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宴直直向后踉跄一步,眼神已经变了。
长兴着急的一把抓了长年的衣领,“离开了是什么意思?”
长年抿了抿嘴,看着郁宴,道:“王妃走的时候,带走了一只匣子和顾珩小少爷的书本那些,没说去哪里,她又不让卑职跟着,从林香园那边回来拿了东西就又出去了。”
眼见郁宴的脸色肉眼可见的灰白了下去,长兴松了长年心惊肉跳转身扶了他,“王爷!卑职这就派人去找。”
郁宴眼睛都不聚焦,虚虚的看着长兴,扯了扯嘴角不知从哪冒出来的力气,摆了摆手,沙哑道:“不用找了。”
顾珞如果真的要离开。
他怎么可能去拦着!
他有什么资格啊。
拦住了说什么?
郁宴以前恨皇上,恨郁王,恨长公主,可现在仰头看着灰蒙蒙的天,他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自己该去恨谁了。
推开了长兴扶着他的手,郁宴踉跄朝内院走。
长兴紧紧跟在身后,知道郁宴这是受了刺激有点发疯了,不敢刺激他,连忙顺着郁宴的话音道:“也是,虽然王妃没让长年跟着,但那边还有跟着的暗卫呢,王妃跟前跟了四个,顾珩跟前跟了四个,这就八个人呢。”
郁宴踉踉跄跄的不知道听进去多少,“有人跟着就不会有危险。”
长兴一愣,旋即明白这位爷是误会了自己的意思,赶紧解释,“卑职是说,王妃娘娘要真离开的话,这些暗卫一定会和王爷回禀的,现在都没人回禀,可见王妃没事。”
郁宴明显只听到了最后一句,“她没事就行,没事......她没事,本王就没事了。”
郁宴一路进了书房,反手关门,在屋里只剩下他一个人的时候,他像只被人拔了刺的刺猬,血肉模糊的顺着门板跌坐了地上。
老天爷为什么总要和他开这种玩笑呢?
他一路跌跌撞撞奔着那充满荆棘的鬼门关闯,是顾珞的出现让他在鬼门关前没舍得迈过一脚,将将收了脚回头看。
他想过无数回报仇雪恨的方式,都是轰轰烈烈。
若是以前的他,他根本不会让萧嘉远参与风亭山那一场政变,他会借着郁王的名义造反,再在密道中杀了皇上,最后拨乱反正杀了郁王和长公主。
这些该死的,他一个一个全都杀了。
至于自己的死活,他没想那么多。
一把火点了皇宫,谁都别想好过。
可后来他不想死了,他想活着。
郁宴瘫坐在地,茫然无措的目光渐渐聚焦,落在对面博古架的顶端,那里摆着一只匣子。
他忽然间像是如获至宝,一下从地上起来,跌跌撞撞连滚带爬过去,将那匣子从上面取出,打开,小心翼翼捧出里面的画轴。
披散着头发将书桌上的东西稀里哗啦全都扫落下去,如饥似渴的展开那幅画。
他不是什么都没有,他还有这幅画。
之前他给顾珞做了一个纯金的小人儿,小人儿就是照着这幅画上的样子做的,这画是他夜深人静不想活的时候一笔一笔画出来的。
等到该做的事情做完,他不是孑然一人,他可以带着这幅画死。
“哥。”郁欢不知道什么时候过来的,声音从门板外面传来,“哥你开门让我进去。”
郁宴眼睛直勾勾的盯着桌上的画,看的如饥似渴,仿佛全部的精魂都注入其中,根本听不到外面。
郁欢靠着门板道:“你是不是以为嫂嫂走了不回了?回呢,顾珩走之前和我说会回来呢,不然你觉得我能放他走?”
“你闪开,我直接踹门得了。”
是萧嘉远的声音。
“姓郁的,你特娘的别犯病,人家顾珞就是出去办点事,你特么的别跟个深闺怨妇似的就要死要活,谁还没个要办事的时候呢,安平伯府那老东西的话,未必就是真的,顾珞多机灵,能信她的话?
再说了,就算是真的,上一辈的恩恩怨怨扯不到你们两个身上,凭什么背这个罪啊。”
其实这话萧嘉远自己说的也觉得有点勉强。
要是陆青双真是被前太子妃坑了的话,顾珞有一万个理由走了。
但他不能眼睁睁看着郁宴发疯。
郁宴这一生活的,已经失去太多了。
才出生就没了爹娘,原本应该金娇玉贵的货真价实的太子却成了别人棋盘上的棋子。
认贼作母六年,那六年他只以为自己是长公主的亲骨肉,他对长公主言听计从恭敬有加,努力成为长公主心目中那个令人骄傲的小世子,可到头来呢?
郁王想尽办法要杀他,长公主在把他送进宫两年后为了想要和郁王和好,干脆亲自令人放出口风,说他是皇上的私生子,不想再养他了。
那时候郁宴才八岁啊。
八岁的小郁宴他做错了什么,要遭那种对待。
等他再从宫里回到长公主府,他哭着问长公主到底是不是他亲娘,长公主是怎么对他的?寒冬腊月让人将熟睡的他直接扔了后花园湖里去伪造了他投湖自尽的假象,要不是当时长兴经过,他就真死了。
至于郁欢......
郁欢可能是他在这世上唯一一个有那么点血缘关系的亲人了,那些人怎么做呢?
得知了郁欢的存在,为了刺激郁宴,才四岁的郁欢遭受了什么。
这些年郁宴过得不人不鬼的,这好不容易正常了点啊。
萧嘉远说是踹门,但他不敢,他怕这踹门声刺激的郁宴想起点别的什么,整个人只绝望的靠在门板上,“小王爷,你还有我和欢欢呢,别这样折磨自己好吗?顾珞不是不通情理的人,你......”
郁宴忽然开了门,萧嘉远身子一闪差点直接撞他怀里去。
“小王爷!”他惊喜的踉跄一下扶着门框站稳,一步挤进屋里。
郁欢更是扑上去一把抱了郁宴的大腿,“哥!”
郁宴红着眼看着萧嘉远,“她是通情理的人我就该把她拴在跟前吗?她连恨的自由都没有了吗?我已经不知道该去恨谁了,难道非要拖她下水,让她和我一样吗?”
萧嘉远瞬间哽咽,“你别这样说。”
郁宴哀切道:“那我该怎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