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坐电车」

颂希跑到最近的空中轨道车站,排队,进入车厢。

她靠在扶手上,气喘吁吁。心脏像要从嗓子眼跳出来。

兰波:“那个地方,跟你的记忆里完全不一样了。”

“是啊……”

“这很奇怪,在短时间内,是不可能不留痕迹地填平这么深的检修通道的。”他说。

轨道车发动,两边的夜之城不断后退。

将那处遥远的地基彻底抛在脑后,这才勉强安下心来。

“如果我跟你说,我很清醒地知道那些事情都是真的,听起来会不会很像我疯了?”

“不会的。”兰波说,“根据模型计算,你的大脑情况非常正常,没有病理性错误。并且,这些数据确实存在于你的记忆里,那就不用怀疑它们。数据是不会说谎的。”

倒是被狗子安慰到了。

难道,这就是人体数据化之后的好处吗……

“所以,兰波。”颂希捏着扶手。

窗外五颜六色的灯光,如同流星一样滑过去。

“现在的中心城,真的有可以瞬间将人传送的装置吗?比如,为了防止我这种擅闯者,所以布置在封锁区,只要一有人踏入,就创造那种奇怪的大雨幻境,把人传走之类的。”

一边自己说着,颂希一边觉得,这个解释非常合理。

之所以感觉被水淹没,很可能是进入传送装置之后产生的幻觉。

并且这样一来,弗朗索瓦丝说谎她是晕过去的这个行为,就完全可以理解。

虽然完全没有证据,但是已经差不多要把自己说服了!

“有的,小希。”兰波说,“我一共检索到了13,4300条有关【传送装置】的信息,这是一项新兴技术,主要用于军工产业,传送方式为在轨道中压缩力场,在短时间内创造亚空间,从而实现将物品从一个区域传送到另一个区域的举动。可是,小希,这个听起来和你的情况好像并不是一回事啊。”

“哦……”

其实,别管是不是一回事,光是有这项技术存在,就已经是莫大的安慰了。

至少说明她疯的概率大大减少。

“兰波,我们还是先不要想这个事情了。”颂希说,“说不定我已经因为擅闯封锁区犯了法,方大哥和索瓦丝小姐把我保了下来,不希望我到处声张才撒谎的。我们不能破坏这份好意。”

兰波:“哦哦,你说得有道理。”

然后,他就不说话了。

“……”颂希也陷入了沉默。

眼前,最要紧的事情没解决。

——现在,江城还是在失踪中。

颂希:“城市公民系统里不存在他的信息,所以哪怕他死了,也无人察觉吗?”

“理论上是这样的。”兰波回答,“即使他还活着,我们也只能等他主动来找我们。”

不过……

有一个地方,应该多多少少会有一些关于他的信息。

脑袋上蹦出来一个小灯泡,颂希:“兰波,我有一个想法!”

“你又有什么好主意了,小希?”

“快重新规划导航路线。”颂希说,“我们现在去研究所大楼!”

兰波超级激动:“太好了,我还以为我们就要这样回去了呢。”

很快,下了轨道车电梯,颂希来到相反的方向,重新上了另一辆。

就像弗朗索瓦丝说的那样,今天天气确实不错。下着小雨,偶尔拂过几丝清爽的风。太阳不会升起来,但是如果抬起头,就会看见夜幕边缘重新露出的月亮,小小的,羞答答的。

跟着稀稀拉拉的人流,再次开始坐车。

两侧车窗投进来各种全系广告海报,高空中闪烁的信号灯照在脸上,给每个乘客都画上了不同颜色的符号。

“哇,你看。”颂希抬起手,指向其中一个大幅海报,“Parfait竟然还在唱歌啊?”

“哦,是你以前很喜欢的那个三人电音女团。”兰波回答,“其实距离开战一共过了还不到十年,所以她们还在活动,也很正常。”

颂希一想:“也是哦。”

她看着全息海报上热舞的女团偶像,熟悉的音乐进入耳朵。

歌词唱了一些什么“热带鱼”、“city girl”、“缤纷多彩的恋爱”、“旋转街道”、“未来”之类的。

兰波问:“小希,如果你去研究所门口,却并没有蹲到隔壁家的人类男性,那你准备做什么呢?”

捏着扶杆,颂希愣了一下。

“我不知道,兰波。我还没想过。”颂希说,“我、我继续好好上班吧。我们好好做人,就像我们第一天来一样。”

兰波:“然后余生都在这座城市里寻找他的蛛丝马迹,晚上一个人躲在被子里偷偷哭吗。”

颂希:“你跟谁学的……”

“歌词。”他回答。

“什么歌词?”

很难得的,他保持在线,却没说话。

颂希便继续看车窗外的海报去了。

看那些中心城的大明星,其中有一个新出道的团体,首张专辑的广告词:

【自从觉醒在数据的海洋中之后,为了拯救中心城,我们决定站出来,成为偶像!】

哇,大城市真厉害,仿生人明星竟然已经这么常见了吗……

战后的这些年间,中心城每一天都在发生日新月异的变化,尤其是放生技术。据说,每在街头遇见十个人,其中就可能有三个仿生人。

颂希不知道实际上的仿生人是什么样子的。

之前,江城倒是说他研究的是仿生科学。

脑中突然发出哔哔的检索声,兰波说:“小希,我为你在城市互联网中找到了关于如何辨别仿生人的……”

“小妹,要烟吗?”带墨镜的光头男,从后面鬼鬼祟祟凑上来,打开大衣,亮出里面的货,“都是好东西,懂?”

