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免费午餐

大王成年的第四天晚上,王后悠悠醒转,发现自己身上都是被猪拱出来的、狗咬出来的痕迹,疼得直哭。

大王赶忙安慰,王后不领情,抓起搭在床边的衣裳,把大王撵着打,绕着皇帐跑。

一时间,王后怒骂大王是“狗大王”的喊声响遍整个营地。

不知道又是为了什么事情,但肯定是大王又惹王后生气了,而且事情还不小。

侍从们憋住没笑,这不是他们该插手的事情,他们低下头,自己做自己的事情。

唯独是帕勒老将军,刚牵着马回来,看见王后追着大王打的模样,仰天长笑。

阮久回头看了一眼,听见他笑得这样大声,更生气了,满腔怒火,全都转移到赫连诛身上。

他转头去看赫连诛,刚要说话,赫连诛趁着他走神的时候,就拿过他手里的衣裳,把他裹起来了。

赫连诛低声道:“走吧,回去再打。”

阮久振振有词:“还不是都怪你,要不是你跑出来,我要跑出来打……找你吗?”

“我只是想出来给你拿点吃的……好吧,我的错。”赫连诛很轻松地就把他抱起来了,“腿还软吗?”

阮久挣扎着要从他怀里滑下来:“不用你管!”

赫连诛小声问道:“你自己一个人站得住吗?”

阮久哽住,赫连诛刚才就看见他下地的时候连站都站不住了,追着他打的时候,没穿鞋的脚丫子都在发抖。

肯定不是被赫连诛气的,他肯定是站不稳了。

赫连诛把他抱紧,掀开帐篷帘子,就进去了。

还没完全恢复的阮久只能恹恹地躺在床上,连自己最爱的烤肉都吃不了,只能喝点白粥,吃点小菜。

王后真不是人干的事情。

阮久盖着小毯子,张嘴含住赫连诛递到他面前的勺子,朝边上的小菜努了努嘴。

赫连诛会意,舀了一勺菜递到他唇边。

阮久慢慢地吃东西,不知道为什么,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自己的嘴也很累,可能是说话说多了,也可能是亲累了。

赫连诛小心翼翼地伺候他,生怕阮久生气。

就这样过了许久,阮久才吃了半碗粥。

赫连诛还要再喂,阮久就摇着头说不要了。

“再吃两口,你不饿吗?”

“我不饿。”阮久保持微笑,“我被你气死了。”

“我又不是故意的。”赫连诛瘪了瘪嘴,委屈道,“我已经做足了功课了,但是我没想到……”

“嗯?”阮久疑惑,“你做了什么功课?”

“就是……”赫连诛怕他听了又生气,只能尽量把话说得委婉,“事前、事中、事后该做什么,我都学了一下。”

阮久震惊:“你跟谁学的?”

“当然是跟话本学的。”赫连诛还有些小骄傲,“这是第一次,你第一次就没有发热,都亏了我准备得好,把你照顾得很好。”

“原来是你早有预谋!”

赫连诛没想到,阮久还能这样生气。

“我错了嘛,百密一疏,我确实做好了准备,但是我没想到……”

后边的话,他说得太小声了,阮久没怎么听清。

“你没想到什么?”

赫连诛抬头看他:“小狗掉进了肉山里。”

阮久停住,这不是他说过的话吗?

赫连诛没算到,他太喜欢阮久了,就……事中这个过程,拖得太长了。

怎么吃都吃不够,不就是小狗掉进了肉山么?

阮久反应过来,不知道该说什么。

该夸赫连诛认真吗?还是夸他厉害?或者夸自己真是太有魅力了?用赫连诛的话来说,实在是太漂亮了,就让人没忍住。

阮久不太认为这是夸赞。

赫连诛帮他把靠着的枕头摆好:“软啾,我不是故意的。”

阮久看了他一眼,对上他漆黑的眼睛,竟也消了气。

“下次……”

他原本想警告赫连诛,下次轻一点的,没想到赫连诛才听见这两个字,眼睛就簇地一下亮起小火苗了。

于是阮久“无情”地改了口:“没有下次了。”

赫连诛眼里的小火苗又熄灭了,变成漆黑漆黑的模样。

阮久蓦地想起昨天晚上红烛燃尽的时候,赫连诛的眼神,也是这样黑漆漆的。

他的身体还残存着些许本能反应,下意识往后退了退。

“你又生气了?”

