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勾魂

“无忧师兄,你在忙吗?”

后窗被敲响,盘腿在床上练功的宁无忧睁开双眼。

叩叩叩,声响不断。

“无忧师兄,你在吗?”那人自问自答,肯定道,“他们说你在。”

别躲在里面不出声我知道你在家。

不走寻常路,又是谁找他?

宁无忧皱眉思索片刻,对这沙脆又甜软的声音有点印象,脑海里不由自主冒出一个身影,他起身去开门……啊不,是去开窗。

嘎吱——

木窗一推,外面那人登时后退几步,啊呀呀叫了一声,险些没刹稳。

她后怕地说:“吓死我了。”

“师妹,找我有事吗?”宁无忧奇怪地拍了拍窗沿,“你为何不走门。”

墨心竹踮脚,就着大开的窗往屋里瞧了两眼,房间乍看上去朴素又简洁,没有发现异常,更没有立神像。想想也是,宁无忧是双鲤镇神明的受害者,没理由崇信这些东西,不然也不会将《双鲤志》写得那样邪乎。

墨心竹站直,清了清嗓子,放柔声音不好意思地说:“啊,这么多天走习惯了,不知不觉就绕到窗户这里来了。”

宁无忧更诧异了:“你走窗做什么?”

墨心竹看上去比他更惊讶,她哑谜打得恰到好处:“师兄不知道?我以为你知道的。”

“我这段时间都在闭关,并不清楚外面发生的事。”

他说的是实话,上次除祟结束,长虹君说他跟不上习剑步伐,扔给他一本剑心诀,要他背熟悟透再出门,所以这段时间他两耳不闻窗外事,除非外人主动找,一找一个准,因为他一直待在屋里。

“噢。”墨心竹幽幽看了他一眼,“原来如此,是这样的……”

她简洁地叙述一番宁长安纠缠自己的事实,双手交叉在身后,低着头,假装无辜地踢着地上青草:“我也是实在没有办法才来打扰师兄的,师兄不会嫌我小题大做吧。”

咦——

墨心竹用力掐着掌心,自己都嫌弃:我好做作。

宁无忧听后表情立刻变得严肃,他转身提起桌上长剑,翻窗外出,斩钉截铁道:“抱歉,我这就把他带走。”

不是,你为什么也要翻窗?

短暂疑惑后,墨心竹看了眼他手上半出鞘的长剑,继续用鞋拨弄草皮:“这……不太好吧,会不会吓到他,万一长安以后生气了不理我怎么办?万一破坏你们兄弟之间的感情怎么办?”

嗯,更做作了,但她管不了这么多,有用就好。

无论如何都不能让宁长安继续纠缠自己。

“师妹放心,我不会提起你的。”宁无忧心领神会,走前又说,“你以后还是不要离长安太近,他……不适合这里,我会想办法把他送出去。”

墨心竹心满意足点点头:计划通。

小时候她不听话,只有大哥和阿姐能治她,当然,她一般情况都很听话。

同理,宁无忧表面看上去并不待见这个弟弟,但终归是兄长,兄弟嘛……她看着那柄长剑,微微一笑,哪有不掐架的。

兄妹也是,大哥和阿姐就经常互撕,什么原因都有,大哥在外面把人揍了要撕,阿姐做饭难吃也要撕,撕来撕去,通常都是不讲道理的那个赢。

唉,一晃过去好多年。

尽管不是真正的亲人,墨心竹还是从他们身上学到很多东西,如今她受人打扰,所以委托宁无忧去撕,自己置身事外,很好,很和平。

山楂贴在她耳边念叨:“你好坏。”

呵,墨心竹冷笑,我是卧底,卧底哪有不坏的。

她溜溜达达,慢吞吞跟在宁无忧身后走回去,隔了老远,少年哇哇大哭的嚎叫划破天际,差点惊掉天边飞过的玄鸟。

宁长安最终是被他兄长拽走的。

他下半身拖在灰土里,胳膊被人擒住,宁无忧拽了他几步后,宁长安整个人吊在他大哥手臂上,满眼通红,简直哭成个泪人。

宁无忧脾气一向好,此时却满脸不耐地把这个弟弟弄走,他原本不愿管宁长安,料想他吃不了修炼苦,在宗门里待不久,肯定过几日就自己回家了,如今居然出了这事档事,整日黏在别的女修身后叫姐姐,赶都赶不走,像什么样子。

“和你说过多少次,赶紧回家。”

宁长安倔强道:“爹娘想见你,我们一起回去。”

“不可能。”

“我来这里就是为了带你回去,你不走,我也不走……”

