杏川大学提供双人寝。
江玿的室友是夏术,她的高中同学兼臭味相投的好姐妹。
开学日当天晚上,夏术没来。江玿躺在床上骑空中自行车,手机举在脸前,翻看刚关注的学校公众号和学院公众号。
公众号推文发了好几篇,分了迎新第一弹,第二弹和第三弹。
随手点进一篇,到处都是穿红马甲的志愿者的照片,要么就是不幸被逮住的新生的采访照。推文拉到底,在那些精心编辑的励志文字下方,赫然出现一张风格与众不同的照片。
浓荫大道之外,艳阳晒过沥青路。照片主角是一个男生和一个女生,他抬高手臂举伞,侧目视线下垂,下巴却微抬,女生笑容饱满,单边梨涡平添几分俏皮,脑袋晒着太阳,沐浴金光,正拽着男生抬起的手臂。
对视是不经意,饱满的笑容其实是虚假。如此氛围良好的一张照片,实际上高温快把人热晕了。
照片配文“愿你在杏川大学愉快度过青春”。
别人愉不愉快是未知,但身为照片的女主角江玿是不愉快了。手机滑落砸到脸上,她吃痛地叫起来,与此同时,好姐妹夏术发来消息,凭借一个侧脸认出江玿这一点来邀功。
话却点不对题:「你被拉去拍宣传海报了?今年海报质量这么高吗?公众号开打赏了吗?你问问给不给你分成,我砸钱给你送上热门!」
手机砸到鼻梁很痛,江玿皱着一张脸揉了揉,没空回夏术消息。
紧接着第二条消息来了:「这男的谁啊?学长?新生?同班同学?不会吧!今年男生质量也这么高?!」
夏术还发来惊恐托腮的emoji,江玿做眼保健操第二节,揉着鼻梁,拖拉着音调发语音:“这个是陆一帜啊。”
两秒后,记起陆一帜是哪位的夏术敲了个“哦”,然后是一个微信自带的阴险表情。
江玿和夏术提过陆一帜,用言简意赅的话形容他就是“一起长大的朋友”。这是事实,同年出生,在同一个地方长大,幼儿园和小学都是同班,甚至同桌。加之父母是朋友,且有生意往来,系紧关系绳索的同时,也牵住了两个同龄的小孩。
如果陆一帜初中没有被计划去别的城市拓展生意的父母带走的话,他们大概率还会坐六年的同桌,当六年的同学,然后回到家看老顽童一样的两对爹妈拉开彩带筒说“恭喜毕业”。
不过,现实的情况也没差。
两个人收到杏川大学录取通知书那天,家长们差遣他们出去买东西。买完东西回来,四只手提着满满的零食站在门口,看黑乎乎的客厅蓦地亮起灯,然后是家长们跳出来拉彩带说:“恭喜两位大学生。”
江玿抱拳,将“恭喜发财”的手势演绎出精髓,笑着说:“同喜啊各位爹各位妈。”
陆一帜则无语地扯掉飘到他头顶的彩带条,淡淡评价:“确实惊喜。”
夏术暑假的时候是见过陆一帜的。
他考了驾照,所以理所当然成为江玿的司机。江玿玩到很晚叫他来接,陆一帜明明话里都是不情不愿,但身体还是很诚实地出发了。
他见到夏术只是点点头,没有所谓的招呼和照面。两个人对彼此的了解都是从江玿嘴巴里知道的。尽管他有在努力维持体面,问夏术需不需要送,但他那点不情愿,有耳朵的人都听得出来。
夏术说不用啦,指指身后在夜里仍然锃亮的黑车轿车和戴白手套的司机,友好一笑说:“谢谢你哦。”
然后各自上了车,江玿收到夏术的消息:「服了,这人眼睛里只写了两个字!」
江玿问:「哪两个字?」
夏术说:「你的名字!」
她用敏锐的眼光得出结论,那就是陆一帜只对江玿好。
原因不明。
“说笑吧。”鼻梁疼痛缓解后,江玿对着视频画面照起了镜子。
“阅尽天下玛丽苏小言,我的感觉是不会出错的。”
“你的感觉?”江玿皱了一下鼻子,一切正常,“你对陆一帜什么感觉?”
夏术在视频里摸了摸自己的下巴,低低“嘶”了一声,看着照片分析道:“长得倒是不错,蓝颜祸水认证。不过这个眉间微蹙,看起来有点不耐烦,眼神里面杂质很多,是不是经常心事重重的?”
“眼神你都看得出来?”江玿重新观察照片,“像素没高到这个地步吧!不过他这个样子,我们一般说是中二病,很常见的。”
“那他平时近女色吗?”
“近啊,”江玿大声说,“我就是女色!”
“那就是没有。”夏术自顾摇头,像医生一样诊断出结果,看视频里的江玿又躺下,“啧”了两声然后说,“像个男菩萨。”
另一边的男菩萨对这张照片显得尤为平静。
推文的末尾除了照片就是常规的在看和分享按钮,平时不开评论区的公众号今天破天荒开了评论,通过了很多留言,加精了一些感叹号很长的评论。
陆一帜盯着热度很高的几条评论,看网络语言加上感叹号然后收获了很多大拇指点赞。
第一条是“kswl!!!!!!”
室友梁衡突然探过头来,跟他解释:“就是’磕死我了’的意思,或者你把字母反一下,理解成’靠,我死了’也行。”
他移开上半身,用无语的眼神看着梁衡,“我看得懂。”
“哦!”梁衡一惊一乍,“原来你看得懂!”
