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烬大概能猜到,这位身着云泽宗弟子服的少年,便是方才晏鸢制止他以笛声无差别攻击的原因所在。
晏鸢乃云泽宗人士,护着门中弟子,实乃常事。
容偃亦能从被盘问的重葛时不时向青衣青年投来的忌惮视线,隐约猜到此人并不简单的实力与身份。
而反观自己……现在的他实力太过低微,还需要师尊前来救助。
他想要变强。
强到不必师尊费心保护,强到能够同师尊并肩,成为她的助力,而非累赘。
晏鸢从重葛处了解情况后,回眸所见便是已经软软倚靠在房中软榻上的俞烬,和正经握剑、打起十二分精神的容偃。
……对比鲜明。
见两人并无交流,晏鸢这才想起,方才她光顾着向重葛询问情况,倒是忘了为两人介绍一番。
“俞道友,这是我的徒弟容偃。”
一旁噤声的重葛睁大了眼。
所以,原来这位小友同魔尊并不认识?
这般说来,颇有来头的,应是这位仙尊才对?
“尊师重道的仙尊首徒,久仰。”
俞烬这才将这位少年细细打量一番,似想到什么,他语调一顿,补充道:
“既然尊师重道,下回便莫再夜间独自出行了。”
容偃见礼的动作微顿。
此番夜间出行,确实有考虑不周之处。
他原以为城主府当真如任务描述中一般安全,不曾想横生变故。若非师尊恰巧赶到,能否脱身都是未知数。
这一点上,容偃必须承认,虽然这位青衣青年的话有些微妙的逆耳,但他所说的,确实有理。
“容偃受教,多谢师尊与道友相助。”
闻言,俞烬多看了容偃一眼。
“徒儿,这位是俞烬俞道友。”晏鸢说着,忽而想起一事。
方才俞烬提到夜间出行……晏鸢这才想起,她先前分明特意叮嘱过带队长老,要看护好一众新弟子,尽量集体行动。
按理说来,若容偃同带队长老报备,应当不被允许于夜间单独出行才是。
“容偃,你于夜间单独出行,可曾向带队长老报备?”
“说来惭愧……”容偃敛眸,“遍寻长老无果,徒儿便自行出发前往城主府了。”
带队长老如何会夜半不在驻营地?
晏鸢心生疑惑。
“在离开驻地时,可曾察觉到结界?”
“并未。”
晏鸢眸光一凛。若容偃所言属实,宗门此次派出的带队长老,实属失职。
倘若在夜间单独离开的不是男主光环加身的容偃,而是其他新弟子,又倘若她未能及时赶到,那便是另一个故事了。
一旁的俞烬指尖微动。
其他的不说,就为何云泽宗带队长老夜半失踪一事,他当真知晓真相。
原因无它,那位带队长老,就是俞烬。或说,就是俞烬的身外化身之一。
夜半之时,便是身外化身为俞烬探查到“魔气源头之处为城主府”这一信息。
而化身外出探查,新弟子驻地自然便无人看守。
不过,俞烬之所以这般放心地调走身外化身,究其原因,并非身为魔界中人的随性,而是知晓晏鸢已经为诸弟子贴上用作保险的符咒。
毕竟,修界的灵石面板他用得还挺顺手,并不想因为丢了这身外化身而失去灵石面板这魔生一大乐趣。
不过,他倒是忘了,修界是有规章制度这一说的。
说到灵石面板……
“晏道友,若带队长老因失职而被惩治,可会收回灵石面板使用权?”
“不会。俞道友如何会对这个感兴趣?”
