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14

家里没有人,信箱里放着两瓶被晒得温热的牛奶。

陆一帜说不能喝了,江玿拧开瓶盖说很香啊。她把瓶口递过去,他顺势闻了一下,一股酸掉的奶味。当即就要反胃。

倒掉牛奶,他们洗了瓶子,抽出新买来的一枝花插进瓶口。

家里的大事小事都要上报家庭群。

江玿找了个背景佳光影好的角度拍照,发到群里,像摇头晃脑的兴奋小狗一样求夸。还煞有介事地艾特了全体成员。

家主江天华回了一串大拇指,邵玉发手捧脸颊要流口水的表情包。

末了,又提醒江玿:“这个杯子要洗干净放信箱里还给人家的。”

“……”

鲜花重新移到矿泉水瓶里,摆在榻榻米最显眼的地方,江玿换了身粉刷匠的装扮,帽子反戴,下楼时“yoyoyo”的一股饶舌歌手范。

她下楼,他恰好收起手机准备上楼,擦肩时还不忘问她:“今晚回学校还是明天早上?我拿点东西。”

眼神错开,逃避的意味明显。

江玿没给出答案,见他行色匆匆地三步并作两步,她停在原地,伸手抓住了陆一帜的衣服后领。“跑什么?”

“没跑啊。”稍一用力,拿回自己衣服后领的主导权。

江玿狐疑地看着他。天开始暗了,各种纷呈的异象在准备惊喜,天光变得璀璨又梦幻,照进窗户玻璃里,看得清的看不清的全都罩上朦胧的纱布。

颗粒度很高的画面中,陆一帜猜想背光的江玿看不清自己的表情。她眯眼是因为她怀疑自己信口开河。就这样持续了几秒,她打量完毕,犹如憋着终极大招的超级马里奥。事实是,她的装扮也的确像超级马里奥。

陆一帜没来由紧张,“有事?”

“走啊,刷墙去!”她忽然爽朗一笑。

但陆一帜见不得那样的笑,他只觉得这是和那个无孔不入的诗人学坏的臭毛病。于是转过身,指着她身后涌入光源的客厅窗户,发出“啊”的小小惊讶。江玿转头,他抬脚跑走。

声东击西之后,那个清爽无负担的笑容紧接着消失。

逃避可耻但有用,用处不超过三分钟,江玿还是闯进他的房间,把愕然又抗拒的陆一帜拉出去刷墙了。

陆一帜的童年过得马马虎虎,有色彩的记忆几乎都是和江玿在一起。因为后者喜欢冒险,像她的父母一样喜欢亲力亲为,自己动手丰衣食足。

她喜欢行动力强的游戏,比如消耗体力的球类运动和户外类的登山活动,也会因为广告语宣称女生也有力量保护自己而去报名散打课程。所以她在高中时给人一拳的行为并不是无迹可寻。

行动力太强的直接表现是她很容易获得快乐,也很容易发现快乐。最主要的是,她喜欢拉着身边的人一起快乐。

陆一帜被拖到杂物间,江玿嘴里哼着歌,不管不顾身后的人怎么挣扎,怎么试图开口。

给他带上同款不同色的帽子,再强硬地要求他穿上土气的围裙。陆一帜脸色难看得厉害,江玿却如鱼得水地和稀泥一样损他:“拉个脸给谁看啦。在家里不要这么装。男子汉大屁股,流汗不流泪!再说了,这里没有仰慕你的学姐,也没有倾心你的同学!把端着的架子放放啦。”

旧事重提,尽管他解释过了,但她明显没放在心上。

陆一帜再次强调:“没有仰慕我的学姐,也没有倾心我的同学。”

“哦!”快乐的粉刷匠在研究手机里的刷墙技巧小视频,头也不抬地继续,“那这里也没有你冷着脸要吓跑的赵逾,赶紧把正常的表情换上!”

提到赵逾,陆一帜无声地砸了砸嘴,澄清:“我没有要吓跑他。”

“哦!”快乐的粉刷匠抬起头来,忽然惊恐,“那你是要弄死他?”

陆一帜很纳闷,纳闷江玿作为艺术生的理解能力,也开始质疑她的敏感度和想象力。

她为什么总觉得这些行为的出发点是赵逾?

为什么不再多设想几种可能?

她是迟钝还是笨,或者是位高一阶的段位玩家?

“我为什么要弄死他?”陆一帜问。

“我觉得你们两个像山里的老虎,但是一山容不了二虎。你看他不爽,他看你也烦。”

陆一帜开始刷墙。油漆颜色是江玿挑的,毕竟是她的画室。饱和度很低的蓝色,在滚筒刷上均匀上色,然后转移到雪白的墙壁。对于自己的负面评价,他没那么在乎,反而引导话题走向,突然问江玿:“因为谁?”

“啊?”

她摘掉了超级马里奥的帽子,宝贝地挂回了置物架,拿旧报纸做了个结实的小船帽,先盖在了陆一帜的头上。

头上换了帽子,陆一帜无心顾及,他重复问题:“一山容不了二虎,你觉得因为谁?”

之前的话题在反复刷墙的动作早就过掉了一茬。陆一帜重新提起来,江玿不得不重新连接脑电波,可她对不相干事情的记忆表现出鱼的属性。忘了起因和经过,面对这句引导性的问题,她上半身后移,眉头一紧,头上的报纸小船帽险些要掉。

她把小船帽扶正,看着陆一帜,不确定地大声反问:“总不可能是因为我吧?”