被打断,颂希皱起眉头,有些不爽地:“我不要。”

怎么又是黑市的人。

他头上一道伤疤,贯穿头皮,一直连接到眼角,显得凶神恶煞。

闻言,黑市贩子勾起嘴角笑了笑,说:“真的不要?小妹,在我们中心城,就连大人物有时候也抵挡不住诱惑。你为什么不试试呢?”

“……”看着他的样子,颂希试探性地问:“多少钱?”

话音刚落,标注着详细品种和价格的全息表格从贩子的终端里面跳了出来。甚至还可以滑动点击。

颂希惊了。

原来这年头,连流动摊贩的科技含量都是如此之高。不亚于很久以前,她第一次看见老家的菜农掏出收款二维码的震撼。

为了不让贩子看出来她是说着玩儿的,颂希滑了滑,不太满意地皱眉,摇摇头,还咂了一下舌,显得非常有经验的样子,然后说:“不行,没有我喜欢的。”

黑市贩子露出了一个失望的表情,不过意外地很有职业道德,倒也没纠缠。

他收起菜单:“切,不要算了,真不识货。”

说完,贩子背身走了。继续去问列车里的其他人。

颂希松了一口气。

“兰波,你刚刚说了什么?”

结果,兰波念文本根本没带停下来的:

“……这就是错误地认为肉眼可以辨别仿生人的十七种方式。实际上,通过肉眼辨别仿生人极其容易出错,本文仅引用《仿生人人权法案》中的条例,并不具备现实参考价值。并且请注意,将仿生人另眼看待,涉嫌侵犯人权,请您尊重仿生人公民权利!”

听到最后两句,颂希瘪瘪嘴:“哦。”

兰波:“若想了解更多,或者您是前沿仿生科技的爱好者,请关注尼安德特研究所官方网站。”

咦?尼安德特研究所……

“这不就是我哥在的研究所吗?”听到这个熟悉的名字,颂希当即,“兰波,我们就是前沿仿生科技爱好者,我们登录进去看看。”

兰波:“嗯,我试试!”

三秒钟后:“啊哦,登录失败。系统说,我们的终端id不具备登录资格,虽然我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无语了。

合着折腾这么一大圈,还是什么信息都没有得到。

颂希:“真是听狗一席话,如听一席话。”

兰波:“谢谢夸奖。”

列车到站了。

至此,她又回到了二区。

看着眼前高耸入云的摩天大楼,颂希跟着人流走了出来。

中心城太大了,这是除了她自己的小公寓、花神集团大楼以外的唯三的地方,目前能让她感觉到一点点归属感的。

毕竟,江城在这里工作。

研究所大楼所在的区域环境设计风格,有很多绿地,分布在复杂的楼体间。像是以前会在教科书上看到的那种环保型未来城市。

如果是白天的话,估计会很好看。

跟着兰波的导航继续前进,颂希走过两条街,搭乘通往城市半空的电梯,来到了研究所入口。

然而,像这种层次的研究所,走到入口外面,对于她这个路人来说,也就走到头了。

颂希吞了口唾沫,紧张地钻到了一个修剪整齐的灌木后面。

她应该在这里等江城。

至于具体要等多久,她在多久之后会伤心、绝望、愤慨、然后在悲痛中释然,颂希也不知道了。

身边,一个挎着包的女人路过,直直冲向大门。

她穿着利索的职业装,扎低马尾,眼睛很漂亮。俗话说,美女三分龅,这样的嘴唇,让颂希幻视以前入驻她们小镇的一个反进化派军官。

那时,颂希还和她套近乎,试图询问江城的情况,结果她说,她并不认识科研部队的人。

后来,进化派攻进来的时候,那个军官被绑去做人质。

至于再后面的下场,就不得而知了。大概率是死了。

颂希躲在自动售货机后面,悄悄看她。

“**,打个屁的卡,真**不想干。”

女人一边抱怨着,一边抬起手臂,扫描身份信息,颂希眯起眼睛,隐约看见出现的字符叫“什么什么惠梨香”。

“兰波,以前那个军官姐姐叫什么名字来着?”颂希问。

兰波回答:“我不记得了。”

【研究员身份已确认,准许进入。】

惠梨香走了进去。

说时迟那时快,她的身影一消失,颂希想都没想,冲向那条不断闭合的门缝!

好消息,钻进去了!

坏消息,她不知道她为什么要钻进去。

看到研究所大楼的内部结构,颂希愣住了。

诶,不对。

她只是为了蹲江城,为什么要钻人家研究所门缝啊!?

可是,一看到那个门缝,她就忍不住。

可能兰波说的确实是对的。她身上确实有狗的品质。

听到动静,惠梨香转过身。

双目相对,颂希:“……”

如果她身上没有穿着随手掏的卫衣,说不定她还可以装作是这里的底层小员工。

然而她现在,奔波这一路,头发都炸起来了,站在研究所大楼里,说是清洁工都没人信,她更像是需要被清洁出去的那一个。

惠梨香皱起眉头,问:“哈?干什么的?”

颂希在脑中狂呼:“啊啊啊啊啊兰波我怎么办啊!”

兰波:“小希,不要慌,你只要照实回答就好了!”

想了想,颂希绞着手指,对上惠梨香的眼睛:

“……我是前沿仿生科技爱好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