“没有。”赫连诛瘪了瘪嘴,捏住他的后颈,“你好像很怕我,从前几天开始。”

赫连诛是没有感觉错的,从阮久的细作身份被发现的时候开始,阮久就有点怕他。

在昨天晚上被他抓住之后,阮久对他的害怕又更上一层楼。

阮久当然是不愿意承认的:“没有。”

喜欢和害怕,当然是不抵触的。

可是赫连诛很介意。

“你别怕我,我很乖的。”

“看不怎么出来。”

“昨天是因为你……”赫连诛眨了眨眼睛,“你太不听话了。”

原本凭借昨晚的交流变得稍微缓和的关系,又被这句话拉进了现实里。

昨天晚上,赫连诛只顾着逗弄阮久了,而阮久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

那件事情从来都没有解决,他们两个从来都没有说开过。

阮久垂了垂眼睛,不情不愿道:“给你灌酒下药的事情,是我不对。”

赫连诛笑着道:“没关系,那个药对我没什么用。”

阮久再一次抬头看向他:“我只是想回梁国。”

“我不准……”

“我不准。”

两个人同时开了口。

“我就知道。”

阮久嘟囔了一句,把小毯子丢给他,自己从床榻里扯出大毯子,躺下盖好,翻了个身,准备再睡一会儿。

他翻了个身,背对着赫连诛,闭上眼睛,枕着双手:“你总不能每一回都把我抓回来,我总是要回去的。”

“我能。”赫连诛站在他背后,朝他露出森白的牙齿,“我能锁你一辈子。”

阮久又睡着了,这次还是带着眼睫上未干的眼泪睡的。

他闭上眼睛的时候,就想到了家里人,然后让乌兰回宫一趟,把他放在宫里的那个小狗布偶给拿来,他要抱着睡。

这是他从永安带来的,从小就抱着的布偶,现在有些旧了,也不怎么抱了,偶尔想家的时候才会拿出来看看。

他还让乌兰把开饭给牵过来,就系在床边。

开饭也有点老了,总是在掉毛,反应也不如从前灵活了。

阮久不想累着它,出门的时候也不怎么带着它了。

可是这回出来,它却仿佛很高兴的模样,绕在阮久床边转圈圈,摇着尾巴,根本停不下来。偶尔还跳上床榻,用鼻子拱拱阮久的后背。

阮久的那只小狗布偶,与它有几分相似。

阮久抱住两只狗,小声道:“睡吧。”

开饭便趴在他身边,挨着他睡觉,尾巴还在空中摇来摇去的。

阮久用脚轻轻压住它的尾巴:“我知道你很高兴,下次还会带你出来的,快点睡吧,我好困啊。”

他闻着小狗布偶的气味,仿佛回到永安城自己的房间里,一早起来就能看见爹娘和哥哥。

不是他想舍弃赫连诛,实在是赫连诛太固执。

他逃又逃不走,没跑走多久就会被赫连诛给抓住。就算真的侥幸到了永安,赫连诛也会闻着味道过来的。

他算是明白了,他根本不用担心赫连诛。

他自己会追着味道过来的。

阮久越想越生气,翻过身,捶了两下赫连诛的枕头,把开饭给吓了一跳。

他抱着开饭,把它的狗头摆在赫连诛的枕头上。

不错,这样很好。

刚才赫连诛跟他吵过架,或许算是他单方面吵架,因为赫连诛只说了一句话就走了。

说过话,赫连诛就出去了,也不知道去做什么。

阮久朝帐篷外喊了一声:“乌兰。”

乌兰在外边应道:“王后,还有什么事情?”

“要是等会儿赫连诛回来了,请他去别的帐篷睡一晚上,没他的位置了。”

“是。”

阮久抱着两只小狗,闭上眼睛,调整好姿势,很快就睡着了。

他刚睡着,赫连诛就回来了。

本该是赫连诛志得意满的时候,偏偏阮久不高兴,他也就跟着不高兴。

他随手点了几个大臣,要出去打夜猎,还没走出半里路,一只兔子都没捉到,他就想回来了。

阮久一个人在皇帐里,可能会害怕的。要是昨天晚上他太累了,现在发起热来,把他一个人留下,那些侍从粗手粗脚的,可能都发现不了。

而且,他出来的时候,阮久好像很难过的样子。

不是生气,是难过。

两者完全不同。

他不怕阮久生气,阮久生气,是可以哄好的。

可是阮久难过,阮久一难过,他也跟着难过了。

在朝政上,他习惯把棘手的问题放一放,过几日,那些臣子自然会来找他的。

可是对阮久,他好像根本没办法做到晾他一会儿。

他会忍不住去想阮久,阮久那样笨手笨脚的,要是没他看着,说不定过一会儿就要出事。

这样想着,赫连诛当即让队伍空着手,掉头向回,他要回去陪王后了。

大臣们被人从自己的帐篷里挖出来,陪着散了一会儿步,又要回去了。

不能违抗大王的命令,他们也只好跟着回去。

心中暗骂,鏖兀大王怕老婆,真是一绝。

赫连诛浑然不觉,带着人回去了,下了马,把缰绳一丢,就要进皇帐。

他还没进去,就被守在外边的乌兰给拦住了。

乌兰如今为臣,是不用时时刻刻都守在阮久身边的,只是他总是要和阮久在一起,阮久赶也赶不走,只能随他去了。

“大王,王后让您今晚另寻帐篷去睡。”

随行的众臣精神一振,交换了一个惊喜的眼神。

把人喊出来打猎,没走多久又让人回去,这是人干的事吗?

