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十七章

银朱稳稳搀住虞妗,想扶她去一边坐下,便听与秦寰苟且的宫女一声娇斥:“不是说了不许旁人来打扰?怎么还有人来?还不快滚出去,当心皇上砍了你脑袋!”

虞妗制止了银朱,冷眼看着地上那扭作一团的二人。

那宫婢见来人不动,便和秦寰撒起娇来:“皇上,你看他们不听您的,快把他们撵出去!”

秦寰抬了抬头,被亮光刺得眼泪直流,怒斥道:“来人呐,将他们拖出去,就地处死!”

“哀家看谁敢!”虞妗气得太阳穴突突直跳,一掌将几子上的点梅瓷瓶扫落在地。

秦寰被吓得一机灵,一骨碌爬起来,看着来人眼睛都瞪直了,喃喃道:“母……母后?”

那春意荡漾的宫婢仍不知羞,在绒毯上扭动身姿:“什么后呀,皇上快把他们撵出去!”

秦寰早被吓得三魂不见七魄,一脚踹在那宫婢的心口上:“还不快起来!”

“皇上,”虞妗不想看他,只冷声说:“哀家在外头等你。”

秦寰一直垂着头,他不敢看虞妗的眼睛,害怕看到失望,看到她眼中的恨铁不成钢,听见虞妗要走忙慌乱的抬起头,还来不及说话,便听银朱说:“圣上,奴婢们冒犯了。”

一指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宫婢:“将她拖出去,杖责三十,别打死了,娘娘还要问话呢。”

说罢便搀着虞妗,毫不犹豫的往外走。

秦寰看着虞妗的背影,张张嘴说不出话来,满目颓丧的跪坐在地上,崩溃的揪紧自己四散的发,带着哭腔喃喃道:“怎么变成了这样……”

等秦寰被伺候着洗漱干净,换了身衣裳,去见虞妗时,被周边跪了一地的内侍宫婢吓了一跳。

转头便见,那行完杖刑的宫婢,淌着半身血被人拖来,口里还有气无力的说道:“饶了奴婢吧……奴婢知罪……皇上救救奴婢,救救奴婢。”

秦寰面露不忍,试图开口与她求情,却被虞妗一道眼风吓得说不出话来,讷讷的站在一边。

虞妗不管他,只问道:“查清楚了?”

银朱略一点头,轻声说:“此女名唤蔓蔓,是齐太后前些日子送来长乐宫的,与皇上玩乐也有些时候了,日日勾着皇上在寝殿日夜笙歌。”

虞妗嗤笑一声,看着秦寰:“你觉得,你那生母对你可好?”

秦寰知道虞妗生气了,又不敢像从前一般跟她撒娇,听她这话,下意识点了点头,而后又像是想起什么一般,猛的摇头。

眼里带着真挚,企图让虞妗信他。

虞妗从未对秦寰这般失望过,闻言也只是笑了笑,端起茶饮:“哀家看来,她怕是巴不得你早些死吧,派这么个玩意儿来引诱你,你才八岁,不是十八岁!”

虞妗越想越气,随手把茶碗掷在地上:“哀家原以为你不过是孩子心性,看来你早不是孩子了,都会临幸宫婢了,还算什么孩子?”

“要不要哀家重开选秀,给你选个三千佳丽出来,让你挨个儿睡个遍!”

秦寰哪里还顾得上自己是天子,膝盖一软当即便要给虞妗跪下。

众目睽睽之下,虞妗不过是他养母,何曾受得起他一跪,扯着他的衣襟将他提起来:“哀家还想多活些年头!”

秦寰都快哭了,站在那耸着肩膀:“都是儿臣的错,请母后责罚。”

虞妗别开眼不愿看他,银朱拍抚着虞妗的后背,试图替她消消气,一边说:“方才让嬷嬷验过了,那个蔓蔓尚是完璧。”

虞妗气笑了:“说得好像他能睡得成似的,她若不是完璧,哀家还得治她个祸乱宫闱之罪,也不知道西宫那个安的什么心思。”

这话也是粗俗,边上的内侍无不尴尬的掩了掩唇。

虞妗又问:“还有哪几个是西宫那头送来的?”

