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蕙兰低眉道:“我已经想好了去处,不过具体如何,还得等见过皇上才能定论。”
“那就祝你日后能够得偿所愿了。”林依依道,“对了,你眼下手中银钱还够吗?那日虽收下你五百两酬金,可陆文晋并不是我亲手所杀,你若是有困难的话,我可以想法子将这部分银钱返还给你。”
她当初动用五百两酬金的时候,也是因为采莲赎身在即,说起来,那银子她用得也有些愧疚。
周蕙兰道:“不必了,姑娘当初杀陆文晋,已经冒了极大风险,那酬金给了姑娘,便是姑娘的。我父亲被奸人害死,朝廷不会不管不顾的,我怎么样,姑娘不必挂怀。”
周蕙兰从林依依房间出来,便见回雪在外面等着了。
“公子请你过去一趟。”
周蕙兰颔首,跟在回雪后面,进了一处房间。
谢明叡正背对着房门,站在窗前,往外面望去。
周蕙兰瞧了一眼,发觉从谢明叡的角度看去,正好可以看到林依依的房门。
“刚才你在她房间里,都谈了些什么?”谢明叡问道。
周蕙兰将方才的事儿说了一遍,重点解释,“依依姑娘好像并不知道公子和骁云卫的关系,这一点,我已经替公子瞒下了,只是不可避免暴露了回雪姑娘是公子的人。”
谢明叡却问道:“你说依依她好像有患有头疾,这又是怎么回事?”
“是金铃说的,她听说回雪姑娘医术不凡,便想着让依依姑娘也瞧瞧,可依依姑娘对此却是讳莫如深。”
谢明叡眉头微蹙,也不知是怎样的头疾,竟让她连过往的记忆都失却了。
周蕙兰看着谢明叡的神色,道:“公子好像对依依姑娘的事儿,格外关心。”
谢明叡回过神来,冷声道:“本公子和依依之间的事儿,不是你该过问的。”
周蕙兰默了默,道:“如果公子是防备我对依依姑娘不利的话,那大可不必。想当初我走投无路之时,只有依依姑娘怜惜我的遭遇,肯去做出行刺陆文晋之举。”
她又想到方才林依依因为没有亲手结果了陆文晋,想将银子退还给她,一时间心有触动。
周蕙兰道:“依依姑娘是个心善之人。”
“她是心软,有时候心软得又过头了。”谢明叡道,接生意还得看目标是否做过大奸大恶之事,在刺杀的时候,也是格外谨慎,生怕杀错了人,平白害了一条无辜性命。
这对一个杀手来说,可是致命的缺陷。
也不怪她这么多年穷困潦倒,几乎接不到什么生意。
周蕙兰动了动唇,没有说什么。谢明叡的凉薄,她是领教过的。这人和林依依简直是两个极端,他对于无关的人和事,是绝对起不了半分的同情。
看见旁人自杀未果,非但不会有半分的安慰之词,反而还会说出再教人几个去死的法子,保管会死透救不回来的话。
谢明叡该知道的已经知道了,对周蕙兰道:“没什么事的话,你回去吧。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不用本公子再嘱咐你一遍了吧。”
……
金铃还在为林依依不肯就医的事儿耿耿于怀。
“依依姐,你这头疾一个月就要发作好几回,为什么不让回雪姑娘来给你瞧瞧呢。”
林依依叹了口气,道:“好了,知道你是关心我,只是我这症状真的不严重。要你实在担心的话,等我们结束这单生意之后,我找人好好给我治治,如何?”
金铃这才罢休,“那咱们可一言为定。对了依依姐,这买回来的针线该怎么处置?”
先前周蕙兰说是要借针线缝补衣衫,可是到头来,这针线也没有用上。
林依依拿起一根细细的银针,放在灯下打量,突然她笑了起来。
“这针也不算白买,正好我在别的地方能够用上它。”
“依依姐又打算做什么?”
林依依捏着那根针,看向门口的方向,突然一甩手,便将那根银针给掷了出去。
微不可见一声响动之后,那银针便插入了门框之中。
和她瞄准的方向并没什么偏差。
见此,林依依满意一笑。
翌日,林依依就贴身带着这包银针上路。
她透过马车的车窗,一直在观察着谢明叡的位置。
在估算好距离之后,她目光对准谢明叡坐下的马,手里捏了一枚银针将其掷过去。
谢明叡坐下骏马嘶鸣一声,紧接着向闪电一般蹿了出去,往前狂奔。
谢明叡控制着手中缰绳,想让马停下来,可是这马就跟发狂了一般,不受他的控制。
萧朗逸等人齐齐色变,不由加快了速度前去追赶。
林依依则放下车帘,面上做出一副紧张的样子。
一行人循着踪迹,赶到了一处悬崖边上。
林依依下了车,就看到一匹马倒在地上,在它的脖颈处,还插着一把短小精悍的匕首。
马的身下,是一片蔓延开的血迹。
料想是谢明叡快要坠崖,为保性命,持刀杀了自己坐骑。
林依依到了马的旁边,偷偷取走自己投掷在马屁股上的银针。于此同时,她注意到在马脖颈的伤处有不止一处窟窿,由此可见,是谢明叡见一击不成,果断狠辣得拔出刀来,又捅了这马的脖子一下。
直到这马气竭身亡。
林依依眼底一片嘲讽,那人看着清贵儒雅,实则狠起来,比谁都要无情。
周围并没有谢明叡的踪迹,萧朗逸站在悬崖边上,大声喊道:“谢三!谢三!”