陆一帜学人工智能,是一个融合了工科和理科的交叉专业。他们专业男生居多,女生数量少至个位数。

他走竞赛入学,趁着别人准备高考的时间提前自学了部分专业课程。作为佼佼者,他在刚开学时受到老师提问脱颖而出。

也因着好看的脸蛋和身边自来熟的梁衡,受到班级同学的欢迎。

理解力和感悟能力有一部分是天生的,他的确优秀,也不需要用实质性的言语和证据来证明。女同学问他借笔记,他说没有。旁敲侧击约他去实验室观摩学长学姐,他冷漠地说不必。

男同学把手搭在他肩头,问他要不要一起吃饭。他不着痕迹地脱开男同学的手臂,只记得和江玿约在了二食堂。

还有人求他帮忙上大课点个到,平时都是哥们儿,这点小忙连举手之劳都算不上。陆一帜想起江玿说多占两个位置,她和夏术会迟到几分钟,点名的事让他务必解决。

他回绝那个哥们儿,说“不好意思”。

讲先来后到也好,说他自恃过人也可以,有时候眼睛长在头顶,不乐于低头,也不乐意顺水推舟。

没过多久,人气跌了,风评也变得平平。

不过他没什么所谓,反倒是梁衡在寝室里抱着手臂,围住陆一帜绕了一圈。

“干嘛?”他态度有点差。

“你要不要这样啊!”梁衡数落他,“区别对待太明显了!他们说的果然没错,你只对江玿一个人好!”

这句话里带有泄愤的成分。

陆一帜停了敲键盘的动作,转过脸。

眼中平静,无风起,无浪涛。理所当然地看着梁衡,他把心里那句奇怪的反问说了出来:“不对江玿好对谁好?”

一时间,堵得梁衡说不出话来。他用手捂住脑袋,受不了地嚎叫:“无语!你这到底是拳拳父女情,护她周全不肯放手,还是阴暗的仰慕之心啊?”

梁衡吐槽:“看不出来你这么情深意切啊。该不会真的喜欢人家吧?”

末了,又自我肯定:“也不是没道理,青梅竹马看着看着就爱上也是常有的事。”

他继续输出:“那你们爸妈有给你们订娃娃亲吗?就是到了法定年龄就生效的那种。我邻居那一对好像就是,一成年就好上了,以前说过的坏话一箩筐都被抖出来,搞得大家里外不是人。”

耳边是梁衡的絮絮叨叨,手搭在键盘上,陆一帜有一下没一下敲着shift键。他本来想对梁衡说“你想多了”,但转而一想,也有可能是自己想少了。

从小到大,他一直像闹市里的一只卡通气球,滑稽劣质,在等江玿牵他回家。

别人都不行,只能是江玿。

定义为一起长大的习惯也好,相互照顾的体面也罢。他在很多时候需要江玿,也在很多人里只看得到江玿。

手指按下键盘。那是一个向上箭头的图标,每按一下,键盘输入法切换。每按一下,心情也跟着拨开跳动。

心跳似乎攀升,呼吸仍然平稳。脑子里会无端冒出画面,是各种时候的江玿。

有些隐隐约约又朦朦胧胧的东西将要露出真面目。

他看见江玿的笑容觉得大事不妙的瞬间,在陌生环境里想和她回到四口之家的瞬间,把她从碍事的男生面前拉走的瞬间,还有过去六年他每一次回杏川,江玿站在家门口说“你回来啦”的瞬间。很多个瞬间,变成量子、粒子、质子,构成宇宙、银河系,他的拳拳心意,以及只对江玿好的想法。

他问梁衡:“这算喜欢?”

梁衡说:“那不然呢?”

那不然呢?

是关心,在意,担忧,着急?

可这些全都包含在喜欢里。

陆一帜又问:“我该怎么做?”

梁衡也不知道。他是个无经验者,只听闻周围好友泛泛而谈起爱情,说告白时很轻松,在一起时很愉快,亲吻和拥抱都是恋情固有的程序。

梁衡耸耸肩,“你告诉她。”

陆一帜信了梁衡。

Shift键切换输入法为中文,他在对话框里打:「我喜欢你。」

一键发送。

30秒后,他收到了江玿的回信。

长达6秒语音里,两个男生将头钻到屏幕前,点下播放键,就听见一道温润的声音说:“你找江玿?”

中间大约停顿了两秒,语气从尾音上扬转变为云淡风轻,那道温润地声音继续说:“她去洗手了。”

语音结束。

陆一帜怎么认不出来,这个温润又带点小人得志感的声音来自那个爽朗的诗人。

简直就像小三闯进家门正待上位,正宫打来电话查岗时闲闲地说“他在洗澡”一样来宣战。

陆一帜想骂人,他脸色难看,捏了捏拳头。

欺骗者,虚伪的人,有目的的异性。这些是陆一帜心里对赵逾的印象,更难听的话还没构想出来,梁衡代替他找了个最合适的形容。“这个贱人!”

作者有话要说:!!!大家好,推推我的预收《请不要倚靠》!!!

以下是文案:

蒋浮淮在学校见过几次周麦琦,朋友在耳边说她简直是超人。

连轴转的打工,高居不下的专业排名,让人望尘莫及的绩点。

这些全部都是周麦琦的战绩,也是蒋浮淮对她的第一印象。

周麦琦有了落脚点。

钻石的计重单位是克拉,她那家珠宝店却叫“Ton”。

蒋浮淮进门问她什么意思,她笑说那是法语。

点点他的心口,告诉他:“你的。”

清醒创业者x佛系富二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