话里讽刺意味十足。他顽劣的一笑,用很经典的男性语言另起话题,拉来凳子坐在陆一帜旁边,“那我来考考你。”
“走开。”
梁衡戳着他手机屏幕,划到下面,随机挑了一条,内容是:爸爸妈妈!!!!
梁衡问他:“这是什么意思?”
男生不服输的好胜心总是很容易被挑起,像江玿白天故意问他“你不行了吗”一样。陆一帜从试图脱身远离梁衡,到重新钻回屏幕前只用了三秒。他看着评论里仅有的两个称呼,结合这篇推文的标题——说说迎新那些事第三弹,以及正文里的采访视频有人激动地说哭了。他理性地得出结论。
“表达了他的思乡之情。”
一时间,双人寝内陷入沉默。
“怎么?”他主动问。
梁衡起了身,把椅子放回原位,“不好意思,我有事先走了。”
卫生间的门打开合上,陆一帜忽然清楚地听见了梁衡的笑声。
“……”
他们两个开学前就认识。
陆一帜走竞赛进的杏川大学,和梁衡是在实践比赛里认识的。
他不是热络的人,但分到和梁衡一组,很被动地变成了积极上进的人,解说作品的时候,上场演示的时候,结束和评委交谈的时候……
各种时候,有梁衡在,他的嘴不会停,陆一帜的脑细胞也不会停止工作。
赛程结束,陆一帜听指导老师夸他整个人抖擞了不少,他追问具体事例,老师说他埋头苦干久了,很多天都没见他笑得这么开心了,或许随机分配的队友梁衡功不可没。
事后一想,这太可怕了,所以散场时趁着梁衡不注意,他赶紧溜回去了。以至于功不可没的梁衡没要到陆一帜的联系方式,但暑假结束一开学,这段姑且能称之为“虐缘”的缘分直接让他们成为了室友。
陆一帜不知道他在笑什么,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进卫生间笑。
把这些抛到脑后,他给江玿打电话。
“干嘛?”江玿大大咧咧接起来。
她口齿含混,像嘴巴里还塞着东西。她这边有些杂音,人来人往,进进出出,脚步声,开门声,电子音播报“你好,欢迎光临”。
陆一帜静静听着。
江玿以为电话挂断了,移开一看,还在通话中,又问:“人呢?”
“你在干嘛?”
陆一帜问她。
“吃东西啊。”
听起来没有因为断章取义的公众号推文而烦恼,也没有被底下的评论留言搞得不明所以。毕竟那条公众号推文的链接还是江玿转给他的。
她还是没心没肺的原样,甚至问陆一帜:“你吃了吗?”
他说没有。
“哦。”她在吃关东煮,刚煮好的新鲜食材很烫,吹了两口气,吹到电话那边,“干嘛啊?没事我挂了。”
似乎与料想中的不同。询问吃没吃后得到的回答是否定,那么按照常理,她应该问他要不要来一起吃点。可是江玿没有,“哦”了一声就要挂电话。
“你挂吧。”陆一帜说。
她当真挂断了电话。
起了身,收起手机,陆一帜准备出门。梁衡笑完从厕所出来,碰到要出门的陆一帜,八卦地问他干嘛去。
“吃饭。”留下两个字,门一关,梁衡看破一切似的“啧”了两声。
入夜了,新生出门探索夜晚的校园,老生趁机出来物色有没有可下手的学弟学妹。
生活区便利店在中门。江玿坐在玻璃窗边的就餐区,冷气让窗户攀上水雾。关东煮的热气又往上添了层模糊度。
她伸出手指写写画画,画了只小狗,却抵不住自然界的引力,线条边缘开始往下挂水。
开学日的夜晚,她忽然有点惆怅。
看生活区中门有人进进出出,女生手挽着手,说说笑笑,好开心。她呢,寄托好心情的姐妹夏术没来,班里甚至还没有相熟的人,放眼整个学校,可能目前唯一能说得上话的只有陆一帜。
而陆一帜,这个不懂少女心事的家伙,有等于无。
手上划着动态,这么想着,突然吸引力法则应验一样,刷到了陆一帜的动态。
他转发了第三弹迎新推文,没有配文也没有说明。冷不丁地变成他空白一片朋友圈的第一条动态。
江玿端起手机去看那个名为“狗”的备注。
点进去,点出来。确实是陆一帜。然后摸不着头脑的放下手机,她努努嘴坐直,越过瓦解的小狗图案,在没起雾的玻璃窗后面,忽然看见了走来的陆一帜。
男生脚步轻快,白色短袖的衣摆被风扬起,急促落下。他踩着开学日当天没来得及清扫的灰尘,一步一步,直直朝着便利店走来。
江玿单边眉毛一压,脑袋跟着移动的陆一帜而移动。
听见电子音播报“你好,欢迎光临”,门开了,热气吹过脚踝。
刚才隔着窗户的男生现在停在她面前,看她好笑的眉毛和微张的嘴巴没法归于原位,不做解释说明,就在她旁边坐下。
脑子里是两句短语,“你怎么来了”和“你过来干嘛”。
疑惑的同时,看陆一帜自顾自落座,江玿一股脑全说出来了:“你怎么来了?”
陆一帜抽纸擦了擦桌面。“饿死了。”
江玿又问:“你过来干嘛?”
他擦完了,把纸一丢,说得合情合理:“蹭饭。”
作者有话要说:yoyoyo!今天评论也掉落小红包哦^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