流风也是一个劲儿在叫着公子。
金铃有些紧张得去拉林依依的手,道:“依依姐,谢三公子他不会真的有什么事儿吧?”
“不知道。”林依依道,“我总觉得,那个瘟神不至于如此轻易死了。”
话音一落,悬崖底下便来了动静。
“萧朗逸,给本公子让开些。”
话因刚落,从下面就飞上来一道白色的人影。
谢明叡轻飘飘落在地上,衣衫、脸颊上还有血液喷溅的痕迹,给了他一种妖冶的俊美。
萧朗逸笑着迎上去,“谢三,你没事吧。”
“本公子能有什么事儿。”谢明叡道,“倒是这下面,有些东西着实让我意外。”
萧朗逸好奇道:“是什么?”
谢明叡走到陆昭跟前,“陆指挥使,那东西有些大,不太好弄上来,还麻烦你出几个人去探一下,看有没有别的路可通到那悬崖底下,咱们去那下面走一遭。”
陆昭沉着脸打发几个人出去。
等了半日的功夫,有人过来回禀,发现能到那悬崖底下的路,可供车马通行。
一行人欲待上马,萧朗逸看着地上马的尸体,道:“谢三,这儿没有多余的马了,要不本公子勉为其难,允许你跟我同乘一骑。”
谢明叡有些嫌弃道:“大可不必,正好本公子骑马累了,可以坐车休息休息。”
他干脆就上了林依依和金铃所在的那辆车。
日落时分,众人赶到那悬崖底下。
拨开繁密的杂草,便看到一辆散架的马车。
在车旁,还有两具尸体,身上都已经被野物啃噬过,面貌已不可辨。
陆昭沉着脸,带人上去查看情况。
萧朗逸摇晃着折扇道:“看这二人身上的衣物,以及马车的断痕,事情发生可没多久。”
谢明叡道:“关键的可不是这个。”
就在这时,陆昭沉声道了一句,“鹰爪钩。”
萧朗逸摇晃扇子的手停下,面色一变,“什么?”
陆昭道:“马车上有鹰爪钩的使用痕迹。他们是被雀鹰逼到这悬崖下面的。”
“又是雀鹰!”萧朗逸恨声道。
林依依不解问道:“这个雀鹰,有什么来历吗?”
萧朗逸看了一眼谢明叡,道:“这件事,你不打算说说?”
谢明叡薄唇紧抿,并没有那个意思。
“好吧,你不说我来说。”萧朗逸叹了口气,道:“这就得从崇元六年的元宵灯会说起了。那一年的灯会办得极为盛大,只因先帝要登城楼赏灯,与万民同乐。当时各家为了赢得先帝赏识,在彩灯的制作上,可谓是争奇斗艳费尽心思。仅那三丈多高的灯楼,便有数十座。当时的京都城,千灯辉映,流光溢彩,美不胜收。”
仅听萧朗逸的描述,林依依便知那是少有的恢宏盛大的场面。
紧接着,萧朗逸话音一转,道:“可谁知刺客突然出现,将整个京都城弄得人仰马翻,一座座灯楼接连倒下,有的砸到了旁边的商铺,火光四起,整个京城霎时成了一片火海。”
林依依听得心中起疑,只因在她的梦魇中,便有那倒下的灯楼。
先前金铃说她梦见的可能是被灭门的场景,可现在听萧朗逸的描述,她倒觉得跟崇元六年的元宵灯会更能对应得起来。
“当年行刺先帝的刺客中,有一波用的便是鹰爪钩。那些人登上城楼,就要对先帝下手,多亏护国大将军林大将军拼死相护救下先帝。也就是那时,林大将军不幸被鹰爪钩刺入心脉,不治而亡。先帝也因受惊过度,自此身体一天不如一天,没多久便举国大丧。当时太子年幼,几位王叔却正当壮年,在帝位传承的间隙,京城着实是混乱了一番。”
“可能是因着险些颠倒了乾坤的功绩,让那些见不得光的鼠辈颇为得意,从那之后,一个名叫‘雀鹰’的杀手组织便悄然兴起,而鹰爪钩便成了他们作乱的证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