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肆无忌惮【二更】

虚弱的赫连诛虚弱地躺在床上。

得亏阮久发现得早,格图鲁很快就请了大夫来。

他们现在在溪原城里,阮久离开溪原的时候,给刘老先生家痴痴傻傻的刘长命留了个大夫,正好这时候也不用去找别的大夫了。

只是把大夫请来的时候,赫连诛还是抓着阮久的手不肯放,没法让大夫给他把脉。

阮久坐在床上,不好意思地朝大夫笑了笑:“稍等。”

大夫也朝他了然地笑了笑。阮久使劲拽着赫连诛的手,把自己的手从赫连诛手里抽出来。

阮久把他的手腕递到大夫面前:“您请。”

下一刻,赫连诛又紧紧地握住了他的手。

阮久愣住:“啊……”他再重复刚才的动作,对大夫点了点头:“您再稍等一下。”

他使劲把赫连诛的右手拉开,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转到另一边,拉住他的右手:“这里这里。”

大夫朝他笑了一下,然后开始诊脉。

阮久趴在床上,一只手被赫连诛握着,另一只手拨了拨他额前的头发。

他的脸有点烫,可能是烧得厉害了。

阮久戳戳他的脸,大夫提醒他:“小公子不要乱动。”

阮久连忙收回手:“哦。”

他就撑着头,瞧着赫连诛。

没多久,大夫就收回手了。

“没什么大事,就是劳累过度,有点亏了。”

阮久点头,原来真的是亏了。他笑了一下:“那就给他补补吧。”

“好,我下去开方子,小公子也早些睡吧。夜里可能会烧得更厉害些,不是很要紧,用冷水给他敷一敷就好了。”

“我知道了。”阮久点点头。

格图鲁把大夫送出去,乌兰和阮久待在房里,两个人低头看看赫连诛。

阮久问:“所以要给他敷冷水吗?”

乌兰起身:“我去打水。”

“诶。”阮久忽然唤了一声,“乌兰。”

“怎么了?”乌兰回过头,“王后有什么吩咐?”

阮久放轻声音,指了指躺在床上的赫连诛:“他好像没看见那封信,还不知道你的身份。”

乌兰看了他一眼,点头道:“嗯,大王不知道路线,是靠着一路追查,追过来的。”

“那还要告诉他吗?要不然……”阮久做了个“封口”的动作,“这件事情就我们两个知道,我会帮你保守秘密的。”

乌兰笑了笑,右手按在胸前,朝他行了个礼:“那就多谢王后了。”

阮久也笑着朝他挥挥手:“你去打水吧。”

赫连诛躺在床上,隐约听见阮久在说话,而且是在密谋什么事情,但是他听不清楚,要挣扎着醒来,也没办法睁开眼睛。

他只能看着阮久在他面前密谋。

乌兰很快就端来凉水,拧干帕子,递到阮久手上。阮久给赫连诛盖上。

过了一会儿,乌兰也有些困倦了,垂着眼睛,靠着床柱就要睡着的模样。

阮久在他面前晃了晃手:“你先回去睡吧。”

乌兰也不推辞,奔波四五日,他确实是累了:“好,那我让格图鲁过来。”

“好。”

他端起水盆出去,没多久,重新端着水盆进来的人,就变成了格图鲁。

格图鲁把水盆放下,重新洗了一遍帕子,然后递给阮久。

阮久再一次把帕子给赫连诛敷上,撑着头,看着赫连诛,没由来地想笑。

格图鲁觉着奇怪,问道:“王后在笑什么?”

“没有。”阮久拍了拍脸颊,笑归笑,他不会把赫连诛的小秘密讲给别人听的。

格图鲁道:“王后倒是高兴了,我们大王这一路追来,可苦着呢。”

“啊?”阮久疑惑抬头,“什么?”

实在不怪他不知道。赫连诛刚来的时候,那样狼狈,他确实被赫连诛吓了一跳,但是赫连诛看起来就像没事一样,也不跟他抱怨,撒娇两句就过去了。

他不说,阮久帮他上完药,便以为他没事了。

现在格图鲁这样说,他才起了疑心。

赫连诛既然没看到那封信,鏖兀这样大,他到底是怎么找过来的?

阮久正经了神色,凑近格图鲁:“怎么回事?他是怎么过来的?”

格图鲁压低声音,怕吵醒赫连诛:“来的时候,大王不让我们跟王后说呢。”

阮久垂了垂眼睛,反倒退回去了:“那就别说了,听赫连诛的话。”

格图鲁惊讶:“诶?别啊,王后。”

阮久挑了挑眉:“你不就是想说给我听嘛,一会儿说,一会儿不说的,我现在不想听了。”

“王后别生气嘛。那要是大王问起来?”

“就是你非要讲给我听的。”阮久很快朝他笑了一下,“你放心,我不会把你说出去的。”

床上的赫连诛皱了皱眉,阮久又在和别人密谋了,但他还是听不清楚。

“那就好。”格图鲁这才肯开口,“那天晚上,大王派我去追捕太后,我把太后押到城楼上,太后挑衅大王,说了好长一段话,那个叫什么‘孤寡孤寡’……”

“孤家寡人。”阮久忍不住纠正他,“应该是这个词。”

“没错,就是这个。”格图鲁点头,“太后说王后以后也不会陪着大王了,大王才知道,王后被掳走了。”

阮久莫名有些期待,眨了眨眼睛:“然后呢?”