银朱又点了几个,手指所指之处,接连下跪,求饶声接连响起。

“太后娘娘饶命啊,我们不过是奉命办事。”

“太后娘娘饶命。”

“好一个奉命办事,”虞妗指尖轻叩在桌面上,看着他们如同一群死人:“那如今,你们便奉命去死吧。”

“来人,将这一干人等,拖出去,杖毙。”

蔓蔓总归是跟了他一场,秦寰有些于心不忍:“母后,蔓蔓……是无辜的。”

“无辜?”虞妗觉得自己今日一天都在听笑话:“她这一身玩乐的把戏伺候你伺候得可舒坦?那你知道这点把戏不知在几个腌臜阉人身上用过吗?你知道她本就是教养来伺候人的?你用着也不嫌弃脏?”

话音刚落,秦寰便捂嘴欲吐,虞妗那洞悉事实的眼令他害怕。

虞妗抬头看向瑟缩的秦寰:“人死如灯灭,落叶要归根,将他们的尸首还给齐太后,告诉她,别再妄图插手长乐宫的事。”

“否则,这就是下场!”

“你们先出去吧,”虞妗挥手,让人退下:“哀家要和皇帝好生聊聊。”

银朱应诺一声,将虞妗的茶碗再呈上来,而后才领着人如数退了出去。

随着殿门缓缓关上,虞妗看着秦寰神情冷漠,朝他勾勾手:“你过来。”

秦寰略一踌躇,往虞妗的方向挪动几步,讷讷道:“母后,儿子知……”

话还没说完,虞妗一耳光打在秦寰脸上,将微微颤的手背在身后:“你可知哀家为何打你?”

秦寰被这一耳光打懵了,脑袋里嗡嗡直响,缓缓点了点头,嘶哑着嗓音说:“儿臣,不该贪图玩乐,荒废学业,请母后责罚。”

话音刚落便又是凌厉的一巴掌,直把秦寰打得仰过头去。

虞妗双手通红,秦寰的脸颊渐渐浮起掌痕,足见力道之大。

“哀家打你,是打你信他人三言两语的迷惑,将哀家千万般嘱咐抛之脑后,让哀家的苦心付诸东流!”虞妗恨不能打开秦寰的脑子,看看里头是不是光长草了。

秦寰捂着脸不说话,虞妗越看越气,将他这儿小书房堆积如山的奏折劈头盖脸的砸过去:“日日送来的奏疏,你就这样堆在书房里,不闻不问?”

“你告诉哀家,你当年所言,要治下一个宏图盛世,都是在哄骗哀家不成?”

“如果不是,那你告诉哀家,这些东西为何迟迟没有朱批?内阁天天问天天催,你难道问心无愧?”

秦寰也来了脾气,将地上的奏疏一脚踢开,怒吼:“这些东西有用吗?朕也曾认认真真朱批,可真正有用的,您和丞相他们早已经做好决定,天天送来朕这里的,不过是一张张废本!”

说着,看着虞妗双目赤红:“既然都是些废本,那何必浪费时间?朕索性不批阅,省得你们将朕当个傻子看!”

这才是秦寰的心声,虞妗看着他,头一次有了痛心疾首之感:“你便是这般想的?谁告诉你这些都是废本?谁告诉你的!”

秦寰火气上头:“谁告诉朕的又有什么重要的?这些难道不是废本吗?你们舍得让朕掌控权势?”

“丞相是这样,摄政王是这样,您也是这样,”秦寰颓然的摆着手:“你们都把朕当个孩子,当个傻子!朕索性当个傻子,您满意了吗?”

虞妗毫不犹豫的给了秦寰第三巴掌,她已然冷静下来,看着突然噤声的秦寰,冷声问道:“可以冷静下来了?”

