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到底是哪个世界的人,究竟有没有癔症和失忆症,孟洄暂时不做深究。万一沈休宁也在诬陷她呢,有没有病她自己还不清楚?
这些凡夫俗子总是想害她,她谁都信不过,只信自己。
孟洄在案卷库找到芦云县的堪舆图和户籍名册,装进褡裢,对沈休宁道:“上头很赏识你这样的人才,你好好配合我除掉水猴子,日后必有重赏。”
沈休宁漆黑眼眸下移,落在孟洄的肩头,一条黑色触手从她肩膀缓慢探出,紧接是一颗拳头大小的脑袋。
沈休宁无法描述这颗脑袋给他带来的冲击,乍一眼看去如同连根拔起的树桩,再细看,又隐约有古籍上描绘的蛟龙影子。两颗椭圆眼珠占据了大半个脑袋,似乎是好奇地盯着他看。
孟洄没得到沈休宁的回应,蹙眉道:“沈县令,我同你说话,你听到没。”
“听到了。”
“那就好。我先回村里一趟,你留在衙门不可轻举妄动,有什么事情记得通知我,我就在乌罗村王秀湖家。”
交代完,孟洄便要离去,她可没忘了地窖里的小铃铛还在发烧,她还得给小铃铛送药。
沈休宁移开目光,不再和孟洄肩上的眼睛对视,转而问道:“洄儿,你可知道烛九阴在何处?”
“不知道,反正不在我这里。”孟洄莫名心虚,又道,“你先别管什么烛九阴不烛九阴的,眼下要紧的是除掉水猴子。”
沈休宁选择静观其变,点头迎合她:“好,都听你的。”
孟洄离开案卷库,摸黑行至后院,正欲翻墙走。沈休宁随在她身后,提醒道:“别翻墙,当心摔着,走后门。”
“有后门不早说。”孟洄总觉得后颈有什么东西在爬,凉飕飕的,伸手挠又什么也没抓住。
离开衙门,翻身上马出城,辉月如盐铺在荒败土地上,冷静萧条。孟洄策马在途,寂静的官道只有她一个人,马蹄声格外空旷。
直奔乌罗村回到王秀湖家,现已是半夜,村落一片寂静连虫鸣声都没有。孟洄自己推开栅栏的门,牵马进院拴在院角的木桩。
主屋有微弱光亮溢出,水猴子版王秀湖手持油灯从门缝探出头,“小道长,你回来了?”
孟洄栓好马,朝她轻点头:“是的,去县里看了药材,明日就开始给你们制备脱毛药。”
“辛苦小道长了,你可要沐浴?我去给你备点水。”王秀湖就要出屋。
孟洄摆手拒绝:“不必了,太晚了,我直接睡吧。你也快些歇息。”
“好。”
孟洄回到西厢房,躺在土炕静静等待,半个时辰过去,四周死寂。
她爬起来进入院子,确定主屋里的水猴子完全入睡了,这才带上水、包子和栀子黄芩粉轻手轻脚前往柴房。
包子和栀子黄芩粉都是她在县城买的,栀子黄芩粉有凉血解热的效果。
掀开铁板顺木梯下至地窖,来到圈栏边上,吹亮火折子点燃墙壁的油灯,圈内真正的王秀湖一家三口还在睡。
孟洄伸手推醒搂着孩子的女人:“王秀湖,醒一醒,我给你们带吃的来了。”
王秀湖惊醒,睁开眼见到是孟洄,方安心了些:“恩人,你终于来了,小铃铛一直在发热,这可如何是好?”
“我带药来了。”孟洄先将用油纸包裹的包子和灌满水的葫芦瓶递进去,“先吃点东西垫垫肚子,吃完东西再吃药。”
王秀湖摇醒女儿,葫芦瓶递到她苍白干裂的嘴边:“铃铛,快醒醒,先喝点水。”李铁也醒了,先是看了眼孟洄,挪过腿脚靠在王秀湖身边,扶着小铃铛的头。
小铃铛咽了几口水,王秀湖把包子掰成小块放她嘴里。
等小铃铛吃完一个包子,孟洄从腰包取出一包栀子黄芩粉递进去:“这是药,先让她吃下去。”
李铁接过药打开闻嗅,确定是治热病的药,才将药粉喂到小铃铛嘴边。药味苦涩,小铃铛兴许知道这是在救命,小嘴张了张便咽了药粉。
孟洄催王秀湖和李铁吃包子:“你们快吃,这是我在城里买的。你们先吃着,明天我再想法子给你们继续送吃的。”
王秀湖急切往嘴里塞了个包子,嚼几下用水吞下去,这才问孟洄:“恩人,你给小铃铛送来药,我们已感激不尽,不必冒险送吃的了。水猴子们给我们喂的那些,也勉强能吃。”
孟洄瞥眼角落的食槽,都是牲畜吃的泔水,哪里是人吃的东西,“没事,我自有办法,你们听我的就好。”
等王秀湖夫妇吃完包子喝完水,孟洄拎着空葫芦瓶离开地窖。
她躺在西厢房的土炕昏昏沉沉睡过去。
再一醒来,屋内灯火通明,病房洁白,人语簌簌。忽然有护士喊道:“醒了,她醒了。”
孟洄浑身酸痛想起身,发觉左右手皆动弹不得,被什么东西束缚住了。偏头看去,自己两只胳膊都被医用固定夹绑在床沿。
孟洄登时急了:“你们干什么,绑着我干嘛!”
