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至的午后,天气格外闷热。
长街寂寂,没有一个行人,沿街的商铺也是没有客人光顾,一副清冷的样子。
这个时候,人们大都躲回屋中,关了门窗避暑歇晌。
“叮当……叮当……”一道清脆的铃声从街角传来,紧接着便出现一道窈窕的身影。
那是个年纪不大的少女,看起来约莫十三四岁,身穿浅粉色的衣衫,腰间系了两只小巧的铃铛,随着少女的跑动,两只铃铛相互碰撞,叮当作响。
少女穿过长街,拐进了一条小巷,直接冲进最靠里的“一家面馆”。
这家位置不好的面馆,名字就是这么的随意,门头悬挂的匾额上简单粗暴得写着——“一家面馆”。
少女进入后院,在正中的一间房门前停住,拍起门来。
“依依姐!依依姐!”
室内的锦绣榻上正睡着一位年轻的女子,女子肤光赛雪,面容姣好,她静静得躺在那,美得宛如入了画一般。
突然,她的身子颤了颤,薄如蝉翼的睫毛上不知何时挂了颗晶莹的泪珠,眉头也蹙了起来。
火,梦境里全是火,周围的人群惊慌叫喊,四处逃窜,有一群劲瘦的黑衣人往这冲来,银亮的长刀闪过眼前,就要落下……
林依依一惊,醒了过来。
“砰砰砰!”门外少女还在拍着门。
林依依揉了揉发痛的额角,起身去开门。
门打开的瞬间,少女便冲了进来,直奔向桌边,给自己倒了水。
一杯水喝下去,少女狠喘了几口气,才平复下来。
她抬头,见林依依已经坐下来,手肘撑着桌子按揉额角,闭目蹙眉,看起来十分难受的样子。不由问道:“依依姐,你又做噩梦了?”
林依依点了两下头,算是回答。每每从梦中惊醒,她脑海中便感觉像是有把利斧在劈砍一般,炸裂般的疼痛。
这个时候,任何嘈杂烦乱的声音都会让她痛苦不堪。
金铃去解自己腰间的铃铛,免得这声音吵着了林依依。一边解,她一边担忧道:“这个月都第几回了,如今看你这头疼的毛病越发严重了,依依姐,要不我们去医馆找个大夫瞧瞧吧。”
“头疼而已,又不是什么要紧的病,我揉一会就好了。”林依依道,这看大夫就要花钱,她还是有些舍不得。“再说下个月采莲便要及笄了,我们得赶在那之前,凑齐她的赎身银子,将她从花月楼里给接出来呢。”
花月楼的秦妈妈透出口信,会在采莲及笄之日安排她挂牌接客。若是在那之前不能赎她出来,那她的清白可就毁了。
这个时候,能省点是点。
金铃神色一暗,说到底还是因为没钱。她将解下来的铃铛用帕子给包好,藏入袖中。随即走至林依依身后,给她按揉起额角来。
林依依往金铃那靠了靠,满足的喟叹,“我们家小金铃的手法越发娴熟了,被你这么一按,我这头疼好多了,依我看,你比那大夫可灵多了。”
“依依姐觉得管用就好。”金铃苦笑,“对了,依依姐,你这次做的还是同一个噩梦吗?”
“可不是,”林依依道,“说来也怪,这几次梦境内容竟一模一样,没有丝毫改变。”
也正是做这个梦之后,她的头疼之症才越发严重起来。
金铃猜测道:“这会不会不是梦?”
“怎么说?”林依依问。
“依依姐你不是幼时发过一场高热,六岁之前的事儿全然记不清了吗?”金铃道,“如今你梦到的情状,极像是灭门惨景,这会不会就是你曾经经历过的?”
会是这样吗?林依依摸向自己的右手腕,那里戴着一枚用红绳穿着的珠子,沉香木制成,上面刻有“福寿”二字。
这福寿珠是师父去世前交给她的,说是捡到她的时候便戴在身上了,或许能够凭借此物找到她的家人。
沉香价值不菲,能够制成福寿珠给孩童佩戴的人家,想必有几分家底。这样的人家要找丢了的孩子,动静可比普通人家要大。
可这些年林依依托不少道上的朋友在各处打探,从没听过谁家要找身上带着福寿珠的孩子。
她原本以为,这么多年没有消息,也准是她家里人已经放弃寻找了。却从没想过还有这么一种可能:灭门。
人若是不在了,又怎么还会寻找呢?
金铃越发觉得自己的猜测靠谱,“依依姐,若是这梦真跟你的记忆有关,等我们将采莲姐姐接出花月楼后,便去找大夫瞧瞧吧。”
“算了吧,这也不过是猜测而已。”林依依道,万一不是的话,她不是白花了看大夫的钱。“没准是我杀人生意做多了,噩梦才找上门来的。”
“才不是呢,”金铃反驳,“依依姐杀的可都是大奸大恶之人,那些人本就不该活在世上,你杀他们,可是在为民除害呢。”
话虽如此,可说到底,她这门生意不能摆到明面上来。林依依不想接这个话,转而问道,“对了,先前要你打探的消息如何了?”