论治大王,那还是王后擅长。

给他们出了口气。

只有赫连诛冷下脸色:“怎么回事?”

乌兰实话实说:“王后说,没大王的位置了。”

赫连诛蹙眉:“他和谁一起……”

罢了,他自己进去看。

于是赫连诛快步走进帐篷,然后看见阮久抱着开饭睡得正香,不由得放轻了脚步。

阮久双眼眼眶还是红的,带着眼泪,还打湿了开饭的皮毛,看着就怪可怜的。

倘若是昨天,赫连诛就知道,他是被自己捉弄哭的。

可是今天,赫连诛忽然不知道,他是为什么哭的了。

为家里人吗?

他都说了,阮家人不会有事的,他已经派人看着了,为什么阮久还是一次一次地要回去?

他都派人看着了,肯定不会出事的,阮久总不会连他都信不过他吧?

一定要亲自见一面才会放心吗?

赫连诛也不管到底有没有位置了,就在榻边的地上坐下。

反正他不去别的地方。

赫连诛一向很有精神,白天陪阮久睡了一会儿,晚上就毫无困意。

本来想让侍从把奏章拿来,他守着阮久批会儿奏章,又害怕烛光吵醒阮久,就什么都没拿,只是这样坐着。

不知道过了多久,没放下来的帘子里投进月光,淡淡地照在地上。

赫连诛撑着头,借着月光,看着熟睡的阮久。

看着看着,不知不觉便意有所动。

赫连诛不吝承认,对他来说,阮久就是天底下最重要的人。

他这人又没什么朋友,家里人一个比一个疯魔,前赴后继地倒在奔赴王座的路上。

他就是喜欢阮久,天底下他最喜欢阮久。

多年来不算愉快的经历告诉他,刚到手的兵符会被拿走,刚打下来的城池随时可能易主。只有锁在身边的,才是留得最长久的。

况且,他把阮久当做最要紧的人,把整颗心都放在他身上,阮久未必同样对他。

阮久心里装着很多人,他身上的变数太大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消失不见。

赫连诛是个求稳妥、又自私的人。

大约是看穿了他的本质,没睡着的开饭睁着一双眼睛,竖着一双耳朵,紧紧地盯着他,就怕他对阮久做些不好的事情。

不知道过了多久,榻上的阮久哼哼了一声。

他没有睁开眼睛,也就没有看见赫连诛也在。

阮久不用睁眼,光听开饭的呼吸声,就知道它也没睡。

阮久把它搂进怀里:“你也没睡?”

开饭“呜”了一声,蹭蹭他的下巴。

阮久蹭回去:“你又在掉毛了。”

阮久抱着它,在床上撒了会儿欢,把床上被褥都蹬乱了

阮久抱着小狗,轻声同它说秘密:“我梦见爹娘了,还有哥哥。”

“你还记得吗?”

“就是那个总是打我手板的中年胖子,还有总是给你喂饭的漂亮娘亲,还有那个漂亮哥哥,就是和我长得有点像的。”

阮久闭着眼睛,摸了摸它颈上的毛毛。

“我梦见我在永安城外打马球,刚要和萧明渊他们去客满楼吃饭的时候,我爹派‘十八铜人’来喊我回去。”

“我爹发现我藏在枕头底下的地图了,他发现我要去少林寺学武功,说要打断我的狗腿。打到一半,我娘就出来把我救下来了。”

“我躺在床上哭,然后我哥就来了,他说去少林寺的话,就不能喝酒了。喝酒我倒是不在乎,我本来就不喝酒。”

“但是我哥又说,如果去了少林寺,也不能吃肉了,我想了想,最后还是放弃了。”

“然后我在养伤的时候,腿脚不便,就没有出门。萧明渊他们过来看我,还学我走路。”

“气死我了。”

阮久咯吱咯吱地磨牙,按住开饭的脑袋,作势要咬开饭的耳朵,却不知道抓住了什么东西。

他睁开眼睛,还没看清楚坐在自己面前的人究竟是谁,手就被反握住了。

“你要是想现在就回去的话……”那个人语气淡淡,“可以回去。”

阮久愣愣的,没说话。

“我可以陪你回去。”

当然天上不会掉馅饼,赫连诛很快就提出了自己的要求:“要用三个亲亲来换。”

真是无礼的要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