秦寰突然笑一声,点点头,却不说话。

虞妗随手捡起一本奏疏,缓缓打开,照着上面的字迹轻声念。

“九月十三,清河郡郡守来奏,清河郡及附近城镇连降大雨,官道附近山体滑坡,恐有洪涝之灾,往圣上速下决断。”

“八月十一,汝阳县县丞来奏,自长江中下游水患严重,望朝廷速速派兵增援。”

“十月初,各地郡守联名上书,严寒急袭,恐有雪灾,望朝廷增兵送粮。”

虞妗没有再念下去,只将这三本叠在一起,放在几子上,轻声说:“这便是你口中无用的废本?”

“这一桩桩,一件件,都是你口中的废本?”

秦寰不可置信的瞪大眼:“我……我没有看到……”

虞妗将地上的奏疏一一捡起:“你看得到什么?你只看得到哀家把持权柄,你只看得到摄政王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你只看得到文武百官对蒋韶马首是瞻。”

“哄你骗你的话,你信以为真,哀家苦心积虑,你视如敝屣。”

秦寰蹲下身来,哭着帮虞妗捡奏疏:“都是儿臣的错,是儿臣被人蒙蔽。”

虞妗:“你可知道,这等奏书拖延至如今,会有多少百姓死于洪涝,死于水患,这些都不是废本。”

“这是哀家特意吩咐内阁送来的,这些是百姓,是国家之本。”

“可在你眼里,”虞妗将最后一本奏疏叠好:“这些都是无用的。”

虞妗长叹了一口气,将银朱喊进来:“把这些东西,如数带走,吩咐内阁,以后不必再向长乐宫传奏折了,全数送到桂宫去。”

说罢便抬脚要走,秦寰一把抱住虞妗的腿脚,哭喊道:“母后莫要气恼,都是儿臣的错,您责罚儿臣吧,不要不搭理儿臣,儿臣知道错了。”

虞妗走不动脚步,便蹲下来,看着秦寰的眼,一字一顿的说:“哀家希望你能长成顶天立地的帝王,而不是荒\淫无度的昏君。”

“你要知晓,告诉你这些奏疏是废本之人,她必定其心可诛,哀家,从未想过要害你。”

“不管你信与不信,这燕朝皇权,终归是姓秦,与哀家这个外姓人又有何干呢?”

虞妗一根根手指扒开秦寰得手:“罢了,兴许这些话在你听来,定然是在挑拨离间你与那人的关系,哀家不管了,养恩终究比不上生情。”

说罢,便不顾秦寰苦苦哀求,毫不犹豫的转身离去。

离开长乐宫很远,又走到御花园,银朱抱着一大叠奏疏,跟在虞妗身后亦步亦趋,一边说:“您怎么不直接告诉圣上,齐太后别有所图。”

虞妗不答话,反而指了指一边还未结冰,烟气缭绕的温泉池子,冷声说:“扔了吧,抱着也不嫌累的慌。”

银朱早抱得手臂发酸,忙将那叠东西一股脑扔了下去。

虞妗看着翻涌下沉的奏疏,哪里还有方才痛心疾首得模样,脸上一派平和:“他是从齐太后肚皮里爬出来的,与哀家总归是隔了一层。”

“疑心深重,刚愎自用,心狠手辣,和齐漪遗传了个十成十,也难怪是她的种。”

“西宫那个能几句话便让他疑哀家,哀家亦能让他们狗咬狗。”

“拿哀家作筏子,哀家便让她尝尝被亲儿子反噬的滋味。”

银朱一笑:“也不知齐太后见着这份大礼,会作何感想。”

虞妗抬脚往桂宫走:“作何感想?她这儿子可比她下手狠辣。”

从今往后,她再也不会对秦寰手下留情了。

虞妗在长乐宫大发雷霆的消息,不过半日便传遍了整个燕宫,长乐宫伺候的内侍,在一夜之间全数横尸齐太后的长亭殿,一时间燕宫具是人心惶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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