晏鸢虽有些惊奇于俞烬清奇的关注点,却还是回答了这个问题。
“只是觉得,若关禁闭时没有灵石面板,大抵会很无趣罢。”
俞烬神色不动,老神在在道。
谁知晏鸢闻言若有所思,幽幽道:
“俞道友说得在理。待回宗,便同掌门师兄提一提‘禁闭期间中断灵石面板使用权’这一提案罢。”
俞烬:……
寒暄结束,晏鸢几人还需处理重葛之事。
一切都要从泠棠与重葛的故事说起;而这个故事,说来复杂亦复杂,简单也简单。
重葛是城主府中的一株三角梅。自泠棠建起泠城以来,重葛便已在府中扎根生长。
每年长达数月的花期和盛开之时如瀑的花帘,让于建城初期路遇众多艰难险阻的泠棠颇觉安慰,这株三角梅之下,也逐渐成为泠棠最爱的去处。
随着泠城逐渐发展兴盛,泠棠感于这株三角梅自微末之时一直以来的陪伴,不仅对其爱护有加,更是时不时以灵力滋养,全做投桃报李。
在泠棠的悉心照料下,三角梅逐渐生出灵智,更是在一个薄雾弥漫的清晨,成功化形。
“我同她说,我是听闻泠棠城主大名,慕名而来投奔的青年。”
泠棠笑而不语,并未多说什么,只是如他所愿,将他安排在府中住下,离开时说,她觉得重葛是个很不错的名字。
于是,他为自己取名重葛。
故事进展到现在,若在话本中,接下来的走向,多半是一段阴差阳错、人妖相恋、缠绵悱恻的爱情故事。
但重葛与泠棠的故事,并非如此。
草木本无心,重葛不懂何为感情,只依然如尚未化形时一般,以一株九重葛的方式对泠棠好;作为城主,泠棠日理万机,根本无心考虑情感抑或道侣之事。
不过,纵使城中事务再繁重,泠棠也会每日挤出空闲来同重葛交谈;而重葛也会默默发力,尽力延长每年本体九重葛的花期,希望能够为泠棠带来更多放松与安慰。
就这般断断续续百年间,泠棠教会重葛识字、修行,亦教会他为人的思想观念与判断体系,也让他感受到何为“情感”。
只除却有一日,重葛询问泠棠,何谓爱情。
这是泠棠没有为重葛解答的唯一一个问题。
她只是轻轻摇头,笑意清浅:“重葛,这个问题,需要你自己去寻找答案。”
自那之后,重葛便一直为此所扰。
而开始思索“何为爱情”之后,重葛忽而多出了许多其他问题。
倘若建设泠城之时,陪伴泠棠的不是自己,而是另一株九重葛,泠棠是不是也会对那株九重葛这么好,就像对自己这般一样?
对于泠棠来说,他究竟是不是特别的?
泠棠之于他,他之于泠棠,究竟是何情感?
还有很多问题,有的他询问泠棠并得到了答案,但有的,譬如方才这几个,他本能般压在了心底,害怕着一些可能的答案。
他想,这些问题,或许他应当自己先想明白之后,再去同泠棠确认。
但重葛想了很久,久到泠棠准备飞升之时,也未能想清。
泠棠飞升上界的那日,迈上接引天梯之前,曾问重葛,可还有什么问题想问她。
重葛有很多问题想问,但话到嘴边,却只余一句话。
“我还能……再见到你吗?”
“以两个百年为期,待你想清一些事情,便带着卧房中匣子里的那支发簪,来上界寻我罢。”
自那之后,重葛便和泠棠失去了联系。
两百年间,他逐渐明白,那些问题他无法想清,但也无需想清——
重葛想联系上泠棠,想见她,仅此而已,仅此足矣。
但那支发簪实在是一支很是普通的发簪,他看了又看,也不知该如何才能联系到身在上界的泠棠,又如何才能拿着这支发簪寻到她。
百年无讯,思之如狂。执念既生,魔气缠身。
所以,他不能让容偃拿走那支发簪,即使容偃受泠棠所托,也不可以。
听重葛陈述完拒绝给予容偃发簪的理由,晏鸢揉揉额角,见小徒弟一脸深思,俞烬一脸兴致缺缺,只好自己开口。
“重葛道友,你可曾想过,为何泠棠城主会设下这两百年之期?”
名为重葛的青年一身明丽的红衣,闻言,眸中闪过一抹伤怀之色。
“许是两百年之期后,她便再也不需要我了罢。”
晏鸢心说果然如此。
“非也。倘若当真如重葛道友所言,那么,泠棠城主在飞升之时,便不会同道友立下这个约定;纵使立下这约定,也大可不必再寻回这支发簪。”
重葛眸光一亮。
“与其说泠棠城主委托修士取回这支发簪是希望彻底同你相忘,倒不如说,她是在给你机会,借这支发簪前往上界。”
见重葛虽目露惊喜,却依然一脸茫然,晏鸢顿了顿,更细致地解释道:
“修界任务平台可偶尔联通上界之事,想必你已经知晓。除此之外,任务所需的任务物品,亦可通过平台的传送法阵,传送至身在上界的任务发布者手中。”
换言之,重葛只需要作为任务物品,同这支发簪一起被送至上界,便能够见到泠棠本人。
晏鸢不得不感慨,泠棠城主不愧是让泠城繁华百年之人,此番安排,着实巧妙。
至于“传送法阵不送活物”这条准则……重葛只需返回种子形态,便可轻松通过检测。
毕竟,即使是修界发布平台,也不能谴责上界老祖想要养养修界独有的花卉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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