“呀,我竟然给忘了。”金铃这才想起,她刚才急着跑来是有要事告知林依依,只不过见林依依犯了头痛,一时给忘了。当下正色道:“我得到消息,陆文晋去了佛光寺礼佛,今晚会在那留宿一晚,明日才回。”
“这可是个好机会。”林依依道,“平日那厮龟缩在府衙当中,要杀他可不容易。如今到了佛光寺,一切可就说不准了。”
林依依起身打开衣柜,将一套夜行衣拿出来换上,随后又在外面套上一件普通的褐色布裙。
换好衣服后,林依依坐在梳妆台前,将头发用布条束住,又取了脂粉,在自己脸上涂抹起来。不多时,她那欺霜赛雪的肌肤便暗沉了几分。
直到将自己打扮得像个农家少女了,林依依往袖子里揣了块黑色面巾,起身出门,“今晚我便去结果了那狗贼的性命,金铃,你留下看店。”
“依依姐,一切小心。”金铃关切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
佛光寺在晋城郊外的玉屏山上,因着求签问卦还算灵验,是以香火极旺。
林依依在大雄宝殿上香许愿之后,找到殿门旁的和尚,双手合十,施了一礼,道:“这位师父,信女乃是四十里外的下田村人,久慕贵寺之名,是以一大早便从家中出发,走到现在,才在佛祖面前上了一柱香。”
听闻林依依徒步走了那么久,那和尚面上多了几分敬重,“施主如此心诚,佛祖一定会保佑你心想事成的。”
“多谢师父吉言,”林依依笑道,紧接着说出自己的目的,“只不过今日天色已晚,若是此时下山,恐怕得子时才能到家。信女一介柔弱女子,着实不敢踏黑而行。还望师父行了方便,允信女在贵寺借宿一晚,待明日晨起,信女便立即下山。”
大晚上一个女子孤身赶路,确实存在许多危险。和尚一听这情况,动了恻隐之心。只不过这借宿一事他做不得主,当下躬身道:“施主稍等,小僧还需禀明住持才可。”
不多时,那和尚回来,道:“住持允了,施主请随我来。”
林依依随着和尚往寺后禅院行去,行至一处院门,林依依见那有一黑衣劲装的男子守在那,其人五官端正,体型劲瘦,应该是练家子。
林依依停下脚步,欲再打量,和尚道:“施主,那里是贵客及其随从所居。贵客喜静,不喜旁人打扰,我们还是离去吧。”
林依依点头,若有所思得离开。
和尚将林依依带到给她安排的禅房门外,“因是女客所居,小僧便送到这里了,施主便在此休息一晚吧。”
林依依道谢:“多谢师父。”
待和尚一走,林依依便趁着天还未黑,探查起周围的情况来。
今日前来佛光寺借宿的人并不多,不多时林依依就将情况给摸得差不多了,比如南边住的是一位靠卖画为生的穷书生,西侧是一位瞎了眼睛的婆婆……
就只剩下那位贵客所住的禅院了,陆文晋大概是在那了。不过他的随从功夫不错,林依不敢惊动,打定主意等夜深了再去探个究竟。
子时,无星无月,夜色浓得仿若宣纸上铺染的黑墨,深沉得化不开。
林依依脱了外面的布裙,露出里面的夜行衣来,又用黑巾蒙了面,悄悄溜出房门。
她身形灵动轻巧,几个起落间便到了白日经过的禅院,飞身越过院墙,到达房门前。
用随身携带的匕首悄悄拨开房门的横栓,林依依迈步进去。
房间里漆黑一片,什么都看不清,林依依放缓了呼吸,一步一步得走向床榻所在的位置。
依稀可见被子下有个拱起的人形,林依依目光一凛,出手去按住那人。
下一瞬,林依依便惊住了。
那被衾底下,藏的是两只枕头,根本就没有人!
身后有光亮起,林依依心中一慌,有人竟藏在她的身后,她却一点都没有察觉!
她回头去望,一名男子正轻轻吹着手上的火折子,他身旁的灯架上,是刚刚点燃的烛火。
那男子眉目清朗,风姿特秀,皎若玉树临风,灿如明珠生辉。他穿了一件月华白的锦衣,布料轻柔飘逸,随着他的迈步,下摆似有水波流动。
不是陆文晋。林依依愣神过后,意识到自己找错人了,当下便想撤退,她看向距离自己最近的窗户,往那边飞跃而去。
“怎么,佳人踏夜色而来,不打声招呼,这便匆匆离去了吗?”男子的话音在身后响起。
随着话落,一道银光闪过,带着惊涛骇浪之气,袭向林依依,差一点便要划过她的脖子。
林依依心惊,连忙往一旁避去,落地时,忍不住踉跄了一下。
这时,几缕发丝悠悠从空中落下。
好险!林依依心悸,差一点,她的小命就交代在这了。
作者有话要说:下面给预收《表哥每天都想扒我小马甲》打个广告,感兴趣的可以去专栏收藏一下。
文案:陈鸢知道,自从生母去后,她那个父亲就烂透了心肝。
所以在得知父亲与继母商量将她嫁给鳏夫做填房的时候,她毫不留恋得离开,去投奔嫁到京城的大姨妈。
可惜她所带钱财不多,无奈之下,只好向过路的公子“借”了点盘缠。
然而半个月后,当她在镇国公府认亲时,办案归来的世子陆淮摇晃着钱袋,眼里闪过意味不明的光,“这个妹妹,我好像在哪里见过。”
陈鸢:……
素未谋面的表哥竟然被我顺了钱袋,而他就要戳穿我的真面目了,怎么办?
***
陆淮知道,那个来家里的表妹绝不像表面那般柔弱无害。
一般的闺阁女子可没有那个功夫能顺得了他的钱袋。
等着吧,他迟早要将她的底给扒个干净,让人都瞧瞧她的真面目。
后来他真将人给扒干净了,却不愿意让别人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