“太后骗了大王,她说她把王后推上战场,王后已经死在战场上了。当时城门前都是尸首,大王原本是不信的,回宫去看了一眼,发现王后是真的不见了,跑去见太后,太后已经死了。”

“大王没办法,想到太后说过的话,最后还是去翻尸体了。”

阮久原本鲜活的表情显得有些落寞,他垂了垂眼睛,低头去看赫连诛。

赫连诛还在睡觉,脸色好像没有刚才那么红了。阮久把他额头上的帕子揭下来,递给格图鲁:“换一下。”

“好。”

换好了帕子,格图鲁才继续道:“结果没多久就下暴雨了,大王又不肯走,怕王后真的在里面,要是耽误了,王后就真的出事了。”

阮久张了张口,顿了一会儿,才说出话来:“他就一直这样找?”

“是,我本来是给大王撑着伞的,后来雨实在是太大了,火把都被浇灭了,大王就叫我顾着火把,别管他。”

阮久忽然抬手捏捏眉心,又笑了一下:“傻死了。”

“一直到白天,大王把战场上所有的尸首都翻遍了,确定王后不在里面,还来不及松口气,就派人在鏖兀境内设关卡找人了。”

“实在也是大王运气不好,下了一场暴雨,米饭和馒头都找不到王后。大王也沿着尚京城出去的官道找,沿途查看过往车辆百姓的登记造册,盘问关卡。”

“最后大王发现,王后坐的那辆马车跑得太快了,就一路追到了这里。”

“真是好险,只差一点,王后就要到梁国境内了。太后以为,只要王后到了梁国境内,大王就不敢动手了……”

阮久摸摸鼻尖:“他可以再向陛下要人的,陛下不会不把我交出去的。”

“哪里要这么麻烦?当时大王找王后,找得都快要疯了,要是王后真进了梁国,只怕免不了一场……”

格图鲁瞧了一眼阮久的脸色,连忙住了口。

他不敢再说,却又忍不住最后说了一句:“王后不要走,好不好?王后要是走了,大王可就真成了太后说的那个……孤家寡人了。”

可是阮久一点都看不出来,赫连诛有一点疯魔的征兆。

阮久看看赫连诛,今天遇到的时候,赫连诛明明就很乖,还会对他撒娇。

哪里疯了?肯定是格图鲁胡说!

再过了一会儿,阮久见格图鲁也犯困了,就让他也回去睡了。

床边只留了个小蜡烛,烛光幽微,赫连诛还皱着眉睡着。

阮久伸长手,重新洗了一遍帕子,给他盖上。

阮久倒在赫连诛的枕头上,离得很近,阮久连赫连诛的脸上的小绒毛都看得清楚。

原来在他不曾留意的时候,赫连诛已经长得很大了。

阮久想,自己还把他当做小狗,这是不对的,他已经是大狗了。

只是赫连诛还总是在他面前亲亲蹭蹭,就像小时候没长大一样。

阮久又想,他把赫连诛当做话本里的小姑娘,这也不太对,赫连诛分明不像那些小姑娘,他也不是大姑娘——除了爱哭这一点。他不知道赫连诛在别人面前是怎么样的,赫连诛在他面前却是很爱哭,眨眨眼睛,就有水光。

而他自己好像也不是大侠。

阮久想遍自己看过的所有话本,都找不到一本,适合他和赫连诛的。

阮久撑着手坐起来,重新给赫连诛换了手帕,然后又在他面前躺下。

他最后想,他把赫连诛看做是自己的心肝小宝贝,也不对。赫连诛不小了。赫连诛不能做他的心肝小宝贝,那还是他做赫连诛的心肝小宝贝好了。

阮久胡思乱想了一会儿,不知不觉地就闭上眼睛,睡着了。

翌日清晨,赫连诛醒来时,还没睁开眼睛,就听见自己耳边传来匀长的呼吸声。

赫连诛身形一僵,没敢睁开眼睛,又感觉到自己还牵着阮久的手。牵了一晚上,都闷出汗来了。

他稍微动了动手指,还是十指相扣的那种,对于他们来说,是没有尝试过的牵手姿势,而且也太过腻歪了。

赫连诛觉得,自己失去意识的这一个晚上,他肯定做了不得了的事情。

他缓了缓神,才敢睁开眼睛。

他睁开眼睛,先看见头顶的帐子,然后扭头看了看四周,还很安静,时候应该还很早。

赫连诛转过头,就看见阮久和他靠在一个枕头上,靠得很近,呼吸相递,他连阮久的睫毛有多少根都数得清楚。

阮久还没醒,赫连诛就干看着他的脸,在心里默数他的睫毛。

默数到七十二的时候,阮久的睫毛颤了颤,打断了他的计算。

阮久睁开眼睛,与他对上目光。

刚刚醒来,阮久的声音还有些困倦:“你醒了?”

“嗯。”

嗓子因为发热有些沙哑,赫连诛才应了一声,原本贴在他额头上的手帕就掉了下来,落在两人之间,遮挡住了两个人大半的视线。

也正是因此,赫连诛才敢肆无忌惮地放任自己的目光。

他却假装自己是在看那条手帕:“为什么不是你的手帕?”

阮久眨了眨眼,声色懒懒:“最后一条被你昨天下午用掉了。”

赫连诛的心里忽然有了答案。

昨天下午,他把阮久的手帕用去做那种事情,阮久很生气,他问阮久:“会讨厌吗?”

对于这个问题,赫连诛忽然有了答案。

答案是不会,阮久不讨厌。