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好像狗」

颂希没理他。

她恋恋不舍地又在小飞车上坐了一会儿,摸摸座椅,摸摸把手,摸摸喷射器。

要不是估计这里有监控,她真想吧唧亲一口!

“天气:中心城3区中雨转小雨,空气湿度百分之六十,城市排水系统运转良好。”

兰波在耳朵里面天气播报。

“不排除夜间转为大雨的可能,因此请尽快回到住所会比较稳妥。”

“……”

颂希手脚并用,趴在飞车座椅上,像一只蝉。

“我知道了,兰波。”

她撅着嘴,心不甘情不愿地下来了。

拿着崭新注册的工作证,离开公司大门的时候,“滴”的一下,电梯屏幕上还会浮现专属的员工信息:

【亲爱的093号员工,祝您生活愉快】

颂希忍不住用终端拍了个照。心想:哇,是我诶。

影像上的自己,黑眼睛,小圆脸,两股麻花辫,笑嘻嘻的。

可惜不知道这靓照该发给谁欣赏。

城市人很多,但其实空空荡荡的。

走出集团大楼,依旧在下雨。

滴答滴答,打在路上,合上街头的音乐节拍,像城市的心跳。

地面淤积着薄薄一层水渍,反射出五颜六色的光。

颂希脚踩皮靴,倒是不怕。

见身边都是行色匆匆的集团员工,颂希嘴唇一抿,趁没人看见,踩水玩。

霓虹色的水,啪啪飞溅。

兰波原本还在耳边提供路况信息,见状,沉默了一会儿,说:“小希。”

“怎么了?”

“你好像一只狗。”

颂希:“?”

“算了,我就当你是在夸我吧!”

兰波:“那是自然。就像你以前也会用‘你好像一个人’来夸我一样。”

终于,有行人投来了古怪的目光。

颂希拘谨地停住,恢复了常态,捏着袖口,一秒钟变身城里人。

花神集团所在的三区,是商业区。光听这条“浮华大道”的名字就知道,这里很耀眼,很浮华。

所以,应该不会有城里人在浮华大道踩水玩。

大家都行色匆匆,衣装整齐,奔向城市的每一个角落。

“小希。”兰波又说,“我还想提醒你的是,中心城的空气污染极其严重,因此降雨多为酸雨,淋到会秃头。”

颂希连忙捂住脑袋:“你不早说!?!!”

兰波:“你又没问我。”

“并且,我认为中心城的永夜也是因为空气污染过于严重,所以被废气遮盖住了天空,而非皮衣男性说的那样。”

“哦……”颂希抬起头,看了看正在落雨的天幕,“这样啊。”

被建筑物遮挡,其实天空露出来的面积很小。主要是黑色的,随着云层流动,微微有一些蓝的紫的暗光。可能只是城市的霓虹灯映上去的。

颂希插着兜沿街行走,左顾右盼:“怪不得,兰波,这里连月亮都看不到。”

兰波:“月亮还是没有的好,否则我会忍不住对着嚎叫。你之前因为这个敲我脑袋。”

颂希很无语:“你都当狗了,还那么返祖干什么。”

兰波没回答。

第一晚住,懒得做饭,颂希在街边摊买了一份最便宜的披萨。花费六金束。

不知道是什么馅的,但是热呼呼的。

接着,按照兰波的路况提示,她拎着披萨去乘坐空中轨道列车。

这些轨道穿梭在摩天大楼之中,在每个平台和楼体中都有站点。沿路,可以看见投影在空中的所有广告。

颂希看得兴致勃勃,可惜那些帅美的大明星、各种品牌,她一个也不认识。

十分钟后,列车跨过五个大区,到家了。

颂希抱着披萨从车舱里走出来。

这里是中心城东南角的九区。

老区翻新,生活还算便利。重要的是,租金很便宜,每个月250金束整租,颂希的出租屋在130层。

城市的历史,就是接触天空的历史。在地面面积过度饱和之后,人们开始选择向空中发展。

比如,把交通路段放到半空,发明能飞的车,把楼房越建越高。

坐电梯进入公寓楼,走廊静悄悄的,暗蓝色灯光常亮。

“看,小希。”兰波的声音响起,“你的门上有东西。”

只见,公寓门上,被贴了小广告。

颂希走近,扯下来一张。里面全部都是一些不可描述的内容。

要不就是给她推销不可描述的服务,要不就是给她推销不可描述的产品。

【夜色撩人,等你来玩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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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家门口都没有,偏偏把她的门贴满了。

“你说,这些是从黑市流出来的吗?”颂希问。

兰波:“有可能。今天的保安也提到了这个名词,说明这些人正在城市中变得越来越猖獗。”

颂希皱眉:“可是,我很像是那种法外狂徒吗?找我干什么?”

