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母这边,在那晚知道宝玉要帮忙的想法后,就十分高兴。
“两个玉儿的事本就有些艰难,二太太这个鼠目寸光的,不懂玉儿的好,还嫌弃她,可见是个蠢的。不过他们两个感情好,到时二太太再怎样,也得看在宝玉的面子上。”
一旁的鸳鸯笑到:“林姑娘和宝二爷,自小一块长大,情分到底与别人不同。二太太心里属意宝姑娘,自然就看林姑娘不顺眼了。”
“薛家那个丫头看着是个好的,不过还是太假太圆滑。若宝玉和她成婚,还不被她拿捏住了。她又是商家女,宝玉日后是要走仕途的,娶了商家女,朝中谁还看得起他。二太太那个蠢妇,怎么就想不到这层呢?”
这话鸳鸯没法接,只好道:“不是谁都能想的这么深,老太太是为大局着想,二太太日后会明白的。”
说起这个,贾母心里更加生气。“她如今到是越发能耐了,竟私自把金钏赶出府外,这是在明晃晃打我的脸。要不是看在娘娘的面子上,我可饶不了她。”
提到贤德妃,贾母又想起一事来。“前几日夏公公来咱们家,说娘娘没有打点银子,后来可给送去了?”
“送是送去了。可老太太知道,咱们家公中拿不出那么多银子。为了这个,琏二奶奶这两天病的起不来床,二太太也说没有银子。最后无法,我开了老太太的库房,拿了当初剩下的那一万两。”
鸳鸯低着头,满心忐忑。前几日贾母病中,宫里来人要银子,几个主子都靠不住。是她私自开库房,拿了银子出来。
“你做的对,少了谁的,都不能少了宫里的。那一万两银子还是林丫头家的,咱们家盖省亲园子用了林家的钱,本就该把林丫头放在家里长长久久。可二太太脑筋就是不开窍,她也不想想,玉儿若是嫁出去,她哪里来的二十万两给人家还。”
贾母说了一大段,倒也不指望鸳鸯这个丫头说些什么。算是发泄了一通,就让鸳鸯服侍着去休息了。
每个月十五,是宫妃亲眷入宫拜见的日子。近日贾母身子一直不太好,这回只有王夫人一人进了宫。
本朝国号乃大黎,从□□皇帝至今不过四代。如今的皇帝于六年前继位,改年号为承元,敕封原王妃赵氏为后。
此后又提江南甄应嘉之妹甄氏为皇贵妃,吏部尚书之女吴氏为贵妃,东平郡王穆青之妹为淑妃,北静郡王水溶之姑为瑾妃。
原王府剩下的妾室,都封为美人、才人,此后后宫再无一位新人。
直到三年前,甄皇贵妃宫里的女官贾氏,也就是荣国府嫡长女贾元春。被破格封为贤德妃,一人享两样封号,入主瑶华宫。
一时间,宫里宫外,无论是贾元春还是贾府,都出尽了风头。故而在宫妃省亲时,贾府才不惜一切代价,造出奢华无比的接驾园子。
王夫人进宫,要先去皇后的永福宫拜见。待皇后批准,才能去瑶华宫见贾元春。
所幸大黎的这届皇后,以贤良淑德、温婉谨慧著称,从不无故为难命妇。王夫人进去打了个招呼,便可直接去瑶华宫。
不知是承元帝为表恩宠,还是宫中妃子太少。瑶华宫只有贤德妃一个主位,其余宫殿并未住人。
这在王夫人的心中,自然是皇帝对自家女儿的宠爱。只见她走到院子里,便不再低头弓背,生生受了太监总管一礼后,这才进了屋子。
室内贾元春正斜卧在贵妃榻上,一旁的贴身丫头抱琴在为她捏腿。
看见王夫人进来,元春立时起来迎了过去。二人见过面后,皆是欲语泪先流。
“臣妇拜见贤德妃娘娘,愿娘娘玉体安康。”
听到身边宦官的一声清咳,王夫人一个激灵,顿时清醒过来,忙不迭上前跪拜。
元春后退不及,只得道:“母亲,莫要折煞于我,快快起来,咱们娘俩坐下说话。”
王夫人这才起身,与元春相携坐到桌子旁。两人从宝玉说到贾政,又说起贾母和大房。
桩桩件件都出自王夫人之口,自然有失偏颇。说到宝玉的婚事上,她更是添油加醋、颠倒黑白。
“家中老太太如今越发糊涂了。前几日和我说起宝玉的婚事,竟要宝玉娶那个破落户林丫头。我也不是光看家世的人,那丫头若是个人品好的,府上自然没什么不愿的。”
“只一点,那丫头惯会挑三窝四,仗着老太太疼她,害得我吃了几次排揎。还天天在宝玉面前闹,三日一小吵,五日一大吵的。这不前几天,又缠着宝玉把身边的小厮和书童叫去,送她的乳母回乡。宝玉没了书童,学也上不成,这几日都在家里呆着。”
元春听了王夫人的抱怨,若有所思道:“上回省亲我也见过她,那时候她和薛家妹妹,看起来比咱们家的姑娘出挑很多。论文采,她也是一等一的好,到不像是母亲说的这样。”
“正是杂书看多了,如今才是一副目下无尘的模样。除了老太太,府中没人能进得她眼里。”害怕元春不帮自己,王夫人赶紧补充到。
作为王夫人的女儿,祖母和母亲相比,元春自然是站在自己的母亲这边。
“母亲既然这样说,那可能是我看错了她。林姑娘,母亲不喜欢。那母亲中意谁做儿媳妇?宝玉今年已经十五岁,到该定亲的年纪了。”
王夫人差一点就将宝钗的名字脱口而出,为了显示自己没有私心,她特地先假意斟酌一番。
然后才开口道:“与咱们家交好的人家里,大多都没有适龄的女儿家。我也求了好几位夫人太太的,如今也没个准信。眼看着宝玉一年大过一年,我这做娘的也愁啊。”
元春叹了口气,“母亲说的,我也明白。其实这事我也替他想着,朝中大臣家的好女儿多的是,奈何宝玉他是个白丁,这让人怎好意思张口。”
眼见着铺垫的差不多了,王夫人心里一喜,再接再厉。
“娘娘说的是,宝玉如今并未下考,身上没有功名,那些大臣的女儿,咱们连口都不敢开。故而我都将目光放在亲友身上,娘娘还记得皇商薛家的表妹吗?”
