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知中原凛子晚上要参加花火大会,旅店老板娘惊喜地双手合十。
可是,当她看见凛子身上那件粗布材质,皱巴巴的连衣裙时,忍不住拧起眉。
“凛子,你该不会穿这条裙子去花火大会吧?”
中原凛子眨眨眼,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裙子:“是的。”
之前清水雪枝送的那条裙子洗了之后还没有完全晒干,她统共也没有几条裙子,这已经算是衣柜里比较不错的一条了。
本人完全没觉得有什么问题,倒是老板娘抹了一把并不存在的心疼眼泪。
“凛子,跟我来。”
她这般说着,布满岁月痕迹的手牵起中原凛子,领她来到三楼的一间房间。
说来,中原凛子还没有来过旅店三楼,似乎也没有听说住在三楼的客人。
兴许是猜测到凛子的疑惑,老板娘主动解答道:“这里是我女儿以前的房间,现在她去京都念大学了。”
中原凛子点点头,依旧不明白为什么要带她来这里。
她乖巧地站在老板娘身后不远处,视线落在自己的脚尖。
“啊,找到了!”
随着老板娘惊喜的声调,中原凛子抬头看去。
“锵锵!”
老板娘手中举着一件白粉色的和服。
整体是奶白色为基底,浅粉色花瓣作为点缀图案,腰带是更深一些的粉色,看上去华贵又不失少女感。
“这是我女儿以前的和服,不介意的话,要不要试试看?”她半蹲下身子,笑意盈盈,“对了,不用担心哦,每个季度我都会把这些衣服重新洗一遍——没记错的话,这个月月初我才清洗过的。”
中原凛子当然不是在意这个。
她摆摆手说:“不行,这太贵重了。”
老板娘听她这么说,温柔地摸了摸她的脑袋:“傻孩子,我女儿已经长大穿不下了呀,一直摆着也是浪费不是吗?就当做帮阿姨减少一件洗衣服的量怎么样?”
中原凛子还在犹豫,老板娘干脆把和服塞到她手里:“先试试看合不合身吧,凛子。”
在老板娘期待的眼神中,中原凛子答应下来。
她走进单独的衣帽间,生疏地穿上那件漂亮的和服。
说起来,这似乎是她第一次穿和服。
兀自操作许久,中原凛子还是没办法搞定腰带,于是堪堪抓着边缘露出一点脑袋:“阿姨,可以帮帮我吗?”
在老板娘的帮助下,三两下就完成,并且细致地为她整理了领口处之类的细节。
“真可爱呀!”她忍不住赞叹道,“对了,既然都做了,不如完成全套吧!”
老板娘看了一眼旁边的壁钟,“还来得及!”
中原凛子挠挠头,完全弄不懂老板娘口中的[完成全套]是什么意思。
就像一只乖巧听话、任人摆布的玩偶,中原凛子被按到了梳妆台前。
只见老板娘忙碌地前前后后跑动,先是从饰品盒里按照出适配的发簪。然后,她开始在凛子脸上进行操作,一步又一步繁杂又细碎的步骤,让凛子昏昏欲睡,脑袋一点一点。
听见[啪]的一声。
中原凛子瞬间清醒过来,迷茫地左右环顾。
老板娘双手合十置于脸颊侧边,十分满意地看着中原凛子。
“真的超级超级可爱呢!”
她虚掩住下半边脸,低声自言自语,“一定会把男孩子们迷住的。”
中原凛子没有听清后半句,注意力被转移到窗外。
不知何时,外面已经几乎暗下来了,星星点点的灯光亮起来。
她走到窗边,居高临下,看到不远处长长一条市集。
“凛子,要不要看看自己呢?”
中原凛子后知后觉,转过身,在老板娘的带领下,来到一面全身镜前。
看着镜中的自己,她花了好几秒钟才确认是自己。
实在有些陌生。
镜中的女孩子身穿合身漂亮的白粉色和服,长发被绾在脑后,用一只樱花发簪固定,发簪上的粉色花瓣流苏顺着垂下,额前的刘海用细发卡固定在侧边,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
原本白皙的皮肤,只是用隔离和粉饼稍微定妆,脸颊处扑上了樱粉腮红,在平常人用来死亡的颜色,却意外地和她适配。
眼睛部分,是老板娘的最满意的一部分,同样是粉色打底的眼影,中间部分她点缀了金色亮片,视觉上是点睛之笔。
除此之外,尾部的托出的眼线微微上扬,一改凛子平日里耷拉着无精打采的面貌,就像是灵动的猫瞳。
“等一下吃完饭我再帮你补上唇釉就大功告成了哟。”
中原凛子花了好半晌才反应过来,俯身的动作都变得小心翼翼。
“谢谢阿姨。”她无比认真地道谢。
“傻孩子。”老板娘笑了笑,递给她一只同色系小提包,“先去简单吃一点晚餐吧?”
