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臣给母后请安。”
这殿门开得猝不及防,秦寰似乎也未曾反应过来,怔愣了半响才躬身向虞妗见礼。
殿内的齐漪心下巨震,忙抬眼,秦寰被虞妗挡了个正着,只瞧得见他明黄色的龙袍,脚下不由自主的往前迈了一步,也不知想到了什么,最终也没再迈出第二步。
“皇帝不必多礼,”虞妗伸手虚服了一把,瞥了一眼边上当鹌鹑的李钦,温声说:“皇帝是来给齐太后请安的吧?怎么不进去?”
李钦一脸菜色,秦寰脸色也没好看多少,强撑着说:“非也,儿臣方才去桂宫寻您不见,内侍说您来了此处,便寻了来,母后可与她说完了话?咱们一道走吧?”
如此,虞妗便知秦寰怕是听到了什么不该听的,心里生了怨,不过瞧着他现今的模样,怨得对象应该不是自个儿。
“听说你也许久未来长亭殿,这会儿你来都来了,进去与她问声安吧,哀家在外头等你。”
秦寰猛地抬头,看了一眼虞妗,随即又垂下头,闷声应了一句。
等虞妗过了庑廊,才听见他推门进去的声音。
“皇上怕是听见了什么,”青黛,想起秦寰与齐太后的母子关系,不由得有几分唏嘘。
“听见了又有何妨,反正与我无甚妨碍,”虞妗紧了紧身上的狐裘,站在庑廊下,望着外头的一片冰天雪地。
“也就只有她,还把皇帝当个孩子,”
“无论什么人,只要坐上那一把龙椅,就再也不可能一如既往了,”
“何况秦寰坐上龙椅前本是一张白纸,可不就任由旁人图画?他如今的心性,当真是应了那句话,”
“君心难测。”
青黛跟在虞妗身后,却频频回头看不远处站着的,齐漪的宫令女官,袭绦。
“你总瞧她,可是觉得有什么不对劲?”虞妗问道。
青黛拧着眉,斟酌片刻才道:“奴婢与长亭殿的宫令女官在初进宫时,曾住过同一间下人房,也一同在花房当值,后来奴婢家中打点,便被调进了桂宫,没过多久便听说她被齐太后要了去。”
“那会儿因着先帝驾崩,整个燕宫都乱成一团,许是忧心自己的前途,她还时常来寻奴婢说说话。”
“后来您与齐太后越发水火不容,奴婢与她便见得少了,但情分却还是在的,”
“奴婢只是有些奇怪,她怎么瞧着像是与我半点都不相识的模样?”
虞妗若有所思道:“齐漪向来是个狠得下心的,她的前一任宫令女官是她从齐家带进宫的,说是自小一块长大的贴身婢女,三年前不也被她生生的淹死在了这碧波亭下?”
“在她这般喜怒无常的人身边待久了,心性有几分转移也无可厚非。”
话虽如此,青黛仍旧有几分犹疑。
不等她再说话,远远便见秦寰愤而甩袖从齐漪的殿中出来。
虞妗与青黛对视了一眼,并不做声。
等秦寰走来时,面上已然并无异样,若无其事的与虞妗话着家常。
秦寰一路跟着虞妗回了桂宫,也不提自己找她何事,只一个劲儿的东拉西扯着话题,虞妗一边批阅奏折,一边有一搭没一搭的应着,或将一些无关紧要的上书给他自行翻阅。
约莫小半响的功夫,银朱回来了。
“启禀太后娘娘,承恩公和誉国公求见。”
虞妗头也不抬的摆手说不见:“就说哀家身心疲累,如今天色也渐晚,宫门将要落钥,让他们有何事明日早朝上奏。”
银朱依言回禀,不料半盏茶过后,她又折返回来,道:“誉国公已经先行离去,只承恩公执意要见您,说若是见不着您,他便在宫门外长跪不起。”
问言,虞妗一叠声冷笑道:“堂堂一国承恩公,他自个儿不要面子,还指望哀家给他面子不成?他若愿意跪着那便跪着吧,正好让他反思反思,他是如何会娶着这么个胆大包天的夫人,生养了个四六不分的姑娘。”
“让他跪远点,莫要妨碍了宫门落钥。”
银朱只得应声而去。
秦寰不知今日在御书房的变故,只依稀有耳闻桂宫今日打杀了好些宫女内侍,是以才巴巴的跑来想问个清楚,谁知又遇上齐漪的事,恍惚了大半日,这会儿才想起自己来的目的,便问道。
“母后因何事恼怒?”