“可是薛家妹妹宝钗?那自然是记得。她与林姑娘作诗水平不相伯仲,人看着也稳重大方,母亲可是想给宝玉订了她?”
看自家女儿面目表情地端着茶盏拨弄,王夫人看不透她的想法,只能越发小心翼翼地试探。
“宝丫头家里虽富裕,可到底沾个“商”字,我也拿不定主意,今日特地来求娘娘给个示下。要说她这个人,我自然非常喜爱,管家理事、针黹女红无一不精,又能劝宝玉上进,确实是个好媳妇。”
元春放下茶盏,“母亲说的是,薛家妹妹样样都好,给宝玉当媳妇到是配得上。只是给宝玉娶商家女,着实难看了些。”
王夫人心里一紧,以为她不同意。却又听她继续说道:“不过母亲可以先稳住薛家,不做婚约承诺。过两年宝玉下场考试,焉知他不能一举中第,到时咱们再视情况而定。”
这说法明显就是要吊着薛家,可宝钗比宝玉还大一岁,去年已然及笄。王夫人虽心疼自己的外甥女,但涉及宝玉的前程,她这会到拿不定主意了。
“母亲不必担心,到时若宝玉不与薛家定亲,我也会为薛家妹妹择一门好亲的。”见王夫人面带纠结,元春直接给她放了后招。
一个是外甥女,一个是亲儿子。王夫人百般犹豫后,还是选择亲儿子的前程,答应了元春的要求。
“娘娘考虑的周到,我们就按娘娘的意思来。只是老太太这边该怎么交代?还有薛家不给点甜头,怕不是那么好拿捏的。”
看王夫人有了抉择,元春满意地点了点头。“这个母亲大可放心,过几日端午节,我会给府里赏东西。到时候无论是老祖宗,还是薛家,都会明白我的意思。”
王夫人带着心满意足,从宫中回到贾府。只是她面上不显,所以没有一个人知道,她进宫做了什么。
很快就到了五月初五端午节,既是过节,贾府自然又热闹了好几天。
端午过后的次日,贤德妃打发夏太监出来送节礼。不光有贾母和几位长辈的,就连府中的几位姑娘,以及宝玉、贾环二人都有。
其中宝玉和宝钗二人,都赏的是上等宫扇两柄、红麝香珠二串、凤尾罗二端、芙蓉簟一领。
其余三春和黛玉,皆比他俩少了凤尾罗和红麝香珠。这一下子就引来了不少揣测。
贾母在屋子里,气的摔烂了两个茶盏。“娘娘她不知实情,定是那蠢妇挑唆的。我二十多年前定是瞎了眼,怎么会挑了这么个儿媳妇。”
“老太太息怒,可别气坏了身子。”看贾母发这么大的火,鸳鸯赶紧上前为其抚背顺气。
“二太太她这次委实过了些,不过也不是没有回旋的余地。下次老太太进宫,大可把自己的思虑告知娘娘。娘娘她深明大义,定会理解老太太的苦心。”
不愧是最贴心的丫头,在鸳鸯的劝慰下,贾母果然平心静气起来。“你说的是,咱们还有时间,娘娘她与那蠢妇不同。”
这边气得不行,那边梨香院里,薛姨妈可是兴高采烈。她喜气洋洋地从王夫人处回来,忙叫了宝钗来她房中说话。
“我的儿,这次娘娘的节礼下来,你可放心了吧,独独你和宝玉的一样。我去问你姨妈,她说这就是娘娘的意思。”
不同于薛姨妈的兴奋,此时的宝钗到是非常冷静。“妈,可别高兴的太早。这事一日没有定下来,后面就可能会有变动。咱们还是和姨妈说清楚,尽快过了三书六礼。”
“这……你姨妈说,娘娘碍于老太太的情面,只能先这样暗示。后面再一步一步来,老太太也好接受。”
闻言宝钗一叹,“我也明白姨妈的为难,可这毕竟是我们薛家最后一张底牌。舅舅一家不在京城,还不知何时能回来?荣国府虽没有老太爷那时的荣耀,可如今却出了一个贤德妃,后面的事谁又说得准?四大家族,咱们家没落的最快,现在只能攀附别人家,可不得我们自己上心一点。”
“宝丫头你说的是,我明日再去找你姨妈问问。”薛姨妈看着面前谈论终身大事,却丝毫没有羞意的女儿。双眼一酸,不由落下两滴泪来。“我苦命的儿,你哥哥不成器,咱们家里也只能靠你操持了。”
看到母亲落泪,宝钗拿了帕子,亲手给她擦拭。口中却道:“没有什么苦不苦的,个人有各人的命数,我觉得我以后能过得比谁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