中原凛子却摇摇头:“我想和大家一起去市集上看看。”
苹果糖、章鱼烧、巧克力香蕉——
全部都是只在漫画里见过的小食,中原凛子很想亲眼去看一看。
看着眼睛亮亮的凛子,老板娘无奈地笑了笑,然后半蹲下身,温柔地替她抹上亮晶晶的镜面唇釉。
中午时,中原凛子和伏黑惠在走廊上碰面,简单沟通了一下见面时间和地点。
看过壁钟后,中原凛子松了口气,距离约定时间还有些时段。
正当中原凛子打算下楼找中原中也和太宰治时,又被老板娘抓住穿上了大小合适的木屐。
“小心些走路哟。”她嘱咐道,“不然容易扭到脚的。”
中原凛子再度鞠躬致谢,再转身时,感觉自己像个刚学会走路的婴儿,每一步都落到她意料不到的地方。
中原中也和太宰治坐在吧台后侧的两个小板凳上,第五次起身想去找中原凛子,都被老板拦住。
天色已经渐渐暗下来,两人的耐心也一点一点快要磨灭完全。
脚步声从楼梯上传来,两人百无聊赖地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
一定有事要出门去玩的客人,他们先入为主地想道。
毕竟,这样的脚步声他们已经听见好多次了。
直到砂糖般轻轻甜甜的熟悉声音传来,两人才后知后觉抬起脸。
看见中原凛子的瞬间,两人呆愣在原地,嘴巴微张,宛若两尊石像。
随之站到凛子身后的老板娘,看见两个男孩子的反应,露出愈发满意的笑容。
她双手轻轻搭在凛子肩上,对两人说:“接下来,凛子就交给你们了哟。”
“——是、是!”
两人噌地一下站起身,异口同声回答。
中原中也已经弄不懂自己是怎么走到凛子身边,然后带她一起走出旅店的。
就连平日里总能轻飘飘缓解气氛的太宰治,都变得安静下来,不时偷瞄身边的人。
“很奇怪吗?”
意识到两人的表现,中原凛子抬手碰了碰自己的脸颊。
中原中也回过神,当即否认:“没有,很可爱。”
太宰治闻言,偏过身,同样给予夸赞:“凛子就像公主一样哟。”
中原凛子颇觉不好意思地垂下脸,脸侧特意留出的卷卷的刘海儿边边挡住她微微涨红的脸颊。
花火大会开始时间大约还有一小时,而和伏黑惠约定的时间,还有半小时左右。
都没有吃晚餐的三人来到市集入口处,已经嗅着香味连连咽口水。
路过章鱼小丸子摊位,中原凛子:“想吃。”
中原中也以及太宰治:“买!”
路过巧克力香蕉摊位,中原凛子:“想吃。”
中原中也以及太宰治:“买!”
路过苹果糖摊位,中原凛子:“想吃。”
中原中也以及太宰治依旧是:“买!”
……
一来二去,中原凛子几乎将整条市集的摊位美食统统尝了个遍。
而跟在她身后,替她收拾残局的两人也已经被喂饱得差不多。
手里拿着草莓形状的棉花糖,中原凛子路过一家街边手绘的摊位,下意识停住脚步。
这次,她还没开口说话。
身边的两人条件反射:“画!”
中原凛子:“……诶?”
就这样莫名其妙地,三人像是罚站似的站成一排,动作拘谨,表情僵硬,仿佛下一秒就要去上刑了。
摊主小姐无奈地笑道:“你们放松一点呀,不用站得这么笔直的。大概三分钟就可以好了。”
三人的动作依旧一动不动。
直到摊主小姐开玩笑道:“妹妹,这两个小帅哥里,你更喜欢谁呀?要不要挽着他的手臂之类的?”
太宰治和中原中也相视一眼,顿时火药味十足,纷纷将自己的手臂塞进凛子的臂弯里。
中原凛子面无表情地叹了口气。
看着这一切,摊主小姐忍不住掩嘴偷笑:“嗯嗯,就这样保持住哦!”