“你是新入驻的市民,他们当然会对新人广撒网。”兰波说,“小希,身正不怕影子斜,你只要不理他们就好了。”

颂希点点头,心想狗子说得对。

她把这些小广告全部揭下来,丢掉了。

推开房门,颂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换鞋,脱外套,把披萨拆开,猛嗅一口。

——热的!

放心了。

如果凉了再加热,就不好吃了。

她坐在窗前,狼吞虎咽吃披萨。

还是没尝出来是什么馅的。可能是某种肉和水果的混合。

“小希。”兰波开口。

颂希腮帮子鼓鼓,主动道:“我知道,我也想给你尝尝,但是你吃不了。”

兰波:“我不是那个意思。”

停顿片刻,他又说:“……闻起来确实很香。”

胶囊公寓,整个租房面积,和她以前在老家的小房间差不多大。

一张床,就占据了四分之一的空间。构造主打简约和便捷,大部分都是钢材。唯一的亮点,是占据了一整面墙的大落地窗。

130层的街景,穿过晦暗的城市边角,旁观着中心城的三区之内。

五彩纷呈、充满希望、永远没有白昼、永远都是白昼。

夜之城,就是不夜城。

“味道如何?”兰波问。

“很好。”颂希咽下最后一块,“只是一直到这一口,我还是不知道是什么馅的。”

“我并不感到意外。”兰波说。

颂希收拾好披萨盒,准备换衣服洗澡。闻言,她问:“为什么?你又想嘲讽我吗?”

兰波:“不是这样的。”

她从行李箱扒拉出睡衣,看了一眼窗外:“……”

在墙壁上一阵摸索,关掉了窗户的对外可见视觉效果。

以前住在老家的时候,她被人提醒过,换衣服一定一定要注意安全。

那时候住的是拥挤低矮的小房子,外面人来来往往,连门锁都是坏的。而现在这种城市里的高楼,外面的半空中又能有谁呢?谁又会用肉眼去偷窥呢?

可是,还是关上吧。

颂希低头解胸前的扣子,问:“那你想说什么?”

“小希,我觉得这座城市有些奇怪。”

兰波说。

颂希愣住了。

闻言,她皱眉:“奇怪?”

“嗯。在这短短一天中,我观察到了很多不符合常理的事情。”

“你是一只拉布拉多,你确定在你看来不符合常理的事情,对我来说也是这样吗?”

“……”

兰波不紧不慢,等她进浴室。

“哗啦——”

热水冲下来。

舒舒服服。

进浴室前,颂希用一张医用薄膜遮住信息卡外漏的手腕,才放心洗澡。

“你不觉得今日遇见的,有言语接触的人,看起来都很眼熟吗?”兰波突然开口,“比如,李大强。”

“当然了。”颂希说,“那是模拟实景,出现我的记忆存储卡里有的人,很正常吧?”

“不是这样的,小希。”兰波立刻反驳,“记忆存储卡是你的私密芯片,拥有最高隐私权限,花神集团造出的实景,怎么能读取得到里面的内容?”

“是吗……”颂希开始抹沐浴露。

依旧不知道是什么香味,反正很香。

“那如果是用我的记忆存储卡数据创造实景,花神集团只读取结果,不需要具体的人物数据呢?”

想了想,兰波:“哦。好像也有点道理,虽然我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有道理。”

“那别的人,丽塔,和那个皮衣男人怎么解释?”他又问。

颂希:“用老家的话,叫做再续前缘。这是好兆头啊,说明冥冥之中,遇到的都是有缘分的好人。”

兰波:“……”

“还有别的吗?”颂希问。

“有,但是我只准备说这些。”

颂希没再理他。

洗完澡,准备睡觉了。

明天是成为外卖员上班的第一天。

外卖员的工作时间比较自由,主要靠接单。

颂希打算起大早。

她立下雄心壮志:这个月,要赚1000金束!