商谨潭快步过来给她松绑:“别急,你胳膊骨折还没好,这两天一直出现幻觉乱动,医生怕你乱动伤到了骨头,不得已才这么做。”
“先给我解开。”
商谨潭解开固定夹,扶她起来,又往外喊话:“阿姨,孟洄醒了。”
孟应青和傅泽书一起进来,孟洄坐直身体,先是问:“现在几点了?”
“凌晨五点二十。”
孟洄摇摇头让脑袋清醒些,目光放在商谨潭身上:“烛九阴你们怎么处理的,报警了吗?”
“什么烛九阴。”
孟洄一只手比划着:“就是前两天,我让你带我回精神病院找手串那天。那天烛九阴出来了,我把它泡在洗水池它就变大了,那么大个东西你没看到?”
“你在说什么?”商谨潭不明白。
孟洄捋了捋思路:“那天我是不是挡着卫生间的门,叫你帮忙报警?”
商谨潭点头:“是的。”
孟洄:“就是卫生间里的怪物啊,你进来那时候,烛九阴都破门而出了,你说你没看到?”
“你当时大喊大叫让我进来,说卫生间里有怪物,让我报警。可我进来后,什么都没看到。”他抬手在孟洄眼前晃了晃,“孟洄,你又产生幻觉了。”
孟洄有过前车之鉴,自然信不过商谨潭的话。
当初玉虚子和清玄师姐等人分明都看到她后背的烛九阴,却假装什么都看不到,那么多人能一起骗她,商谨潭说不定也是在骗她。
她能感觉到烛九阴的存在,烛九阴确实跟着她一起穿越到第一世界来了,她得找那日的监控来看一看才行。
“小洄,你又梦到什么了?”孟应青坐到床边问,“这两天一直在自言自语说胡话,我们和你讲话,你也听不进去,也不理我们。”
“我都说什么了?”
孟应青摇头:“说什么水猴子镇邪司小铃铛的,妈也听不懂。”
听到母亲这么说,孟洄悬着的心总算是落下,说的都是第二世界里的信息,那说明她只是穿越而不是精神有问题。
如果哪天嘴里说出自己也不认识的词,那才是真的糟糕了。
孟洄用没骨折的左手握住母亲的手,低头在她耳边道:“妈,你放心,我没病。我就是穿越了,没什么大事。”
孟应青眉眼间更凝重......
孟洄将众人轰走,说自己要睡觉,她得赶紧回第二世界去。第二世界的水猴子事件迫在眉睫,她不能在第一世界久留,以免误事。
她闭上眼睛,再次睡过去,如何都睡不着。
索性起来,问医生要了前天的监控,想要验证烛九阴究竟存不存在。可是监控画面只有客房的画面,卫生间内部没有监控,卫生间门口监控也拍不到。
孟洄把商谨潭拉到角落:“你真的没有看到烛九阴,你和我说实话,我给你一千万。”
“烛九阴到底是什么?”
孟洄无奈叹息,什么也不说了。她在屋里躺了一早上,强迫自己睡觉,根本睡不着,睡不着就意味着回不到第二世界。
她想到了个法子,在屋里摔东西,胡乱挥起拳头大喊大叫。终于她的精神科医生洪枋元进来,摇摇头道:“给她打一针镇静剂吧。”
孟洄眼睛亮起来,欢呼雀跃跳到床上亮出胳膊:“来来来,快打快打!”
洪枋元缓慢走近,来到她身边按住她的肩膀,扒开她的眼皮看了看,声音冷静:“孟洄,你到底是真疯还是假疯?”
“你猜?”孟洄露出坏笑,“你不是医生吗,真的假的你都看不出来?”
洪枋元突然道:“景灵,这世上根本就没有神灵。”
孟洄笑不出来了,浑身颤栗死死盯着洪枋元。景灵,是她进了道观后玉虚子给她取的道号。
“你是玉虚子?”
孟洄瞪大眼睛,不等她再多问,洪枋元握着针筒,针头扎进她的胳膊,镇静剂药液匀速推进她肌肤底下。孟洄的眼皮沉得如巨石压顶,再也抬不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