宁无忧拖着弟弟走远了,墨心竹看着一地泪水,唏嘘不已。

假若她没听说那些传闻,肯定会觉得是宁无忧不讲道理。

人啊,真难懂。

无论宁长安日后是否待在苍云宗,总归有人看着,这个麻烦暂时解决。

接下来的问题是——

墨心竹久违地开门,平时她不喜欢将门窗大开,这让她很没有安全感,今天例外,因为屋里多了一丝生人气,需要透透。

光线敞亮,随风飘进一股清新淡雅的花香,将一切沉闷污浊扫除。

屋内布置参照她曾经的住处,一览无遗,杂物之类用个小破包袱一兜,随时都能走。

这样的布置她看了两百年,还有各种习惯难以改变,结果就是,她对任何微小变动都一清二楚。比如那人是翻窗进屋,墨心竹住进这里以后,为了方便观察外界动向,习惯留一条微不可察的缝隙,因此不会将窗户卡得那样死;桌面被人动过,茶杯虽然放回原位,但花纹走向不对,她喜欢坐在床上时能正对杯上竹叶图纹……

她视线从每个角落扫过,摇头嫌弃:什么贼啊,一点不严谨。

最后目光落到床铺之上,她一把将枕头提起,下面是空的,只留一道逐渐消失的压痕。

山楂惊声尖叫,又掉两根羽毛:“不见了!”

“莫慌。”墨心竹不紧不慢取出怀里的水月镜,“居安思危。”

苍云宗那么多双眼睛盯着她,一点防备没有是不可能的,尤其和戚庭接触以后,她声名大噪,差点成为话本里的小妖精。当然,大多数多人对她的态度是好奇,唯有少数例外,在她转头时用阴冷的视线刺在她身上,待她回头后顷刻消失不见。

墨心竹没找到视线的主人,更没法当场质问缘由,如今,那些人趁她外出,已经展开行动。

三番两次闯入,是质疑她身份,想从她身上找到证据?还是另有目的?

幸亏墨心竹谨慎,早把水月镜替换成普通镜子。

光凭那人拿走镜子这一点就能断定,那人绝对知道些什么,难道是“同伙”?

不管身份如何,鬼鬼祟祟居心叵测,她一定不能对任何人袒露身份。

两月之期将至,她也是要拜师的人了,可不能出什么岔子。

“我还是很靠谱的。”墨心竹骄傲自满地仰起头,“突然有自信了,他们没我聪明。”

天色渐暗,聪明的墨心竹昏昏沉沉倒在榻上。

山楂在一旁悲痛地梳理自己愈发稀疏的羽毛,看见墨心竹躺下,只当她懒病又犯了,于是径自去啄屯粮。

然而究竟发生什么,只有当事人自己知道。

不过瞬间,一股强大的吸力从外界透进,她灵识半出窍,在本体与外界的拉扯中徘徊。

什么鬼东西!墨心竹上次遇到这种情况时尚在沉睡,摸不清缘由,姑且将那次经历看作意外,但这回她是清醒的,好大的胆子!

走开!别来烦我!

到底是什么人啊,天还没黑就开始干坏事。

她用尽全身力气,无论如何都不能回归原处。

墨心竹漂浮于空,无形无相,她看着自己的身躯倒在床上,胸腔起伏呼吸尚在,真如睡着一般。

山楂啄着果子跳到床边,含糊不清地数落道:“这才什么时辰,真是越来懒了。唉,晚间天凉,也不知道盖被子,还好有我在。”

它伸出细小的灰爪,费力地扯住棉被,扑扇着翅膀往上飞。

墨心竹来不及感动,眼睁睁看着山楂把被角往自己脸上随意一搭,然后喘着粗气自我感动道:“好了,暖和极了,醒来后记得感谢我。”

它继续啄果子。

墨心竹:……想把它捏死。

那股力量愈来愈强,拽着她往屋外飘,有了上次经历,墨心竹知道自己无法与之抗衡,只能悲催地想:做人,果然不能太嘚瑟。

你看,报应这就来了。

她躺平了,想象着万物与我为一,与周遭灵气融为一体。或许是融合太成功,这次没有阻拦,她顺利地越飘越远,一路荡到主峰深处。

山林静谧,枝蔓乱长,沿着小路一路往前,血红残阳下绿树粗壮,路面花草不经打理,生机野蛮,顺其自然将道路铺满。

无穷无尽的灵力朝此处涌来,浓郁到几乎让人忘记呼吸。

数十名弟子在前方值守,他们背靠背站成两排,戒备森严。

寻常人见到定要感叹:外面的人进不去,里面的人出不来。巧就巧在墨心竹现在不是人,她十分顺利地跨越重重阻碍,路过值守弟子时还冲他们摆了个大大的笑脸。

树林尽头传来流水声,空灵悦耳。

墨心竹没有来过这里,但她已经隐约猜出此行目的地——净灵池。

她听别人说起过,戚庭是在净灵池里化散怨气的,这里应当是他的住处。

噢,原来是师兄在勾我。

那些人说错了,小妖精应该是他才对。

那么问题来了,墨心竹想,我现在过去,会不会看到什么不该看的东西?

比如——墨心竹及时住脑,哇,真是想想就很刺激。

作者有话要说:(*////v////*)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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