约莫三分钟过去,摊主小姐果然如约完成了画作递给他们。
白纸上,用黑色线条勾勒出的Q版三人组——
中原中也和太宰治的视线都聚焦在中原凛子身上,而中间的女孩子仿佛完全没感觉到两侧的信号,耷拉着眼皮,直直注视前方。
画面莫名地和谐美好。
“不着急的话,再等我五分钟可以吗?”
虽然不明所以,他们还是照做了。
摊主小姐要回画作,用水彩在纸张上上色,等水彩半干,她又从箱子里找出一个画框,将画作裱在里面。
“诶嘿,稍微自作主张了一下。”
还给他们后摊主小姐摸了一下后脑勺,“因为感觉上色的话,会更好区分发色。还有妹妹的真的很可爱,黑白的画,没办法体现出来呢。”
果然,如摊主小姐所说,上色之后,三人的形象完全跃然纸上,更加栩栩如生。
“那个,总共多少钱呢?”
中原凛子打开小提包,询问道。
摊主小姐摆摆手:“没关系的,不用付钱啦。本来你们要的就是黑白画,是我擅自上色了。祝你们玩得开心哦。”
坚持无果,中原凛子只好感激地收下,与中原中也和太宰治一起再三感谢。
五分钟后,中原凛子又出现在画摊门口,给摊主小姐递去一份热腾腾的章鱼小丸子。
然后,微微一鞠躬后小跑走开了。
结果就是,一不小心扭伤了脚。
中原凛子被搀扶到路边供游客休息的长椅上,吸了吸鼻子哭唧唧。脚腕已经肿得像个包子,稍微碰到伤口,她就会落下生理性泪水。
太宰治低着头正感觉心疼,抬眼看见在落泪的中原凛子,看见滑过她脸颊的珍珠一般的眼泪,以及因为含泪而亮晶晶的水润眼珠。
他忽然感觉自己是个奇怪的家伙。
竟然觉得这样梨花带雨的凛子,更加可爱了。
尽管让太宰陪着凛子让人感觉不放心,但总比被伏黑惠偷了家好。
中原中也不知叹了几声气,多次叮嘱后,他小跑向不远处的商店买拖鞋。
等他带着拖鞋回来时,却已经不见中原凛子的身影,只有双手撑在身后独自一人坐着的太宰治。
伏黑惠其实早早就出了门。
中间他回了一次旅店,老板娘忽然叫住他,神秘兮兮地对他说:“今天凛子加倍可爱哦,小惠有没有见到她?”
伏黑惠已经习惯「小惠」这个肉麻的称呼。
他的重点在于「凛子」还有「很可爱」身上。
他的第一反应是,凛子本来就很可爱。
意识到自己冒出这个想法,伏黑惠的脸红了几分。
他摇摇头问:“她已经出去吗?”
老板娘为他指路后,伏黑惠顺利来到小吃街,并且看见了在画摊前亲密依偎的三人。
心中酸涩的滋味让他不知所措,想要移开眼,视线却停在凛子身上挪不开。
旅店的阿姨说得没错,今天的凛子加倍可爱。
真的非常非常可爱,就像是漫画里走出来的一样。
三人松懈动作后,不知为何,伏黑惠心虚地躲开了。
他独自一人走在热闹的市集里,遇见了津美纪和她新交到的朋友。
津美纪看见他神色不对,轻轻拉过他询问,却只是得到「没什么」的冷淡回答。
面对弟弟这样,津美纪早就已经习惯了。
她只是从口袋里摸出几粒糖果塞给伏黑惠:“如果有什么烦恼的话,随时可以和我说哦。”
伏黑惠看了一眼手心里玻璃纸包装的糖果,又看了一眼温和笑着的津美纪,点点头,少有地没有反驳。
“你去玩吧,我想自己走走。”
和津美纪道别后,伏黑惠来到与中原凛子约定的地点。
无意中转身,他在几米开外的长椅上看见了中原凛子,和她那个黑色头发的哥哥。
最初他没有注意到凛子的神情,只是看到太宰治贴心地半跪在她的身边。
所以,他这样找她出来有什么用呢。
伏黑惠稍微有些自暴自弃地想,反正他马上就要离开了,也许这是他们最后一次见面。
理智这样告诉他。
感情却拉着他往反方向走。
他看清了中原凛子微微抽泣的动作,以及从那双漂亮的闪闪发光的眼中流出的泪珠。
伏黑惠没有再犹豫,径直朝她所在的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