙是何处得罪施主,要砸了他们活命的营生?”

洪胜嗤笑一声,丝毫没把他放在眼里。

“这丫头的爹输了银子,把女儿卖给了我,我来带回自己的东西,你一个和尚可管不着!”

净闻淡漠看着他:“强抢民女,按大梁律例,轻则杖责,重则流放。”

“在我的地盘大梁律例算什么,今儿这丫头,我是要定了,你能奈我何?”说罢一挥手,身后的几个大汉蜂拥而上,去拉扯地上的祖孙俩。

少女不过十四五岁,清秀的脸蛋满是惊恐:“不要,我不要去……爷爷,我不要去……”

“不去……小萤不去,爷爷保护你!”老叟一把年纪,身形佝偻,已是风烛残年,哪里能从一众壮汉中护住孙女。

但人到末路,力气总是出人意料的强大,两个大汉硬是没将两人分开。

洪胜等得不耐烦,朝身边人使了个眼色。

那人立即会意,抄起地上一把木椅砸向老叟。

椅子落下的瞬间,一道宽阔的背影覆过来,挡在老叟身上。

木椅四分五裂。

鲜血滴答,落在青砖路上。

作者有话要说:还俗倒计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