实现吃饭自由!饮料自由!修信息卡自由!

把以前在老家没机会吃的零食都吃回来!饮料都喝回来!衣服都买回来!

……

雄心壮志完,困了。

躺在床上,兰波的影像从手腕跑出来,坐在床边,歪着脑袋看她。

颂希裹着被子,也看着兰波。

以前在老家,兰波也是这样在床边陪她睡觉。偶尔他白天没去泥巴地打滚的时候,颂希会让他上床。

“小希。”兰波冷不丁道,“我觉得你的信息卡还是得修一下。”

“我现在没钱。你好歹等我赚两天钱再去吧。”

“嗯,好。”兰波说,“得尽快。”

颂希用被子捂住头:“你别催我。”

“说实话,今天除了那些与我们说话的人之外,街上的路人,我一张脸都没看清,就像数据缺失了一样——你知道,我以前最喜欢观察你家门口的路人了。现在这项功能的损坏,让我感觉很不舒服。”

颂希困得眼皮直打架:“知道了。那时候你因为这个习惯,吓哭过多少个小学生,人家家长还要捕杀你。”

……

兰波摇摇尾巴:“这不是有你在吗。”

颂希笑了笑,伸手摸它的脑袋,却只摸了个空。

兰波给她放起摇篮曲:“晚安,小希。好好度过城市的第一夜吧。”

“你也是,兰波。”

……

叮铃铃。

闹钟响起。

经过一夜无梦的高质量睡眠,颂希感觉全身上下充满了热忱和激情。

她像动画片里的人物一样,面带笑容,睁眼,蹬被子。

然后一下子从床上跳起!

洗漱穿衣,叼着巧克力味浓缩能量棒,颂希前往空中轨道车站乘车。

“颂希呀,这是去哪儿啊?”路边小卖部的阿姨热情地问道。

昨晚回来时见到她在路边,颂希跟她打了招呼,简单介绍了自己。

她很像小学门口的小卖部阿姨。

“我去工作!”颂希说。

“这样啊,那注意安全啊!”

时间是早上五点半。

天没亮,依旧是夜晚。

但是远离城市中心的城区,天空似乎要亮上一丁点,像永恒不变的黎明鱼肚白。等进入城市中心,就又变成夜晚了。

列车到达三区上空,花神集团站。

颂希以光荣的正式员工的身份,光荣地走进集团大门。

她还向那个保安打了招呼。

“你好,保安大哥!”颂希元气满满道。

保安面无表情,机械地念道:“早安。珀耳塞福涅,您的理想生活流水线。”

这是花神集团的slogan。

颂希迫不及待地去换装,拿涂装小飞车。

——一晚上不见,想死她了。

物流员的装束是花神集团聘请知名设计师打造过的,契合城市理念,根据工种共分为七款不同造型。

外卖员的是粉黑配。紧身黑内衬,亮眼粉外套,露指黑手套,短裤粉护膝。

颂希扎着两股麻花辫,穿在身上,有点像要去拍滑板广告的十八线浮夸小明星。

解锁飞车,戴上护目镜,耳边滴的一声,传来丽塔的声音:

“093号?”

这是她的员工编号。

颂希连忙回答:“我在!”

“很好,看到你已经到达岗位了。”丽塔说,“今日是你上岗的第一天,我将会手动为你派发相对合适的订单。”

颂希没敢问什么是“相对合适”的订单。她想,她是一个新人菜鸟,估计有些外卖本身不好送,或者是客户所在地不好找的,不适合她来送。

“每单佣金略有不同,你可以根据实际情况,选择合适的进行派送。我每个时段都会为你推送一批订单。”

颂希连连点头:“谢谢丽塔!”

“不客气,我虽然是你的指挥官,但也是你的工作伙伴。新的一天,祝你好运。”

丽塔十分公式化地回答。

说完,就像那日模拟实景一样,护目镜的视野里,出现了待查看的十个外卖订单。

颂希选了两个她比较熟悉,并且相对靠近的商铺和客户位置,确认接单。

前面两单,距离很短,每单1.5金束。

作为一天的开始,先来简单的练练手,热热身。

视野中,中心城的地图出现,开始导航。

颂希骑着炫酷小飞车,一下子就从车库冲了出来。

喷射器加热,起飞——

驶进这座宏伟都市的车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