“不是什么大事。”虞妗奋笔疾书,本不想与他多说,转念一想,承恩公齐豫之是秦寰的外祖,他在自己这儿碰了一鼻子灰,难免不会转头去寻秦寰求助。
秦寰性子软,易被哄骗,若齐豫之一旦添油加醋和他说些什么,哄得秦寰向着另一头与她做对,届时即便她手里头握着证据,却难保不会让他心生罅隙。
最好的办法是连最后一根稻草也不留,若连秦寰都不帮他,那才叫走投无路,只能来与她谈条件,也绝了秦寰这一后患。
虞妗停下笔,抬头看着秦寰,缓缓将今日在御书房发生之事告知秦寰,却在秦寰连声问她为何这般做时,掩去了齐漪要杀她的缘由,只寥寥提了一句。
“许是哀家前些时候,因北地战事国库空虚,而提出向世家征粮,不妨损及他们的利益吧。”
“岂有此理!”秦寰猛拍几案怒不可遏:“您不过是提了一句,承恩公便能伙同宫中人意图谋害您,若是朕提及,他们岂不是要弑君?”
“这些人眼里,可还有天子?可还有王权!”
“皇帝稍安勿躁,”虞妗见他怒火冲天不似作假,随即安抚道:“哀家并无大碍,只是这世家着实有些胆大包天,今次他们的把柄握在哀家的手中,势必是要他们付出些代价的。”
秦寰连连冷笑:“他们不愿出粮食,那便出银子吧,若不给他们点颜色瞧瞧,还怕他们忘了这天下到底是姓秦的!”随即又一脸心疼的说:“只是委屈母后受这番苦楚了。”
话音刚落,李钦便来报承恩公求见。
秦寰旋即暴跳如雷,抓起手边的茶碗砸在门框上,怒吼道:“让他滚!爱在外头跪就好好跪,没有朕同意,不许起来!”
李钦忙不迭的往外跑,生怕被怒火殃及自身,关门前便听见虞太后细碎的安慰声。
这厢虞妗和秦寰还说着话,等李钦回来,青黛若有似无的和他说着什么。
“圣上今日怎么得空去瞧齐太后了?”
李钦四下张望着,一边说:“圣上听闻桂宫出事儿了,马不停蹄便来寻娘娘,来到时却得知你们已经去了长亭殿,又紧赶慢赶的去长亭殿,刚到呢,便见你们出来了。”
这般听来,皇上确实不曾听见什么对太后娘娘不利之事,青黛这才放下心来,却又听李钦说。
“齐太后宫里的那位宫令女官,是叫袭绦吧?”
青黛眉头一跳,若无其事的问:“怎么?李总管瞧上人家了?”
李钦连忙摆手,忙不迭的说:“不是不是,咱家这等无根之人,如何敢去肖想娘娘的跟前人儿,就是……觉着有些奇怪。”
“有什么好奇怪的?”青黛满脸好奇。
李钦苦笑一声:“咱家与姑姑您不同,只伺候太后娘娘,咱家却是要管着偌大的长乐宫,是以时常得往长亭殿去,这一来二去便和袭绦混了个脸熟。”
“咱家今日这一瞧啊,短短几日不见,这袭绦怎么像是高了些,又瘦了些。”
青黛越听越觉得怪异,面上却不显露只说:“公公瞧得可真细致。”
李钦一脸严肃的打断道:“咱家也只有记得这些细枝末节的小事儿了,这袭绦从前可比咱家矮半个头,今儿一瞧啊,却是长的和咱家一般高了。”
最后像是说给自己听,也像是说给青黛听的一般。
“也不知是吃了什么灵丹妙药,回头得去问问她才行。”
青黛盯着李钦的眼,笑道:“袭绦还是个小姑娘呢,许是吃得好了些,便长了个子,公公也不必介怀。”
“这倒也是……”李钦与青黛几番眼神交换,随即便不再言语,转而去敲殿门。
“圣上,天色已晚,该回宫歇息了……”
出了桂宫,秦寰满面的怒容如同潮水般褪去,背在身后的手一下又一下的转动着食指上的羊脂玉扳指,嘴唇不住颤抖着像是在念叨着什么,却连离得最近的李钦都听不大清。
李钦试探着问道:“圣上您说什么?”
谁知变故突生,秦寰几乎是触电一般反手掐住李钦的脖颈,面色铁青犹如厉鬼。
“你是不是又要把朕的事,事无巨细的告诉虞妗,或者告诉齐漪,告诉他们所有人!”
“让朕像个没穿衣服的傀儡一般,暴露在他们任何人的眼前!”
李钦被秦寰掐得直翻白眼,后头跟着的一群内侍在惶恐声中跪倒一片。
秦寰到底是个孩子,力气不如成年人,小半响便力竭,脱力松开手,李钦摔倒在地咳得撕心裂肺,一边咳一边抓着秦寰的腿脚求饶。
“冤枉啊……奴才……只忠心皇上一人,奴才从不曾……不曾往外说过一言半语……”
“奴才,是太皇太后……留给您的人……奴才对您忠心……耿耿……”
秦寰往后退了一步,如梦初醒一般大口喘着气,跪倒在李钦的怀里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作者有话要说:如你们所见,噫呜呜噫,我开始赶榜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